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与此?同时,在挂有?“三楼第九”木牌的房间内,东川月又对任许说了一遍:“不错,他的确是萧封。”

任许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耳轰鸣,即便有?着元婴期的修为,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耳背了,什么都没听清……或者说打心?眼里不想听清。

他麻木地看向自?家宫主。

东川月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他:“现在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以‘萧明楼’自?称,是这间客栈的……少东家,到时出去你?可别说错了。”

东川月其实很怀疑,萧明楼这个少东家的上头,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个“老东家”了,他之所以如此?自?称,恐怕是不喜欢别人喊他前辈。

任许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脑海里一直不断浮现着方才在楼下看见?萧明楼的场景。虽然容貌不太一样了,可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笑容,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还是弟子时期的任许多年来的噩梦。

直到东川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提前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最后一块令牌。你?刚进这客栈的时候看见?柜台那儿?的一个小姑娘没,那就?是最后一块青铜令,是萧师兄护着的人,要不然她活不到现在。”

任许倒吸一口?气。

他开始皱眉回忆,自?己刚才没有?对那小姑娘摆什么前辈高人的谱吧?言辞应当?也还算客气吧?萧师兄不会跟他记仇吧?

任许满心?愁苦,浑浑噩噩地跟着东川月离开房间,来到另一间为赵九娘准备好的上房。此?时众人都已经?到了,包括坐在桌边支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来人的萧明楼。

“萧……”任许差点下意?识地喊出一句萧师兄,想起宫主的提醒后赶忙改口?道,“萧公子。”

萧明楼冲他眨眨眼,好似第一天才见?到他似的,客客气气地叫了他一声:“任长老。”

任许脸色刷一下的白了,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您叫我?小任就?行了。”

“任长老真是幽默,哪有?让别人叫自?己‘小人’的,既然长老谦虚,不习惯这个称呼,那我?便称您为任殿主,怎么样?”萧明楼笑容和煦,嗓音温柔,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少见?的善意?柔和。

其余人都觉得少东家大概是对这位任殿主印象不坏,而且这位炼器大师的确十分谦虚,或许是看出少东家与东川宫主是平辈相交,而他作为东川月的手下,还要再低一级,所以对萧明楼的态度也很是恭敬,比他们想象中?的七情宫长老的形貌都更令人心?生好感。

就?连祁昶也多看了任许两眼,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他到底哪里能让萧明楼露出如此?温柔欣赏的神?色。

只有?任许知道,萧师兄这不是欣赏和温柔的笑容,而是……他要把你?往死里操练的笑容!

那是一段连东川月都不知道的昏天黑地的日子。

彼时东川月已经?成为前宫主座下的首席弟子,剑意?修炼得圆融纯熟,在七情宫内已经?罕有?敌手,也很少会与本门弟子切磋。而旅居在七情宫的萧封师兄实力更在东川月之上,可他却十分“好为人师”,一点都不觉得与小弟子们切磋是浪费时间,还饶有?兴致地对他们加以指点,纠正这些小弟子们修炼上的错误。

而指点的最佳方式便是……实战亲身?体验一遍。

那一届普通的内门弟子后来成为了七情宫的传说,因为资质只能算中?上的他们,最后个个都突破到了金丹期之上,成就?婴境的人亦有?不少,七情宫中?如今七位殿主,就?有?一半是任许同期的师兄弟。

有?人说是英才互相成就?,才有?了这般奇迹,可只有?任许他们这些人知道,他们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想不努力都不行啊,萧师兄的剑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对了,萧师兄……的剑呢?

任许往萧明楼身?周又“看”了一圈,面上神?色不改,只放开了神?识,随后惊愕发现,萧明楼身?上竟然没有?带剑!

往日里开玩笑说“我?不找道侣,我?就?要我?的剑”的萧师兄,竟然丢了自?己最宝贝的剑?

直到这时,任许才想起东川月说的话——你?萧师兄如今说是弱不禁风都是轻的,寻常人即便能日夜忍受经?脉撕裂的痛苦,最后也会疼到发疯,而他不但忍下来了,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我?们面前,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尽量都顺着他的意?思?去吧!

身?受重创,本命剑丢失甚至遭毁,不得不隐姓埋名……

任许在面对萧明楼时本能产生的兢惧之外,更是格外的心?酸悲痛,正如宫主说的那般,见?过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那些日子,再看见?眼前这个纤细温柔,说话都不敢用力的萧明楼,只感觉血气逆流,悲愤交加,难过得不行。

他开始明白宫主的心?情了,若是自?己,也不舍得对眼前之人多加苛责,甚至巴不得多纵容纵容他,让他能多笑笑才好。

从前再多的恩怨,如今也早就?是过往云烟,何况他压根也不怨恨当?初萧师兄对他们的“心?黑手狠”。

“既然任殿主也来了,那就?说说这令牌你?们打算怎么取出来吧?”萧明楼好似没看见?任许内心?百般滋味来回冲撞,直接道。

倒是祁昶觑了一眼东川月后,又睨了一眼任许,眉头越皱越紧,低头凝视着萧明楼白皙润洁的面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许被萧明楼一点到名,下意?识就?想直起腰来,亏得他已经?成为忧殿殿主多年,长期的养尊处优下来,那略微挺胸的举动,与他反应极快加以掩饰的轻咳就?像是发言前的固有?习惯般,叫人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咳……我?会以炼器的法子为赵姑娘解除血契,只不过,赵姑娘是凡人之躯,先时已与令牌骨血融合,需要一点点将令牌萃取而出,这一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受伤,所以我?还需要有?人为我?压阵。”

任许顿了顿,又补充道:“修为越高越好。”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看的都是萧明楼。毕竟在他心?目中?,萧师兄的修为那必须是最高深的。

然而其他人却都朝着东川月看了过去。

任许瞥见?萧明楼又对他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来,立时反应过来什么,正要转头请求东川月,就?见?那头东川月已经?主动开口?了:“我?来吧。”

“……”他还没问宫主就?点头了,这答应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萧明楼满意?颔首,又对赵九娘打趣道:“你?瞧,有?整个修真界都排得上号的炼器大师在,还有?三大仙门的首脑为你?压阵,这是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待遇,待你?出关,这段经?历都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赵九娘噗嗤一笑,飞快理解了萧明楼的意?思?,眨眨眼道:“少东家说得极是,等那令牌被取出来,我?逢人就?说咱们锦鲤客栈可是有?大能入住的客栈,其他修士听了好奇,肯定也会想来看看这有?大能住过的客栈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这话若是放在后世,概括起来就?四个字:名人效应。

萧明楼与赵九娘相视一笑,显然想到了一块去。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点什么,便觉得后脖颈刺痛微凉,一转头,就?见?祁昶凉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萧明楼:“……”哎呀,阿丑这是又醋了?

萧明楼心?内一暖,忍着笑意?在桌下捏了捏祁昶的手,在他宽厚的掌心?上掐了一下。

祁昶手指蜷曲了下,反勾住萧明楼的手,眼神?变得和缓又无奈,好像在说:别闹。

一如既往的,很好哄。

萧明楼眉开眼笑。

“这次闭关需要多久?”萧明楼抬眸看任许。

任许一副如遭雷劈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的神?识还放在萧明楼与祁昶相握的手上,一时意?识又有?些恍惚了。

——宫主什么都跟他说了,却没告诉他这个啊!

良久,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麻木的嗓音响起:“……少则一旬,多则一月。”

“那就?好,到时就?不会错过石碑所说的时间了。”萧明楼满意?道。

“但也不一定。”任许荒神?片刻,终是恢复了清明,一板一眼道,“赵姑娘毕竟是凡人,修士能忍耐的痛苦,她未必能经?受得住,且凡人三五日不吃不睡就?已是极限,她却不行,炼器过程中?炉火一日不熄,她便一日不能眠,还得配合丹药进行,时日说不定还会有?所推迟……”

“不妨,既然交给你?了,那你?放手去做就?是。”萧明楼对他笑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任许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若是我?做不到呢”,可他看着萧明楼的眼神?陡然一个激灵。若是做不到……萧师兄搞不好会把他混在那些海鱼里一块煮了。

以他这般修为,若说做不到,显得太过刻意?,别说如今的任许能做到,就?算是萧明楼还在七情宫做客那会儿?他都能做到,炼器宗师的名号不是白捡回来的。

萧师兄看人一向看得很准,他知道每个人的深浅,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撒谎。而他亦不喜欢在生死之事上推脱敷衍,尤其是涉及无辜之人的性命,开玩笑都不行。

任许释然地扯了扯嘴角,笑了,萧师兄果然还是萧师兄啊!

不管萧明楼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变成了什么样,他都坚信,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传言中?的那些事的。他和东川月一样,在见?到萧明楼的那一刻,就?坚定地站在了萧明楼这边。

……哪怕师兄与一个不认识的小剑修关系暧昧,他顶多是在心?里梗一梗,有?种家里水灵灵的大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微妙感,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和东川宫主一般,都是能宠着便宠着他了,谁让他是萧师兄呢?

他想明白后,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为了赶上两月后的秘境开启,我?们现在就?闭关吧!”

众人皆无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就舅宠他爸!哼!

祁昶:……两个情敌看我的眼神怎么有点不对劲?

东川月&任许:我们已经从情敌模式变成了老父亲模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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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效应这个词,我查百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后汉书·方术传下·郭玉》:“和帝时,为太医丞,多有效应。”

加上这也不是严肃古耽文,所以偶尔用用,应该不算是古代现代用词不分。平时我挺注意什么背景用什么词的,像这篇文,我想用“机械性微笑”这种词都莫得法子,只好用“僵硬地笑”“木然地笑”之类。

大家多体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