姜梨等了片刻,想象中的痛感却并未来,迷茫的睁开双眼,已然是落入了男子清冽的怀中,那怀里尽是沉木清香,分外好闻,她连动也不会动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又吸了口男子怀中清冷的香气。
夫君莫不是熏过香,不然怎会这么好闻,她都要醉了。
少女脸色嫣红,面如潮水,鼻尖却用力的吸着气,狭窄的马车中升起丝丝暧昧,浮起些旖旎的气氛,升至半空。
还不待她心中的小鹿多撞几下,便听见一道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凉凉的,有些阴沉,夹杂着浓重的戾气。
“找死?”
尚还浮想联翩的姜梨被他这话拉回了现实,只得不舍的最后闻了下,方才离开那怀抱。
顾珽看着她那奇怪的举动,微蹙起眉,不知这人又在玩儿什么花样,沉声问道:“你在作何?”
她还仍有些怀念那怀中的触感,听言也未多想,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便回了句:“在闻你的味道呀。”
车内空气凝结成冰,感受到这诡谲的气氛,姜梨才乍然回神,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猛地捂住了嘴。
正在这时,马车却突地停下,门外车夫说了声到了。
逐渐凝结的冰块碎裂开来,沉闷的气氛就此打断。
姜梨头次觉得车夫声音如此悦耳,像极了天籁,松了口气后,又看了眼仍旧不动声色的顾珽,想要打破尴尬,小心翼翼地说道:“夫君,我们下车吧,宫门到了。”
不用旁人搀扶,顾珽自己便可下去,待流川将轮椅推来,只见他双手微一使力,而后便落于那轮椅之上,看不出分毫不适。
见他下去了,姜梨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落地之后,想起他刚才迅捷的身手,忍不住拍手便夸赞起来。
“夫君真厉害。”
“夫君身手这般好,那些人竟还都说你是病秧子,那等胡乱造谣之人真真是可恶至极。”
说起这个,她便有些同仇敌忾起来,圆润的俏脸也沉下,眼中划过了抹凶狠,颇有些奶凶奶凶的,仿若那被造谣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顾珽不置可否,只看了她一眼,姜梨总觉得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不过她才不管他应不应呢,径自走上前去,站在他身旁,想着要将二人的关系搞近些,不能再像之人那般冷淡了。
况且周遭还有旁的朝臣,若被那些朝臣得知他们夫妻二人不睦,怕是要传出些难听话儿,她倒是无所谓,可不能让夫君被人恶意抹黑。
甫一回头,只见少女笑的温婉,两颊处的梨涡陷进去,浓妆淡抹总相宜。
“夫君,不若我来推你吧,好不好?”嘴里说着,便将手伸了过去。
望着那双明媚的眸子,顾珽下意识便想点头了,脑中蓦地想起流川所说的话,只神色莫名的看她一眼,随后再也未看她,还未等姜梨的手触上椅背,便径自滑动轮椅,掠过身旁人,便进了宫门,头也未回。
姜梨见他如此果断的走了,连等也未等她,周遭尽是那些探究的目光,显得她方才殷勤的样子讽刺极了。
那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只在眨眼间,长睫微颤了下,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心中既沮丧又懊恼。
仔细回想着方才说了些什么,可明明就没有哪处出了错,为何他又是这般推开她。
黄昏的日头下,那身影显得分外落寞。
天色清凄,余霞晚风,天地间只余那道略显失落的身影。
流川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夫人,又看了眼那方已然快要进宫的主子。
虽然不知道两个主子是在打什么哑谜,但看了眼天色,试探着上前说道:“夫人,您没事吧?快些跟上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姜梨摇摇头,勉强的绽了个笑,却是给流川扔了个比哭难看的笑脸:“我没事。”
夫君只是把她当做姜柔罢了,她不该伤心的。
此时距百花宴开席不过半个多时辰了,宫门处乌泱泱的停了许多马车,人头攒动。
正红色的朱漆宫门便在眼前,旁边雕刻了两石樽,皆是雕的龙,龙须处点缀了些鎏金,衬得威严又肃穆,那巨龙栩栩如生,仿若下刻便要扑出来似的。
现下正是人多的时候,方才顾珽这般表现,众人俱都是看的清楚,那边相熟的三两贵妇便低头谈起了话,目光时不时瞟了眼姜梨,神色中嘲讽之意尽显。
姜梨下定决心后,无视了周遭那些想看好戏的表情,迈起小碎步,两步小跑上前,便追上了前方的顾珽。
夫妻两人之间的事可以待到无人之时再解决,再是如何也不能让这些嘴碎的人看了笑话去。
才不能让他这些人看了好戏,不然这些人出了宴席便会去胡乱造谣,抹黑了夫君。
她本就是个心大的,前一刻发生的事情随后便能忘了,更不提对象是顾珽,她本就不会将那些真放在心上。
虽将人追上了,却也只是跟在那轮椅后头,并没走上前,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毕竟他方才那般举动,比开口拒绝更伤人,真要说不失落是假的,此刻心中难过,也并不说话。
顾珽耳力过人,自她跑上前来便听见了动静,却半晌也没见人跟上来。
耐心性子又等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的略一偏头,余光装作不经意的向后扫过,就看见了跟在后头,隔了几步远的少女拉茸着头,满脸的低落根本掩饰不住,跟只被遗弃了的小狗似的,可怜极了。
看见姜梨这般落寞的样子,顾珽不由微一拧眉,犹豫了片刻,冷声说了句:“跟上来。”
姜梨不知他又想干嘛,心里的委屈还没消下去,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却也只是跟在轮椅后头,半声不吭。
本以为这人过来后,又会像之前那般,嘴里嚷嚷个不停,却没料到她仍旧是这般不言不语的模样,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就因为他没让她推轮椅,便能这般伤心?
顾珽手下停了滑动,握拳抵着唇,声线喑哑。
“不是想推轮椅么,傻站着做什么。”
姜梨只埋头走着路,他这般突然停下,她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那坚硬的椅背,呆呆的抬起头,还没回过神来。
见身后的少女还是这般呆滞,顾珽微蹙起眉,有些不悦。
“耳朵聋了,嗯?”
还这般沮丧的样子装给谁看。
难不成她真觉得他是个会心软的人?
那声“嗯”尾音拖的有些长,姜梨不自觉便酥了耳朵,只觉得腿也软了。
等等,夫君刚才好像说了句什么?
好像说的是,让她来为他推轮椅,她没听错吧?
姜梨仔细回想了他那话中的意思,方才被拒绝时的低落顷刻间消失无踪,转而便绽了个笑颜,轻轻抬起手,搭在了椅背上,推起了轮椅。
夫君真是个极好的人,定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才这般说的。倒是看不出来,他也是个面冷心软之人。
想到外头那些人竟那般造谣他阴晴不定,姜梨便止不住的生气。
夫君分明就是个这么好的人,真要是像外头传的那般阴晴不定,才不会这般对她。
况且能让他松口,便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了,做人总不能太过贪得无厌了。
来日方长。
她向来便是这样,心软又不记仇的性子,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就让她来推个轮椅,便能有这般开心?
瞧这笑的样子,跟那些在赌坊赚了几千两银子的纨绔子似的,他曾路过赌坊,那些纨绔也是这般笑。
宫中岔路众多,所幸姜梨从前来过,还记得那路线,倒也没走岔。
初夏的日头毒辣了些,姜梨是个爱美的性子,自然怕晒黑,特地点了些脂粉,来之前怕顾珽也被晒到了,便又多带了把油纸伞。
见了他额间薄薄的汗后,不由得庆幸起了自己的真是聪明,随后便撑起了伞,替他遮去了那毒辣的日头。
此时,伞下阴影处只有两人的投影,日光斜照而下,在两人身后拉了道长长的影子,静谧又不显萧条。
两人都不言语,周身温度不由又降下来,姜梨觉得这样太过压抑了些,便自动找了些话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素日来沉寂的宫道上,净是少女娇俏的嗓音。
“夫君每每都不用人帮扶,身手可真是好,妾身瞧着便仰慕极了。”
“夫君的策论妾身真真都看过,譬如那篇行军论,妾身都看过不知多少遍了。”
“夫君文采斐然,学富五车,日后定是个顶顶好,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必然能位极人臣……”
她只要一开口,便是三句不离他,将那些夸赞的话儿说了一遍又一遍,听得顾珽眉心跳了跳。
况且姜梨觉得她说的是真话,不久后的顾珽,便会以从龙之功,封侯拜相,成为大楚第一位异姓王。
而顾珽听到那句位极人臣后,却是低垂着头,看了眼那早已使不上力的双腿,不由得自嘲一笑,继而猛地闭上了眼,心情低落至谷底。
呵,位极人臣,他凭什么,就靠他现在这般残废的身子?
真是痴人说梦。
因着在推动轮椅,姜梨只能看见他的后背,加之顾珽鬓旁墨发的遮挡,便错过了他那略显落寞的神情。
姜梨推着他走了没多久,一路叽叽喳喳,不多时便到了呈阳宫门口。
百花宴历来便是每年一度,按着惯例,男女宴席自是分开的,便是他们这般夫妻也不能同在一处的。
姜梨心知两人是要分开了,也不管他听不听,下意识的叮嘱了句:“夫君,男女宴席有别,你先去就好,不用管我的。”
顾珽听后不由讥讽地轻嗤了声,面色布满躁郁的阴云,却仍旧是一惯的淡漠,并不言语。
管她?谁要管她了,当真自以为是。
下次定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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