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搜完下人的屋子,一件件珠宝首饰被翻找出来在案桌上堆成了小山。
遣退了下人,瘫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林清清从小山尖尖开始一件件清点,左手快速翻动着首饰,右手在书本上记录着什么。
“青枝,将这个账本交给老夫人,里面都是我未找到的财物,顺便将贪墨的下人一并带去。”
将所有人遣退后,空无一人的厢房,林清清神色黯淡地看着妆奁盒里满满一箱的珠宝首饰。
这些啊……
曾经都是她无比珍惜的东西,最后都被她一点点搁置,就像一点点被搁置的她。
晚霞小心翼翼地洒在林清清精致的小脸,照亮了脸颊上一行又一行无声的泪水,泪水滴落在华美剔透的首饰中隐没不见。
霞光下,窗前久久未动的少女终于伸出瘦弱苍白的小手掩住了自己的脸,无数眼泪汹涌地从圆润地指缝中争先恐后地决堤而出。
瞬间,崩溃得泣不成声。
“啊!清清姐哭得好伤心。”小胖子裴涵走上阁楼准备去找哥哥,转过楼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哭泣的林清清。
得做点什么,裴涵噔噔窜上楼梯跑进哥哥的房里,“哥哥你每次难过的时候喜欢吃的那个呢,快拿出来,拿出来。”
“怎么?今日又难过了?”裴弈轻巧地伸出一只手挡住裴涵冲过来的脑袋,另一只手继续有条不紊地抄书。
裴涵圆溜溜的脑袋在裴弈手心使劲点了点,肉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像个讨债鬼,“哥,你每次都会存好多的。”
裴弈受不了他的聒噪,递了个眼神给阿肖,按头的手伸出食指弹了下裴涵的大脑门,“你爱玩的都在楼下呢,拿了吃的就下去玩。”
阿肖把小少爷拉出门,将一罐蜜奶枣递给他悄悄说,“少爷特意做的,去玩吧,少爷在背书。”
裴涵拿了罐子一溜烟跑下楼,蹭蹭钻过狗洞,拿着罐子就往林清清窗户冲过去。
“少爷,小少爷没吃你的蜜奶枣,送给别人了,你猜送给谁了?”阿肖走回厢房满脸看热闹的样子。
裴弈从书本上抬起头,冷淡地看了一眼阿肖。
阿肖赶紧闭上嘴,推开少爷桌前紧闭的窗棂,“少爷,你看对面”
霞光映美人,看花满眼泪。
林清清溢满泪水的双眸在晚霞下闪闪发光,看着眼前比脸还大的罐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清清姐快吃一颗,这个叫心里甜。”裴涵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肉乎乎的手跳起来拿过大罐子熟练地打开盖子,高高举起手递了一颗蜜奶枣给她。
林清清看着眼前递过来的奶白色的蜜奶枣,下意识拿过吃下,瞬间一股浓郁的奶香在嘴里弥漫,一口咬下去红枣的香甜浸润在唇齿间。
吃到最里面林清清惊讶得抬眉,竟然没有枣核,枣核被一颗饴糖代替,拉丝的饴糖缠上了奶香与红枣,越吃越甜,的确是心里甜。
林清清被甜得眯了眯眼,是她喜欢的甜度,手上情不自禁伸进罐子里拿了第二颗,第三颗……
“是不是很好吃,清清姐,送给你啦,吃完心里甜,心里甜滋滋的就不难过啦。”裴涵的声音在林清清心里听起来有一种悠长的暖意,就像春日拂过柳枝的微风,温柔又绵长。
裴弈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很久以前,他被关在幽暗冰冷的小黑屋的时候,也是小小的裴涵抱着大罐子,从窗户缝里递给了他一颗心里甜,肉乎乎的手指还卡在窗户缝上差点拿出不去。
“吃完心里甜,哥哥心里甜滋滋的就不难过啦。”
阿肖正看小少爷哄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突然出现将窗户轻轻关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阿肖满脸疑惑地看向关门的少爷。
裴弈没有理他,拿起笔继续抄书,每一笔都行云流水,优雅清冷地字迹逐渐填满整张纸。
因为每个人狼狈的时候从来不想让外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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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将账本送给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早已知道了临安阁的事。
动用护卫搜查屋子,府里已经传开了,二小姐整治了下人。
一捧小火炉温着热茶,林欣颜正拿着刚缝好的墨绿色丝绸抹额在老夫人身前比划着。
老夫人朝林欣颜摆了摆手将青枝递上来的账本翻开,一行行隽秀的小楷映入眼帘,“这字是你写的?还挺不错。”
“不,这是小姐写的。”青枝赶紧回复,“奴婢是不识字的。”
“二姐姐可真是厉害,上周二姐姐的罚抄还在我这呢。”在一旁同样看到账册的林欣颜嘴角含笑眉眼温柔的回道,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丫鬟骗鬼呢,林清清那手字在府里早已无人不晓,一周前还是鬼画符,现在就能写成这样清秀洒脱的样子。
“这次落水后,清清性子变了啊。”老夫人翻看着账册,感叹道,“人都是要成长的。”
“这人变了,就是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林欣颜接过话茬,意有所指。
“这人变了,自然是有好有坏。”老夫人看了林欣颜一眼,墨绿色缠金丝的衣袖一挥合上了账本继续像青枝交代道,“这次的事我听说了,清清受委屈了,那几个仆妇待会都抄了家财发卖了。这丢了的首饰,我做主都会补给她,你下去吧。”
青枝一走,林欣颜便让丫鬟绿意上前拿出上次林清清罚抄的《弟子规》递给老夫人看,“奶奶,你看这字明显不是二姐姐写的,那丫鬟在撒谎。”
厚厚一叠《弟子规》上的字犹如三岁稚童所写,弯如蛇爬,东倒西歪。
而桌案上那册账本,一行行簪花小楷工整漂亮,毫不拖泥带水。
“你二姐姐那一手烂字,都不知道被你爹骂了多少次了,我自然是知道的。”老夫人将林欣颜送来的抹额戴上,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是请了谁代笔,这一手字比你写得还好看。”
“这…说不定是特意请了高人,就是为了将我的字比下去。”林欣颜一时语塞,她的字自重生以来便再没有练过,上辈子她也没有努力学写字,她喜欢附庸风雅,朱翠高台,华服弹琴。
而重生之后她都抓紧时间讨好父母和奶奶,一有时间就自己亲手缝制些物件送给父母还有奶奶以表孝心。
多余的时间也都在打点府里上上下下的关系,培养自己的心腹,府内下人仆妇无不说她温柔仁慈。
她坚持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在十四岁被发现是假千金之后不会再被赶回乡下,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这一世她没有再骄纵任性,无理取闹,她温柔大方,孝顺体贴,诗会上靠着提前知道题目次次拔得头筹。
在外她是久负盛名的京城才女,在家她又是贤惠懂事的乖巧女儿。
她名副其实地当了十四年别人家的孩子,同时也成为了侯爷和夫人的骄傲。
“奶奶,你也知道,我的天赋向来不在写字的。”林欣颜撅了嘴,嗔怒地看着老夫人,“奶奶这就嫌弃我字不好看了。”
“知道知道,欣颜大才女,诗一绝,曲一绝,你这天赋京城谁能不知道。”老夫人笑着给林欣颜倒了杯热茶,“喝口奶奶温的茶,不生气。”
“奶奶,我可是从来不生气的。”接过热茶,蒸腾地热气朦胧了林欣颜笑意盈盈地眉眼,莫名看起来有点瘆人,“二姐姐院子里如今缺了下人,奶奶看是不是要选点下人去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