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被捕的魔气?困在剑网织成?的笼子里,如一团活着的滚滚浓烟,烟须贼溜溜地想要从笼子的罅隙中钻出,却在刚探出触须时便被剑光绞碎,发出踩到老鼠尾巴时“吱——吱——”的凄厉惨叫。

而萧明楼却提着笼子,随地捡起?一根树枝,时不时伸进笼子里去逗弄一下,弄得里面的那团魔气?发出更?为刺耳的尖叫,像是?又?气?又?拿萧明楼没办法?,还很委屈的样子。

“你是?什么品种?的魔?”萧明楼饶有兴致地又?戳了戳它,“比魔煞要厉害一点,还懂得篡改记忆,蛰伏于人体内。不过应该还够不上魔将的级别?,太弱了。”

听这语气?,活像是?个纨绔少爷在花鸟市场买画眉,挑肥拣瘦的。

把那团魔气?得吱哇乱叫,如炸起?的河豚般,浑身魔气?都凝聚成?了一根根的黑刺,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王骏没忍住“噗”地一笑,寻常人谈魔色变,尤其对于修士而言,心?魔防不胜防,可没想到魔族落在少东家手里,也不过如此嘛!

眼看?萧明楼逗这魔气?就跟逗鸟一样,玩得不亦乐乎,池天华等不住了:“萧……咳,你是?什么时候看?出那个九阳宗的金丹有问题的?”

一只魔就算是?装得再像,也不可能骗得过自家的长辈,何况他给?出的那套说辞的确没有半点疏漏之处。

池天华神?色一凛:“难道那元婴也是?假的?还是?说,昌成?子也被魔族夺舍了?”

“都说了让你们几?个不要成?日待在天上,偶尔也‘下凡’来看?看?世间百态,结果你们没一个听师兄的话,碰上这种?事,纸上谈兵得来的东西就不够用了吧?”萧明楼漫不经心?地一笑,目光虽未落在池天华的身上,可池天华梗着的脖子却慢慢变红了。

萧明楼:“元婴是?真的,昌成?子也是?真的。”

“那为什么……”

池天华话音未落,祁昶便打断道:“少东家说了,记忆被篡改了。”

沉默的剑修始终守护在萧明楼的身侧,对他的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都记得一清二楚,心?领神?会?。与他相比,池天华就成?了个空有修为,却易冲动坏事的反例。

池天华:“……”可恶,又?被比下去了!

萧明楼欣慰地朝祁昶点点头:“不错,阿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那金丹弟子的确是?没什么破绽,不过,我想当时大殿上的修士都不可能朝昌成?子要九阳宗掌门的元婴,只有我有正?当的理由借来一观。破绽就是?在那元婴身上发现的,元婴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笼子里的魔气?挣扎得更?厉害了,像是?在责问萧明楼,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吱吱!吱吱吱!”

萧明楼歪了歪头,嘴角噙着笑,又?用树枝戳了戳它。

“我不过是?在赌一件事,赌那位开启连环阵的人也必将消耗不少法?力,所以?不可能事必躬亲,什么事情都做得尽善尽美。譬如夺舍金丹期修士,篡改元婴记忆,这些事必然不可能是?他本人做的,只有交给?这种?……”萧明楼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笼子里的魔气?,“没什么脑子的玩意去糊弄一下罢了。”

“嘭”的一声,笼子里的魔气?骤然炸开,零零星星的烟气?飘满了整个笼子,而后再重新缓慢地凝聚起?来。从头到尾沉默得像是?了无生机,不说出来的话,还真以?为那就是?一团烟雾而已。

王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气?炸了?”

萧明楼低低地笑了一声。

祁昶思索着问:“既然那金丹修士的话听不出破绽,为何元婴的记忆却能看?出是?作假?”

“阿丑真是?问到我心?坎上了,我正?打算说呢!”

萧明楼提着笼子好半天,提溜得累了,随手将那笼子递给?王骏。后者赶忙小心?翼翼地拎起?了笼子,不过那魔气?似乎已经被萧明楼气?得自闭了,倒是?没怎么挣扎。

将笼子丢给?王骏后,萧明楼便舒服地倚在祁昶的怀里,懒洋洋地开口:“口述之事辨不清真假,但眼见之事还是?能看?出门道来的。那元婴所存的记忆很是?凌乱,人死之时记不住那么多事倒也情有可原,不过他怪就怪在,那些画面并不都是?从同一个高度见到的景象。”

池天华和王骏还在疑惑,就听见祁昶很快反应过来:“身高不同的人,视野不一样。”

“对,就好比阿丑这么大的块头,看?得比我们更?远。”萧明楼笑着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可惜够不着祁昶的脑袋,只能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而九阳宗掌门是?个和昌成?子差不多高的小老头儿,却在碰上妖王的时候视野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除非衡阳子是?兔子精转世,否则一个老头不可能这般活蹦乱跳。”

众人:“……”

也不知道此时是?该同情衡阳子,还是?同情笼子里的魔气?。

萧明楼一敲掌心?:“所以?我猜,这只很有想法?的魔就将那小金丹的一部分记忆挪到了元婴身上,衡阳子临死前?的记忆,其实是?他大弟子的。自爆灵力之人,怎么可能还留得住元婴?想必是?衡阳子没能成?功与那妖王同归于尽。”

“可既然那些妖魔对付衡阳子师徒游刃有余,为了不直接杀了他们,而是?一个夺舍,一个被留下了元婴?”王骏不解地问。

“问得好,这个问题,我看?还是?让擎云六杰……不对,五杰之一的池道友来回答吧。”萧明楼目光一转,落在了池天华的身上。

虽然不合时宜,但此时的池天华,感?受到了曾经任许感?受过的一股窘迫感?。被师兄提问支配的恐惧从压在心?底的匣子里钻了出来,令他无端地感?到紧张,手脚都有些冰凉。

“我不……清楚。”池天华低下头,又?忍不住瞪着眼拔高嗓门,“难不成?你怀疑背后操纵阵法?的人是?我吗!我还没怀疑你呢,只有设阵者才最了解破阵之法?!”

“傻孩子,我什么时候怀疑你了,就你那脑子,能布置出这么环环相扣,阴险毒辣的阵法?吗?”萧明楼啧啧摇头,“我是?想问,凭你炼虚期的修为,对付妖王魔将应该不在话下吧?”

池天华顿时抬起?下巴:“那是?自然!”

“妖王魔将也就相当于修士的炼虚期,而能被设阵者驱策的,必然不可能是?修真界里有名有姓的妖魔,也就是?普通最弱的那些炼虚,有些没准实力只堪比元婴。”萧明楼道,“你们看?东川宫主与池道友被困在阵中三个月,还这么有精神?,想必人海战术是?拿不下他们的。所以?……只能从修士内部寻找时机,靠背后偷袭了。”

祁昶露出了然之色:“所以?少东家带上池道友,除了不希望他坏事以?外,也是?担心?他……嗯,一时疏忽,遭人偷袭了?”

差点就要把“一时疏忽”说成?“没有脑子”了。

不过在池天华听起?来,他就是?故意这么改口的。这人看?起?来是?个傻大个,憨厚敦实,筋骨刚直,没想到是?一肚子的坏水!

他接住了萧明楼的话茬,显得机灵能跟上萧明楼的思路,还顺带着贬低了自己,拿自己去衬托他的聪明!

池天华恨不得像笼子里魔气?一样炸开,恶狠狠地朝祁昶瞪了一眼。

祁昶不但没有被他的警告吓破胆,反而变本加厉地将萧明楼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握住他微微冰凉的指尖。

萧明楼又?冲他一笑,继续道:“魔生于幽暗,不具形体,擅于吞噬,防不胜防。当然,即便被魔附体,也能将其驱散,所以?魔族会?选择蛰伏于人体内,一体双魂,被附身的修士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些修士一旦靠近你,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真还是?假,肉身神?魂皆无破绽,除非他们出手和你撕破脸,否则就连父母妻儿都认不出来。”

池天华似是?想起?什么,问:“这样被魔取代的修士,还有多少?这应该不是?唯一一个吧?”

“你还记得最开始时几?个结伴进入幻境,而只有一两个生还归来的人吗?”萧明楼反问,见池天华一脸的懊恼,便知道他也不会?去记这些,摇摇头道,“那就只能等这七日循环结束,回到大殿上再作打算了。”

池天华又?把头埋低了一分。

他可以?说是?这次秘境之行的修士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了,除了东川月外,池天华不论是?出身还是?修为,都是?众修士中的佼佼者,足以?号令群雄,一呼百应。

可当他真正?身处在那个位置上时,方?知道,空有出身和修为是?根本没用的,他想救的人,一个都救不了。

他甚至不知道身边已经有多少人被魔族吞噬,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萧明楼见他情绪低落,静默片刻,还是?安慰池天华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总归有你发挥战力的地方?。那设阵者既然最多也只能驱使炼虚期的妖魔,说明他本身修为最高也不过是?个炼虚期,能不能到归元期还不好说呢。何况要维持这么个大阵,消耗必不会?少,就算是?个归元期,有你和东川月在,一样能解决得了。”

池天华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就适合做个无情打手,动脑子的事情不适合我。

萧明楼见他还很闷闷不乐,正?要再说两句,却被祁昶捏住了下巴,转向了他:“?”

祁昶若无其事地用手指在他脸上抹了一下:“有点灰。”

此举成?功转移了萧明楼的注意力,他又?抬手在自己脸上擦了擦:“什么时候沾上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可能是?方?才被那魔气?折腾出来的灰尘。”祁昶道,“已经擦掉了,没事了。”

笼子里的魔气?安静之后又?咋呼乱跳起?来,生气?地冲着祁昶咆哮,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它的烟雾就是?它的形体,烟雾本身是?没有灰尘的好吗,睁着眼睛说瞎话,呸!

“说了半天话,怎么妖王还不来?”萧明楼张望着乱石山,“不是?按修为分配妖魔的么,这里都有炼虚修士了,怎么山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是?方?才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这魔气?上,没有对幻境里的东西动心??”王骏问。

“有可能。”萧明楼摸了摸下巴,目光又?在山上扫了一圈。

这乱石林不便之处就在于,即便有什么天材地宝,也很难被发现。萧明楼可不是?冲着那些宝贝来的,他为的是?摸清幻境的规则,从而找出破阵之法?,不太想在这片不好走的山路里浪费时间。

萧明楼想了想,看?向王骏:“小王,靠你了,你快想想有什么是?你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多动动心?,看?能不能引出妖王来。”

王骏:“……”

“咳。”王骏不好意思地举起?那只已经被他吃空的布袋,“……想小鱼干可以?吗?”

话音落下,石林中突然爆发一阵野兽的怒吼声,山石中逐渐浮现出一只石纹斑豹的庞大身影,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山下诸人。

作者有话要说:萧明楼:同学们,现在知道课外实践有多重要了吗?

池天华:老师,我很惭愧。

祁昶:老师,你只是想公款旅游吃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