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南安王知难而退。

疏议司诸人分头行动,欧阳意带着顾枫直接去了刑部仵作房。

“许家的人来找我,说前天晚上,许书诚约朋友吃酒,都是读书人,酒足饭饱,在酒桌上斗起诗来。正热闹时,邻桌传来女子叱喝声,嫌他们太吵。也是,那是食肆,吃饭的地方,既不是烟花之地也不是自个儿家,一群臭男人不好好吃饭,还吵得别人不能好好吃饭,换我也骂人。食不言寝不语,这不都是读书人自己说的。”

“双方各不相让,她给出一个提议:和他们斗诗。”

“若她赢了,这些男人们立刻滚蛋。若输了,她走。好家伙,这挑战可大大刺激到男人们的神经。和女人斗诗,还是和这样一位肤白貌美的出尘女子。书生们猎奇又紧张,最后好胜心压倒一切,派出他们中最强的许书诚出战。”

许书诚不是普通书生,自小生活在高官之家,大儒教导,是今科三甲预备人选,与女子对诗,都有些杀鸡用牛刀。

顾枫停顿了很久,才问:“你猜谁赢了?”

欧阳意几乎不假思索:“许书诚输了。”

顾枫一个踉跄,差点摔跤,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欧阳意回回都能猜对!

欧阳意慈祥地看着她:“你忘了,咱们那届的全市高考状元不就是女生吗?只要女子有和男人一样的受教机会,谁赢还真不一定。”

顾枫嘴角抽搐呵呵哒:“也是哈!”

高考状元不就是你欧阳意嘛,请继续你的凡尔赛表演。

“斗诗精彩绝伦,许书诚败下阵来后,再也没人敢挑战,纷纷散去。而许书诚却不是马上回家,又拉着他的朋友们去了另一家酒楼喝酒。斗败的公鸡,喝的也是闷酒。夜深散场时,许书诚喝得酩酊大醉,是酒楼派了马车送他回去。”

难忘的夜晚,女诗人斗赢众考生,本可以成为一段佳话。

但次日清晨,她的尸体却出现在荒野。满脸血污、衣不蔽体。

“许书诚被锁定为杀人凶手,最直接的证据来自他的朋友,亦是目击者。”

“目击者说,许书诚的马车在路上再次遇到死者,许书诚将其强掳上车,并赶走了车夫,自己驾车往郊外驶去。”

说话间,二人已经迈入仵作房。

刑部的仵作房很大,一般案件结束,尸体会被家人领走,无名尸体则会被拉去义庄。刑部仵作房是共用的,几个老仵作都认识“久推官”,立马有人殷勤地将她们直接带去本案的尸体所在处。

仵作房光线充足,欧阳意一下找到了验尸单翻看起来。

以前,欧阳意审案,顾枫负责做庭前准备。

现在,欧阳意查案,顾枫负责做验尸准备。

顾枫:……助理的进击。

顾助理打开小木箱子,里头摆放各类大小验尸工具,接着往地上洒白醋,点上苍术皂角,从怀中掏出块生姜含嘴里,嘟囔着问道:“死因是什么?”

每逢验尸,欧阳意都会蒙上面巾,然后开始动手:“掐脖窒息而亡。在下.体贴身衣物上发现鳞片状灰白色斑渍,怀疑是男人的米青斑,结合下.身有撕裂伤,判定遭遇过凶手侵犯。”

顾枫:“死前还是死后吗?”

欧阳意摇头:“验尸单记录的比较简单,我们重新开始吧。”

顾枫这边已经准备妥当,递给欧阳意一块生姜让她含住。

还好,人才死了两日,现在是秋天,气温不高,腐化不严重,屋里气味没那么难闻。跟着欧阳意查案这几年,见过不少尸体,但还是没办法习惯那股酸爽的味道,每次都要做足准备才开工。

原本心中稍定,掀开掩盖死者白布——

“妈呀!”顾枫惊呼。

不是气味的问题,映入眼帘的画面过于惊悚血腥!

平时胆子也挺大大的顾枫结结实实被吓一跳,磕磕巴巴地说:“这、这姑娘的脸是遭千刀万剐了?!”

死者的脸被划得稀巴烂,刀口深浅不一,皮肉外翻,加之双眼睁开,有死不瞑目之状,着实叫人惊恐。

这他爹的是虐杀!

消息来自许家人,他们又是听许书诚说的,话转来转去,也没交代这情况啊,但顾枫毫无防备才被吓到,很快镇定下来,转惊为哀:“参天大地啊,我一个民事法庭的书记员,为什么整日面对这些。”

这本书里的推官什么都要会,既要验尸又要逮人,还要审判定罪,可谓集合法医、警察、检察官和法官于一身。

她们穿来时并没有继承原身记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重新学。欧阳意记忆强,爱学习,很快就掌握各项查案技能并远远超越原身水准。

但作为学渣的顾枫就学得很步履蹒跚。

欧阳意拿起手中的验尸工具:“都是为了维护法纪,转个行而已,艺多不压身嘛。”

顾枫呵呵:臭学霸。

欧阳意检验动作很快:“脸上创口没有凝血块,没有形成血痂或黄痂,皮下无血肿,无收缩,是死后被毁容。”

“还好不是生前遭这份罪……”

顾枫提笔,重新填写一份验尸单。

“尸体眼球突出,眼部有出血点,脖颈处有明显瘀痕,面部呈青紫肿胀,符合被掐死的表征。”

刑部仵作也不是吃素的,死因总不会判断错。

欧阳意轻轻撬开死者的嘴:“嘴角有挫伤,牙龈出血。”说着,手中的镊子从死者的嘴夹出一根丝线。

顾枫背后一凉:“凶手用布团堵住她的嘴。”

欧阳意默了默:“她死在荒野,附近有人住吗?”

“这点就不太清楚,不过齐鸣已经带人去案发地勘查了。”

“看看她的手。”

顾枫帮忙捋起死者袖子,白皙的手腕露出明显勒痕。

“勒痕呈环形,血瘀明显,说明是死前伤,勒痕较窄,边迹不明显,只有一圈,看不出花纹和绳结,但可以看出——凶手捆绑的手法很稳。”

欧阳意也掀开死者另一边袖子,同样的勒痕,已足以说明,凶手侵犯死者时是捆住其双手。

之后,欧阳意细检眼睛、口、齿、舌、鼻、大小便二处,确认没有钉子之物钉入骨内。(1)又让顾枫为尸体翻身,检验背部、顶心、头发内,当她检查到后脑时,就见欧阳意脸色一变——

“原来如此!”

顾枫凑过来:“怎么了?”

欧阳意:“后脑有肿包,你说是因为什么?”

顾枫似懂非懂:“凶手以棍类之物击打?”

“然后呢?”

荒芜的夜色,将人打晕,然后捆住双手,塞住嘴巴,像对待一头待宰的羔羊。她在疼痛中惊醒,却无力反抗,被慢慢掐死的过程中,无助地被羞辱。

凶手对一切都似乎很有把握,棍子、绳子、布团……

顾枫恍然大悟:“凶手有备而来!”

欧阳意美眸眯了迷:“凶手绝不可能是许书诚!”

她来验尸验对了!

“他是出去和朋友喝酒谈天的,遇到死者只是偶然。你想想,你要是出去跟人高兴乐呵、吹牛皮、喝酒划拳,一定是以最放松的心态,会带着棍子绳子在身上,随时准备偷袭人吗?”

顾枫摇头:“不会!”

欧阳意又指着死者手臂:“你看,目击者的证词也有问题——死者手臂上没有抵抗伤。”

抵抗伤指人出于防卫本能,在面对暴力、接触锐器等所造成的损伤。

欧阳意:“据目击者称,许书诚是将死者强行掳上马车,就算许书诚当时是喝醉的状态,死者也可能有饮酒,但双方应有一定意识。试想,被男子不怀好意掳掠,一定会躲,会反抗,拉扯之下,手臂会有留淤伤。但我检查了她的手臂,除了绳子产生的勒痕,什么也没有。这说明什么?”

“死者是自愿坐上许书诚的马车——他们并未产生冲突!”

目击者编造证词!

顾枫话锋一转:“但不对啊,当时的车夫也被招来问询了。车夫不认识许书诚,不至于给假口供。”

“所以呢?”

两份证词,南辕北辙,指向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但主审官张嵩只采用有利于给许书诚定罪的那份。

“是张嵩,他故意的!”

“这件事充满蹊跷!”欧阳意一边净手,忽然说,“不行!快收拾好,陪我去找张嵩!”

欧阳意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走就走,却被顾枫拉住。

“姐妹,你急什么,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天黑了,刑部都放衙了。别太担心许书诚,他都认了罪,张嵩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说得对。”欧阳意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知张嵩和许书诚有什么过节,但既然是想整死许书诚,能名正言顺判他死刑当然最好,不必暗作手脚画蛇添足。

张嵩此人睚眦必报,在还没有拿到足够证据为许书诚翻案前,还是不要先打草惊蛇为妙。

确实天色已晚,不对,今晚是……

欧阳意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夫君今天回家!”

“回就回呗,你急啥。”

“我骗他我在抄书馆上班,太晚回家可不好。”

“赶着回家演戏啊。”

“讨厌!人家想夫君了不行嘛!”欧阳意没心没肺地说着,一听就是开玩笑,接着丢下一句“这里你收拾,我先撤啦”,转眼人就跑没影了。

“死样,演得还挺逼真。”顾枫在她身后笑骂。

秋天的昼夜温差开始变大,夜间凉意令欧阳意不由自主裹紧衣服,推开家门,空气中飘来的饭菜香味让她心里一暖。

每每这个时刻,欧阳意都感恩自己的选择。

她对爱情没什么兴趣,人生前二十四年都是做题机器,是学霸,是别人家的孩子,之后沉迷于工作,如果没有穿越,她铁定成为单身贵族。

但这是古代,她有“父母之命”,尤其被李匡疯狂追求着,欧阳意下了决心,至少找个人成婚,挡挡南安王这朵“烂桃花”。

李匡不是有洁癖么,她嫁作人妇,他总该放手了吧。

欧阳家祖籍商州,不是豪门大族,欧阳意父亲和祖父都曾担任撰史令,品级低微,却是非博学者不能担任,是24K纯度的书香门第。

消息一放出去,求娶者众。世家子弟有之,低阶的年轻官吏亦有。

欧阳意父母开明,让女儿自己选婿。

说实话,欧阳意觉得自己那阵子也挺海王的,连着相了几十个亲。

结果是,越相越绝望。

男人们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什么牛都敢吹,有吹嘘自己刚和当朝宰相喝过酒,有直接吹牛刚刚面过圣,还说不久的将来就能成御前红人!

含油量过高!

就像这里的人不理解女人做推官,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们爱结交权贵,一顿饭不能好好吃,装作很熟的样子,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酩酊大醉,再叫几个姑娘作陪,逢人还要说:“谁谁是我好兄弟。”

欧阳意相来相去,觉得这些男人和现代男人还挺像。

也是,跨越千年,也还是同一个物种。

相到后面已经麻木了,欧阳意用排除法选出一个不油腻的。小御史吧,好歹说有时间应酬不如多读点书,说他心系百姓。

可当他用过分激动的口气抨击时政,说武后“牝鸡司晨”,要“舍身忠君”的理想后,欧阳意的微笑渐渐凝固了。

小御史:“阴阳有别,女子从父、从夫、从子,这有什么不对吗?”

欧阳意缓缓歪头。

小御史:“但你与其他女子不同,你知书达理,又懂抄书,若你实在忙不过来,家里的事,我也会帮你分担一二。”

帮我做家务?

这个居高临下的口气哦,我要不要“谢主隆恩”呢。

欧阳意:不杠了,杠就是你对。

欧阳意叹气,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李.疯批.匡那张邪魅狂狷的脸。

难道注定逃不出NPC——男人玩物的命运吗?

直到一日,媒婆领了一个沉默的男人来。

媒婆介绍说,他名叫“梁思礼”。

这是最后一个了,她用“努力再试试,说不定就是他”的眼神多看了几眼男人。

男人那身粗麻衣已经洗得泛白——他家境不富裕。

男人是干脏活的,指甲缝难免残留有常年累积的污垢,但男人身上有淡淡皂香,手也洗过,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他虽出身卑微,但努力生活。

男人看了欧阳意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他站得笔挺,眉眼冰冷,除了刚见面时挤出的微笑,再无多余表情。

——内向?

他高挑,冷俊,额头阔朗,头角峥嵘,一对剑眉英挺,身材也伟岸。

——帅。

“不知郎君何处高就?”欧阳意为他沏杯茶,不动声色地问。

男人垂眸,声音一片萧索。

“在下是大理寺狱卒,专门看押死囚,父母早故,几个弟弟夭折,梁家亲戚都嫌我晦气。因此至今还娶不到妻子,听闻欧阳家择婿,冒昧前来一试……”

欧阳意听见媒婆嘀咕:“真是个呆子。”

别人相亲都吹牛充门面,这位爷倒好,专挑不好的说。

欧阳意却眯起藏狐同款眯眯眼,精光一闪,心道:不错。

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常有的那种“天煞孤星”吗,别人怕,她可不怕,都能重生一回,谁跟谁比命硬。

如此一来二去,欧阳意已摸清了男人的底牌:

恋爱史:无。

不良嗜好:无。

政治理想:无。

这样的三无男人,欧阳意越看越满意。

男人也诚意十足,将他所有的积蓄作聘礼,又双手奉上母亲留给他的金钗,说会敬她一辈子。

他是孤儿,她嫁过去就是当家。在古代,宅斗也是门大学问,欧阳意一心办案,哪有空应付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欧阳意心里打了个响指,完美!

只是男人说话的嗓音始终轻暗,仅有的几次对视,眼神总幽凉而深邃,似心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结。

但欧阳意也没打算去了解他的心解他的结,本来就只想拿结婚当挡箭牌而已。

这场婚姻注定不走心。

两个月后的良辰吉日,成婚。

男人婚后依旧沉默寡言,从未笑过。

但该他承担的家庭责任一点也没推脱。在欧阳意烧菜第二次糊锅后,男人主动承担起做饭任务,欧阳意也不想占他便宜,自己做力所能及的家务。做饭她不行,她可以洗碗。

男人负责家里大大小小体力活儿、劈柴挑水,欧阳意则负责浆洗二人衣物,照顾院子里的瓜果花草。

成婚一年,夫妻俩已经形成家务默契,小日子过得井井有条,是左邻右里琴瑟和鸣的模范。

今晚经过灶台时,锅已经刷得干干净净。

桌上摆着三道菜,都还没动过,一锅鱼汤上已经结了层薄薄的油皮。

“最近抄书馆的生意太好,回来晚了。”欧阳意熟练地瞎编完理由,柔声说,“以后这么晚就别等我,你自己先吃。”

梁柏却轻轻摇头:“我身体好,不饿。”

欧阳意嗔怪:“你每次都这么说。还有,以后锅还留给我洗吧。”

梁柏又摇头:“昨夜我没回来,让你一个人在家,今天该我多做点。”

心里还有本账哈,挺好。

欧阳意不再反对,给丈夫夹菜,把他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梁柏也说外面冷,先给欧阳意打了一碗热汤暖暖胃。

两人都是聪明人,清楚什么叫夫妻间相敬如宾,又闲扯了几句邻居家发生的趣事,什么谁家小女儿订了亲,谁家小屁孩又挨爹妈揍了,一顿晚饭吃得十分融洽。

梁柏吃东西很专心,每一粒米饭对他都好像十分珍贵,吃到最后就差没舔碗了。饭间,欧阳意偷偷觑了他好几眼,这男人面相清冷,但心是热的,不是吗?

古代男人有几个会做一桌子菜等妻子回来吃的。

别说是夫妻,就是这样的好舍友也难寻。

“这是我这个月的饷银。”

用过晚饭,梁舍友取出一个皮袋子往桌上一扣,掉出两块碎银来。

又说:“都是你在买菜,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

欧阳意笑着打断道:“你自己也身上留点钱,不必全给我。”

死牢的伙食能好哪儿去。

那些个死囚要么无权无势要么已经被家里抛弃,都是等着秋后处决的活死人,是整个大理寺监牢最没油水的地儿。处决了,还得收拾遗体,有家人认领还好,多的是没人认领的得他们狱卒拉去野外乱葬岗,管杀还管埋,一条龙伺候,死牢狱卒是司刑界最脏最累的工作。

古代又迷信,他们这些死牢的狱卒往往被认为是晦气之人。

下九流,说的就是这样的行当。

在那样的环境工作,也难怪他笑不起来。

欧阳意觑着丈夫,觉得他最近瘦了,只取了较大的碎银,小块的又塞给他:“你也别亏待自己,想吃啥就买点带去牢里。别忘了,我可是抄书匠,也有收项的。咱家虽不是天天吃肉,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饿不着的。”

只是饿不着?听这意思,家用还真有点不够?

梁柏原本稍有缓和的神色冷凝起来,心中颇感羞惭:“对不起。”

我利用了你当天后赐婚的挡箭牌,还让你过这种穷酸日子。

“日后我定多赚些,让你吃好的、穿好的。”

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全因和他成婚,才要省吃俭用。他不能日日陪伴她也罢了,还让她出去上工,日复一日地抄抄写写。

欧阳意显然也被他的道歉给整得无比羞愧,脸颊一下莫可名状地发红了。

她心里有个小人泪流满面地朝梁柏连连鞠躬:兄弟啊,你是不知道,那个疯批南安王已经把你当个死人了,无端端害你卷入死亡游戏,真是对不住哇!

当死牢的狱卒下九流又怎样,干的活儿脏又怎样,赚的工资少又怎样,凭良心讲,这男人真挺不错的!而且还长得帅,身材好,浑身都散发着雄性气息。

欧阳意的DNA动了。

梁柏心情沉重,低头将牛皮袋收入怀中,柔软的身体忽然抱住了他。

骗人始终不对,欧阳意觉得自己隐瞒太多事,心中有愧,令这个拥抱更加缠绵。

夫妻间的拥抱本来就不只是拥抱,何况是梁柏这样“身体好”的男人。

短暂的愣神后,梁柏加重了这个拥抱,但并没有下一步行动。

“还来?”梁柏在她耳边低沉地问。

“嗯。”欧阳意羞涩地说。

“你这次可以吗?”

他的声音里除了不信任,还是不信任。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句话里,有三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气,剩下七分,大概是“走夜路唱山歌——给自己壮胆”。

梁柏把这女人的心虚全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嫌弃。

“夫君,劳驾你快些。”

这婚姻已经不走心,再不走肾怎么行。

为了进入状态,欧阳意先行脑补了一番有氧动作片,故而很着急。

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嘴唇,力道很轻,充满不敢妄动的忌惮,但欧阳意却热烈迎上。好歹是男人,受她的鼓舞,梁柏的吻开始加深、再加深……

这次显然不是浅尝即止,一开始的轻触变得蛮横,仿佛之前只是公事公办的营业,现在才算真情流露。

轰轰,开足马达,准备上机动车道啦。

欧阳意扣在丈夫后颈的手按得更紧,整个人像考拉一样挂对方身上,仿佛要把两辈子的吻亲个够本,亲得嘴都肿起来了……

欧阳.香肠嘴.意: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暴风雨”真的来了,只不过是在脑内……

啊,头好疼!

脑袋里像有个钟鼓不停敲击,震得她头昏眼花,大脑就像分裂似的,一边向她发出继续亲吻的指令,一边却叫嚣着叫她必须停下。

该死,为什么每次到这一步就会这样?!

情到浓时,原地爆炸。

她的是非机动车马达,不允许她上机动车道!

欧阳意试图强忍头部的不适继续下去,但梁柏“谢绝”。

“算了,不要逞强。”

唇一松开,欧阳意立马如释重负,脑袋里的晨钟暮鼓随之消停。

一切戛然而止,就像电视剧播得正起劲呢,突然断电了?!

啪叽,快乐没了.jpg。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这样。”

欧阳意低头道歉,沮丧只维持了一秒钟,随即鼓励丈夫,“也许下一次就好了呢。上天要我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风雨过后见彩虹!”

梁柏的“嫌弃”两个字已经写在脸上,声音冷得如冰冻三尺之寒:“我算过,从成婚至今,已经是第八十二次了……”

信了你的邪。

欧阳意:……

只是打个比方,需要这么较真吗!炮.友!

哦不,他们没有鼓掌过,现在只能算舍友,呜呜……

但她没有怼回去的资格。

是她不能人道,误人弟弟。

欧阳意叹气,张开双臂,想给舍友一个安慰的抱抱。

咦,什么东东硌到了她。

欧阳意:……

梁柏:……

“我还是去洗碗吧。”

说完,某人冷脸,端着菜嗖地就出去了……

欧阳意作为现代女性,什么都懂。

火是她放的。她有罪。

他们是正经合法的夫妻,却至今没有夫妻之实。本来想,既然穿书了,既来之则安之,重活一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找个憨厚可靠的老实人,在柴米油盐中安稳度一生,也好。

就是太对不住梁.老实人。

如果欧阳意将来知道梁柏的身份,她一定会把现在眼瞎的自己暴打一顿,然后对自己大吼:“管好你的嘴!看看你脖子还在不在!”可惜她现在被美色所惑,一心想着要圆房。

重生的这具身体,年轻、漂亮、健康,父母疼爱。

没有原身的记忆,除了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每当她春心萌动情到浓时,就会发作剧烈难忍的头痛。最惨痛的是洞房花烛夜那晚,她只当头痛是意外,虞姬硬上弓……

结果箭在弦上却不能发。而她,躺床上歇了一天一夜才好。

虞姬和霸王两败俱伤。

欧阳意坐在桌边,以手支额,随即拍拍头。现在脑袋还有有一丝丝疼,原身没有留给她任何记忆,唯一留给她的这种“欲能不罢”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原身并非禁欲者,毕竟是连双飞燕都能玩得起的,怎么到了她这里,意志就变了?

欧阳意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1)本文验尸内容大都来自宋代宋慈《洗冤录》和度娘。

梁柏(重申一遍):我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