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证明他没有罪。”清清挺直了脊背,拉着瑶华,一步步走到审判台中间,在白泽身边站定。
一瞬间,天地万物静止。
任凭风卷云舒,白泽丝毫不动。
在他眼里,其他人成了背景,清清是唯一的存在。
少女穿了仙门女弟子常穿的纯白衣裙,她在看着他笑,笑起来时,两靥生出两个梨涡,眸子如盈满星辰。
如他当初憧憬的那般,她依然明净清澈,洁净如初。
清清向座上的三位掌门禀明来意,“诸位掌门,我找到玄坤镜了。”
她的指尖在镜子背面一点,将玄坤镜掷入空中。
篆刻了繁复符文的镜子审判台上方最中心的位置停下,镜面放大到所有人都能看见镜中画面的程度。
只见瑶华鬼鬼祟祟地潜入幽冥之境内,用从司狱殿盗来的云冰匙打开大妖沈离梧的枷锁。
“瑶华,把面前的门打开,他才能顺利地逃走。”瑶华听到另一个声音,用另一神器浮虚镯打开隔壁一扇绿色的门,这是她亲自从天后那边盗来的。
刹那间,一道青色龙影迅速窜了出去……
广场上的众仙错愕,无法想象仙见仙爱的瑶华师姐居然会是放跑恶龙的元凶。
连修掌门惊讶地问:“瑶华,告诉我们,玄坤镜所示是否都是真的?”
瑶华还未回答,从小将她照顾到大的凰族女使飞快地奔到她身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小主人生来高贵,心有大义,平时提起妖魔都要皱眉,嫌他们带来祸害。她怎么可能会和那种大妖有勾结?请几位掌门明察秋毫。”
连云掌门缄默许久,目光一寸寸地变冷,终于发话了,“瑶华,我要你来说。到底是你因为一己私心闯入幽冥之境,还是说镜中所示根本不是真的?”
女使朝瑶华使眼色,柔声相劝:“小主人,在六界之中,仿制玄坤镜的大有人在,谁能确保这面玄坤镜一定是真的?老奴知道你心肠善良,不忍其他人受罪。但面对这么大的事,你总不能也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吧?连云掌门率人连着数日在外追踪恶龙,都毫无所获。要是此事真相还被隐瞒,他该有多失望?”
瑶华的羽睫不住地扇动,眼眸闪烁着些许惶恐和无措。
对上连云掌门饱含深意的眼神,她咬牙,“不是真的。”
女使和瑶华的话已经扭转了不利的局势。清清蹙眉,心里腾起几分不安。
瑶华的药丹发作,痛苦不堪地躬身,扶住心口。
她一把抱住女使,眸中盈泪,“是白清清逼我过来的。她让我说,是我放跑的恶龙,她用我给她的蚀心药丹威胁我,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办,她就不会给我解药。”
连云掌门斥道:“白清清,你和白泽狼狈为奸互相串通,不仅不知悔改,反而给同门师姐用阴招,让她替你们扛罪,你可知错?”
连云掌门的表情冷酷,气场十足,门中所有弟子见到他都会忍不住低下头,保持静默。
清清平时也不愿意见到他。
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要是退缩,他们口中的“狼狈为奸互相串通”就会成为真的。
清清硬是顶住了压力,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曾挪动,少女姝丽的身姿胜过九天的繁花。
她询问道:“连云掌门,你们不应该先查验玄坤镜的真假吗?”
连云掌门冷哼一声;“我怎么会分不出玄坤镜的真假?你莫要以为,用一面假的玄坤镜能骗得过那么多双眼睛。”
连云掌门觉得玄坤镜是假的,就算假的了?清清不服气地问:“连云掌门,你不需要调查一下天后戴在腕上的浮虚镯是如何失窃的吗?以我所知,白泽应当没有接近过天后。”
连云掌门只道:“天后举办过一场踏月盛会,白泽当时离天后很近。”
清清再问:“掌门可盘问过当天在幽冥之境当值的其他人了?”
连云掌门又平静地说:“据他们所说,在白泽擅离职守的那段时间,没有其他可疑人员来到幽冥之境。”
“清清仙子,你不能因为事情败露护夫心切,就想拉其他人顶锅。”凰族女使哀切地说完,给清清抛去一记眼刀,为瑶华渡去仙力,助瑶华缓解痛苦,“我的小主人前不久刚受过海神的重创,如今又要被冤枉,又被饱受蚀心药丹的折磨,真的好可怜。”
瑶华痛得抽气,回头望了清清和白泽一眼,暗自叹息,你们不要怪我。
反正看连云掌门的意思,他的主意已定,我的说法并不重要。
与其说出来,看遍所有人的冷眼,倒不如让我继续当着大家眼里的好师姐。
清清看得目瞪口呆。
她算是明白了,今日的审判,并不是真的为了查明真相,目的是借机除掉白泽。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就是所谓的大义?
一股怒意自清清的心底窜起,越燃越盛,促使她抬头问道:“连云掌门,你如今有意驱逐带有非纯正仙族血统的弟子,难道忘记前掌门赤元金仙身陨前的心愿了吗?”
连云掌门扫去一道冷眼,“你是在以下犯上,质问我?”
“弟子不敢。”清清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澄净见底,但异常坚决,“我只是觉得按赤元金仙所言,如果哪些妖魔犯了事,就应该找他们,不应该牵连无辜。一昧地打压有妖魔血统的弟子,只会让他们真的觉得自己生性邪恶,干脆自暴自弃,干起恶事。”
“鲛人族就是如此。当年,不过是一部分鲛人劫掠渔船犯了错,整个鲛人族就要受牵连。从那以后,其他没错的鲛人都有样学样,开始在海上横行霸道,嚣张到需要让天宫派司狱殿人手去镇压。这难道不就是因为不分是非,带来了恶性循环的后果吗?”
连云掌门将双手负在身后,倏然冷笑,“说了半天,原来你是在为鲛人族被除去仙籍之事鸣不平?”
“你身为鲛人,因为鲛人族的待遇感到愤愤不平,所以给自己找理由和白泽勾结,我也很遗憾。”
清清倍觉无语。
这个老家伙太过冥顽不灵。
怎么绕来绕去,他都是有理的一方?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
清清不再讲究仙门礼法,直言道:“连云掌门,既然你非要扭黑为白,我多说无益,我只是觉得费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天凤仙门弟子会敬重你这样一位掌门。”
“白清清,你非但不知错,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狡辩,一再顶撞,对掌门出言不逊,可有将天凤仙门门规放在眼里?”连云掌门要提醒清清仙门门规,指尖几根蚀骨钉打了出去,朝清清的眉心飞去。
蚀骨钉没有触碰到清清,先落到从清清肩侧伸出来的一只手上。
缚在白泽身上的铁链咔哒落地,他站到清清身边。
一只手的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甫一接到蚀骨钉,就将指缝间的钉子丢弃,仿佛多碰一会,就会脏了他的手。
连云掌门怒挑眉峰,“罪徒白泽,你竟敢拦着我施罚?”
“有何不可?”白泽仍然表现得很随意,言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和孤傲,“今日,我自与天凤仙门今日恩断义绝。既不是我的师门了,我出手护一下自己夫人应当毫无错处。”
恩断义绝?广场上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白泽师兄竟然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般郑重的话。
白泽无视旁人的目光,贴近清清的耳畔,低哑的声线响起,宛如情人间的呢喃,“你现在反悔,你还有机会。你只消跟她们说,方才那些话,全都是我逼你说的,就可以当做没事发生。”
清清转过来问他:“夫君,你既然能从孤崖逃走,为何不早走?”
白泽轻挑眉梢,“夫人在仙界,我能去哪里?”
清清沉了口气,“因为你还念得赤元金仙说的话,对天凤仙门尚且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如今,你得到了他们的答案,心中已经没有留恋,所以要和这里划清界限。”
清清没有经历过赤元金仙的仙生,没他那么博爱,她只知道,白泽救她,给濒死之际的她带去一道属于生命的光。
所以,她不想在他孤立无援时离弃他。
“既然这仙界容不下你,将来想必也会容不下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趁现在离开。”
她没有料到,剧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但她说的并没有错,谁知道,这帮人将来会不会变本加厉,将她归成被除去仙籍的鲛人,也认为她会作恶多端。
何况,她今天这么一闹,仙门所有人已经对她留下了印象,三位掌门估计也将她视为一根刺。这仙界她确实待不下去了。
见白泽没有接话,清清歪过头,嫌弃地叹了声气,“我喜欢好看的仙,今天在这里的仙都不够好看,辣到我眼睛了。”
“好。”白泽轻笑,眼尾绕开一片醉人的红晕,如昔日的朗朗少年,“夫人,走吧。”
两人公然商量离开,说的像是去逛南海的蜃市一样。
“站住,罪徒岂可逃出天凤山?今日,我便要给天凤仙门清理门户。”连云掌门怒不可遏,唤了连修和连千掌门起来,联合几人之力,打算废去白泽的毕生修为。
其实,多年前,连云掌门起初没有想为难白泽。他念及白泽是先战神遗孤,觉得只要白泽不生事,他是可以善待他的。
可是,有一回,他发现小小年纪的白泽竟然对着一只小魔物笑。仙魔不两立,白泽既然留在仙界,怎么可以跟魔物接近。
这件事让他心里多了隐患。
相比起让六界多一位足以毁天灭地的魔头,他宁愿让仙门少一位天才弟子。
巨大的力如浪涛般,铺天盖地袭来。
白泽欲飞出袖中剑影阻挡时,清清也觉察到危险。
她下意识地回顾起近日勤加练习的法术。
玲珑曼妙的身子轻转,清清的舞姿蹁跹,裙袂翻飞,数缕冰蓝色的丝线从纤细的指尖溢出。
数道透明的屏障迅速降下,将广场上的众仙隔离到数个不同的空间中,也将力道阻隔在屏障外。
这只仙力低下的美人鲛竟然会使用多重空间术?
连同连云掌门在内的众仙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