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太少,我们只能每个方向都要考虑一下。”
顾枫站起来撕了半个猪油饼,把剩下半个放回盘子里。
原本愁眉不展的韩成则点点头:“也是,不着急下结论。”
“是啊,先吃,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咱们再接着查!”
顾枫经常嘴里蹦出些不明觉厉的金句,大家已经习惯了,立刻投入快乐的干饭节奏。
“今天鲫鱼汤好喝!”
“这豆豉真香。”
“等案子破了,咱弄只羊来烤烤怎么样!”
“好啊好啊!”
一顿饭吃得舒心愉悦,饭后,婆子收拾了案桌,推官们抱来一叠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是在案发地周围采集到的当地人证词。
欧阳意拿起最上面那张:“要完全洗清许公子的嫌疑,必须找出更有利的证据。据车夫说,许书诚在酒楼喝了不少,马车上也有酒,与死者二人一路对诗畅饮,车夫离开后,二人不知不觉行至无人处。后来都醉倒了。地处郊外,又是深夜,路人少得可怜。”
韩成则:“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附近的当地人是否遇到过凶手!”
说罢,案发地图纸也被摊开在案桌上。
诸人分组合作,将证词和地图作校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图纸上标记的红点越来越多……
很快半天时间过去……
点连成线,一条清晰的红线出现在所有人视野。
许书诚驾驶马车的路线。
凶手是蓄谋已久的尾随而至,马车的轨迹也是凶手的活动轨迹!
今日一日进展颇多,诸人脸上都有些喜色。韩成则提议:“一会儿我拿这张图去趟许家,找许书诚确认。等齐鸣回来,咱们再研究。”
“好嘞!”欧阳意和顾枫同时应了。
回到家,还有点早,梁柏未放衙,欧阳意心血来潮,准备今晚她来做饭。
家里有现成的白面,算好量,倒进盆里……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
“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
啊哦,一时手抖,水加多了。
不怕不怕,再加点面粉就好,我去,面粉又撒多了,一来一去,已经失了准头,接着就演变成面又多了,继续加水,水多加面,面多加水……
欧阳意这时开始心有点慌了。
她从小就没怎么干过家务,工作也是吃食堂。好在穿成书香世家的小姐,原身也是个不用下厨的。真正接触厨房是在和梁柏成婚后,也谈不上厨艺,就是能把饭菜煮熟的水平。
但如果水平超常发挥,食物就会过熟。
有次欧阳意一个人在家做卤鸡翅,想起案情的关窍点,半途跑回疏议司,回到家时,一锅的鸡翅已经糊成黑炭,成为化石状,就差没烧破锅底……
因为这事顾枫笑了她整个月,并称其为“骨灰级厨艺”。
欧阳意觉得自己墓志铭除了“推理天才”,还可以加上一条“厨房废材”。
费了好大劲儿,面团终于成型了。
看着一大团白面,她打了个饱嗝,呃……
看都看饱了。
等梁柏到家,一碗,不,是一盆热腾腾的鸡蛋青菜面条摆在桌上。
这么一盆,军营里的大力士饭量也不过如此,梁柏先是愣了愣,又看了看欧阳意因揉面酸痛不停搓自己的手,一把将其握住。
“意意辛苦了。”
十指纤纤,白皙晶莹,本该拈花吟诗,即使是写字也该是出于兴趣而非谋生。
“日后意意不必再为我做这些了,已经让你受累够多。”
白日要不停地抄书补贴家用,费眼又伤神,早出晚归,已经够累了,今日还要为他揉面做吃的,弄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声音不高,却十分郑重。
“你的差事也累,我多做点,趁热吃吧。”
把面往梁柏面前一推,欧阳意心虚地移开视线。
哪里是关心人家煮这么一大盆,明明是手艺太差。
换作寻常男人,都得骂她一句“败家娘们儿”。
远远超过平时饭量,但这是夫人一片心意呢,梁柏气沉丹田,开始干面。
欧阳意也不能光看着,边给自己捏手边找话聊:“你在大理寺办差,有没有听说一个外号叫阎罗的。”
“噗”。
梁柏一根面条差点没从鼻子喷出来。
梁柏觉得即使敌人暗算都不能让他咳得如此难受。
咳、咳咳咳。
欧阳意忙过去给他拍背:“怎么了?你们俩有过节?”
憨憨老公只是个小狱卒,一定是被“阎罗”名号吓着了。
梁柏在自家夫人面前一向是憨厚的老实人形象,听到她这一问,怎么能说跟人有过节,“阎罗”名声挺响的,又不能睁眼说瞎话说不认识。
“意意听说这个人?”
久推官和阎罗曾联手破案纯属巧合——梁柏在帮狄仁杰追查一个连环杀人凶手,欧阳意无意中发现线索,考虑到大理寺和刑部的竞争关系,便托人悄悄给阎罗送信,此后一来一去,两人聊得还挺投契,渐渐成了知己。
虽然双方都没挑明。
本来神交嘛,心照不宣是最好的。
“咳,抄书馆有个姐妹,是当年金双桥女尸案苦主的亲戚,她一直想感谢阎罗。去大理寺找人,说阎罗已经跟着狄寺丞离开了。”
欧阳意忙着瞎编乱造,因此没察觉到梁柏的慌张,只顾着问,“姐妹们都知道夫君在大理寺当差,所以托我问,阎罗如今去了哪儿?”
梁柏干笑几声,好想放下一切顾虑,说他就在这里,是在你对面干面的夫君!
他不仅是帮助大名鼎鼎狄仁杰屡破奇案的“阎罗”,还是戍卫皇宫、十六卫将军之首的奉宸卫将军!
告诉她吧,就在此刻!
真男人,就不要怂!
“不太清楚。”
梁柏又扒拉了一口面。
欧阳意是受人所托,就这么把人家打发了,会让自家夫人在姐妹们面前没面子吧,梁柏转念一想,犹豫地道:“如果需要我去打听阎罗……”
“不用不用。姐妹也就是顺口提起。”欧阳意摆摆手,十分体谅地谢绝了。
梁柏作为一个小小狱卒,身份卑微,而阎罗神出鬼没,听说还是狄仁杰的好朋友,他能上哪儿问,她不想让夫君为难,便扯开了话题。
梁柏:……
好像感受到尊重,但不多。
不过,梁柏终于可以专心嗦面。
合体的衣服包裹住他精壮的身材,因为有点热而敞开的衣领,锁骨上的皮肤一片冷白,再往上看,喝汤滚动的喉结,微微冒汗,几分禁欲气息。
他的气质偏粗旷却不粗糙,卓越清隽,如山间翠竹,帅得不似人间。
本朝民风开放,富贵人家的女子会招买男宠,听说太平公主就有豢养面首的爱好。梁柏这样皮相的男子,如果愿意入赘世家,绝对能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哪还用整日在肮脏的大牢跟死囚打交道,与她一个“抄书女”蜗居在此。
难得的是也不恃貌而骄,不拈花惹草,温柔体贴,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真是捡了个大漏!
糟糕,心跳加速了!
啊啊不可以!她立马打住自己的邪念。
欧阳意脑内开车,梁柏吃完起身:“我去洗碗。”
啊,真的好撑,都快站不起来了。
梁柏洗刷刷回来后,看见桌上摆出文房四宝。
书香门第的出身倒和现代的欧阳意家十分契合,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耳濡目染,一颦一笑都带着温雅气质,梁柏见过她抄的书,一手隶书端庄工整,就像她的缝合术一样整齐。
这年头像她这样人淡如菊的优雅女子,实在不多了——当然某些时候除外。
梁柏再次感恩自己的运气,不过在欧阳意看到他时,立马收起欣赏的目光。
因为相亲时,他对欧阳意说:
我、不、识、字!
“意意这么晚还要练字吗?”
欧阳意抬头,冲他露出温婉的微笑:“抄书馆来了批新的单子,几个字我一直写不好,给我半个时辰练练。”
“我给你磨墨。”
“好啊好啊。”
什么叫骗人面不改色,什么叫假话张嘴就来。
她的汉子就是这么帅,这么好骗!
片刻,墨也磨好了。
“有劳夫君。”欧阳意甜甜道。
梁柏摇摇头,表示只是举手之劳。
欧阳意提笔蘸墨,却在落笔前,抬头看丈夫。
一双杏眼朝他眨巴着,梁柏又慌了。
不懂装懂最讨人嫌,人家要开始挥毫了,作为“不识字的文盲”实在不适合赖在这里,梁柏很识趣道:“太饱了,我出去散散步。对了,隔壁街卖杨梅汁,记得意意喜欢吃杨梅,我去买些回来?”
说完,故意打个饱嗝,以印证真的要出去散步消食。
“夫君早点回来。”欧阳意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松口气。
“嗯,意意也别练得太久,夜里暗,眼睛会酸的。”
“知道了。”
欧阳意乖巧点头。
老公是不识字,但当着他的面,以“知己”的身份给别的男人写信,感觉太奇怪了,就像当着老公的面在和人偷情!
梁柏离开,她终于落笔:
“阎罗兄台鉴……”
“嘁,今天这字有点潦草啊!”
次日,顾枫拿到欧阳意写给阎罗的信,边看边评论。
欧阳意不时地扭手腕:“昨天揉个面条,可把我手酸死了,我这一年再也不碰面团了!没事,反正给阎罗写信都用行楷,潦草就潦草点呗,更有艺术感哈哈……”
“话说你们不是分手了?”顾枫戏谑。
“分什么手,我们就没在一起过好吗。”欧阳意立马反驳。
“他不是给你写过信,说从此不再介入案子。人家都不要你了,你也长点志气。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
什么一别两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欧阳意一阵无语。
“张嵩这次没弄死许书诚,一定还会再想办法,夜长梦多,我找阎罗帮忙,是为尽速破案,可不是私事!”
“行吧行吧,我一会儿就给你送信去。”
顾枫对欧阳意挤眉弄眼,“既然旧情复燃,要不你俩相约见个面得了,以后也省得我跑腿。依我看,阎罗对你也有意思,玩的欲擒故纵呢。”
又来了。
顾.摁头党.枫。
“你真这么觉得?阎罗有这心思?”欧阳意表面反问,背地却悄悄竖起耳朵。
阎罗喜欢她?顾枫说的好像她和阎罗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连作为当事人的欧阳意都有点迷惑了。
“男女感情不就是这些套路嘛,男人刚开始总是无私地帮助女人,让女人习以为常,忽然有一天收手,让女人怅然若失,勾起她的思念。”
阎罗是这样的目的?
话说他之所以引起欧阳意关注,是阎罗破获的几起连环案受害人都是女性,她是女推官,若是阎罗发自内心的欣赏独立聪慧的女性,那么她这样的类型岂不是他的菜……
欧阳意忽然开起脑洞,想象她和阎罗见面的场面。
他长什么样子呢,会比老公帅吗,会不会喝酒,酒量好不好,老公是“烟酒不沾”的居家好男人,但阎罗是跟在狄仁杰身边见过大场面的,应该不会像老公那样憨憨,如果约会,他俩是否会一醉方休,然后……
“胡乱说什么呢!我是有夫君的人!”欧阳意敲了顾枫一个爆栗。
“啊!疼!”
顾枫好无辜,她平时开他俩的玩笑还少吗,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
脑补完和阎罗奔现的欧阳意故作生气,快速回到自己案桌前看卷宗,以掩饰她微微发热的脸颊。
“我回来了!”齐鸣兴冲冲。
“看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收获吧?”
齐鸣闻言一拍手:“这不昨天走访了死者家属,可以排除家人的嫌疑啦,还好不是一桩人伦惨案啊。”
“怎么讲?”
“死者姓孙,名蔓从。孙蔓从和家人关系不好,因为她是一名女道士。”
“道士?”
“女道士也叫女冠。据她家人说,孙蔓从自小聪慧,琴棋书画精通,说媒的人多,但她一个也没瞧上,反而和一个穷书生相好。孙家棒打鸳鸯,孙蔓从干脆就和那书生私奔了,也不知去了哪儿。过几年,她自己回来,一个人,说是已经当道士,这次回家只是给父母报声平安,说从此要过无拘无束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梁.奉宸卫将军.柏——腿长一米八,阴郁一笑,百官胆寒。
梁.阎罗.柏——跨界救场福尔摩斯.梁,破案知己久推官。
梁.狱卒.柏——憨憨傻傻老实人,只爱给老婆暖床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