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竹篓,来果树林子的时候,竹篓只放了鱼,并不显重,明霞背得也很轻松。而离开的时候,她将从阿依小山那儿换来的地瓜米,装了三分之二竹篓,再放上用新鲜树叶包好的土鲶鱼,还有两小包的盐,是明霞用一斤地瓜干换到的。
东西装多了,导致整个篓子沉甸甸地,没走几步,明霞肩膀就已经被不太舒服的藤编背带,勒得发疼。
交换的地瓜米,明霞只拿走了一小部分,剩下则暂存在阿依小山这儿,等她下趟继续来搬。
明霞走出这片果树林的时候,还特意非常认真地打量了这片果树。
这些将这块土地的阳光几乎都遮挡起来的果树,就是阿依小山所说的苦梨树。
阿依小山晾晒在果树园子中心竹匾上的东西,就是采摘下来的苦梨果实,经过处理,再进行重要的日晒。
明霞听阿依小山简单提过,从阿佘族产出最普通的苦梨膏,都要进过九蒸九晒的处理,才能被使用。
这种带着一点玄乎的食材加工方式,明霞从自己的认知来看,是不太相信的。
这样的东西,有点像一些偏方,可以黑发的芝麻丸要九蒸九晒,可以治病的水要搅拌一千下,在她看来,都没有足够的事例和科学作为依据。
不过,明霞心中存疑,却没有完全否定。
毕竟,这个世界与自己曾经的世界,有许多差异存在。
植物动物都有差异,那么也不排除打破她固有经验的事物出现。
二花回去的路上,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帮娘换到这么多粮食的震惊中,下山还一蹦一跳的脚步,此时老老实实跟在明霞身后,时不时张着小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明霞沉重竹篓。
背负中午爬山路很累,尤其是明霞身体确实没有完全恢复。走路稍快,气息一急,就感觉喉咙割裂一般,肺部也有难受的气流要喷出来。
明霞慢吞吞地走着,转头看了看二花,说道:“二花,还记得我昨天教你的数数吗?”
二花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木桶,呆呆地抬头,迷茫地看着明霞。
她手里的小木桶很轻,也就明霞的两个巴掌大小,但是很深,桶口处钻了洞,穿了一根藤线编织的拎手,以明霞的审美看起来,外形古朴简单,又有村野的自然美感。
这个小木桶是阿依小山送给她们的。
说是木桶用苦梨树的老枝制作,钓上来的特殊小鱼,放在这个小木桶里,加些浅水,可以养上四五天。如果明霞今天的小鱼能装进苦梨木水桶里,能换到的东西,还要多少一些。
用阿依小山的原话就是:
“到底离水了好些时间,鱼里的精气力消耗许多,医婆会嫌弃的。”
她同时还承诺,若是明霞还能钓到像阿影鱼此类的山精鱼,可以直接拿来跟她换东西。
山精鱼是明霞根据阿佘族的说话,给这些小鱼的一个统称。
明霞自己也不敢肯定下次能不能像二花这样好运气,再钓到这么多的山精鱼,不过,有这种水桶当然要备着,要不然运气来了,东西却打折了,多亏呀!
小丫头成天在外跑,小脸晒得黑溜溜的,表情一呆,还挺逗的。
明霞憋住笑,说道:“你来数数吧,一直往下数,不会我提醒你。”
明霞知道这孩子还有点懵,打算让她换个思路,回回神。
顺便自己也能分分心神,忘记一下被竹篓藤编绳勒得极为难受的肩膀。
“……”二花巴眨着眼睛,好像没听明白地看着明霞。
“你不会把昨天学到的数数都忘记了吧?要不要娘提醒你一下?”明霞又说。
二花人小,好胜心却很强。她刚才发懵没听清明霞说什么,所以没回神,此时听明白她的话,立刻挺直腰板,微微翘起下巴,手指着山道旁的一棵野松,大声地数道:
“1!2!3!……”
就这样,伴着二花清清凉凉的童音,明霞觉得这段山路,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等她们慢慢挪到山上,明霞看到自家破旧小屋上刚刚修葺的翠绿竹编屋顶,她总算略略松了口气。
负重前行,果然难度大增。
而二花在这段缓慢的爬山中,已经不用明霞提醒,能够磕磕绊绊地将数数字的功课,推进到从一数到三十。
看见了院子,二花终于将一路走来满脑子的数字抛到脑后,快活地欢呼一声,腿脚麻利地蹬上石阶,朝着破屋的方向大声喊道:“阿姐,臭,啊不,三花,赶紧出来接娘,赶紧赶紧。”
明霞看她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想要一溜烟窜回院子,便轻轻推了她的小肩膀一下,说道:“想走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走。”
定居在山上的房子就是这样,抬头看着,明明距离很近,其实在山路上还要绕一段路。
明霞体力差不多都耗尽了,就不跟着小娃儿撒欢。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目标,她感觉自己的体力越是支撑不住。
果然,明霞话音一落,二花两条腿迈开,像骑了小火箭一样,“咻”地一下,消失不见踪影。
等明霞慢吞吞地回到老破屋,正看到三姐妹围在尚未生火的土灶旁边,大丫头和三丫头坐在石墩上,养着脑袋,表情惊奇地听站在一旁手舞足蹈的二花,讲述今天她的丰功伟绩。
三花年龄下,很多事情不明白,只看到二姐高兴,咧嘴捧场,咯咯笑着。
大花一向沉稳,听到二花钓了几只小鱼,却换来这么多东西,整个人都呆掉了,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明霞走进院子,就看到院内被收拾整洁,早上还散落一地的竹条和竹屑,不知道被收拾到哪里去了。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小野草,也都被拔得精光。
从小处细节可见,带着妹妹待在家里的大花,可没闲着。
明霞一进来,大花就注意到了,她从石墩上跳了起来,脱口而出,说道:“娘,咱们真换来很多地瓜米吗?”
抡起对食物的狂热,三个明霞也抵不上大花和二花单个人。
从小在夹缝在抢食的经历,让大花听到二花用几只小手指大小的鱼儿,能吃好久的粮食,简直恨不得一头栽进那个山洞水潭里,将里面所有会动的东西,一网打尽,全都捞出来。
“嗯,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够我们家一个多月的口粮了。”明霞先把竹篓放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这是一部分,剩下的还寄在你们小山婶那儿,明天我再去跑两趟,把它们都背回来。”
大花原本注意力还在一大背篓地瓜米上,但听到明霞开口说话时沙哑的声音,立刻转身去破屋里端出明霞喝水的竹筒,递给明霞。
“娘,你累了,喝口水吧!”
难怪人家说,小闺女是贴心小闺女,暖烘烘。
“行,谢谢你,你今天家里收拾得真棒。”明霞接过竹筒,大口喝了大半,水温比体温略高,还是山泉水的微甜,跟她刚醒来那天喝到的第一口水味道一模一样。
回到山上时,下午已经过了大半,明霞也不打算多折腾,给自己留点力气,明天离村去镇子上办事,可是一路纯靠自己这两条腿。
煮得浓稠的地瓜糊糊,加了野生蒜头和荠菜嫩叶炖煮的土鲶鱼鱼汤,在现代人看来简陋粗糙,缺少佐料,难以下咽入口,但因为今天明霞换到额足够多的盐巴,使它比她们前几天的风味好多了。
三位小姐妹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在明霞的营养学知识里,这顿饭有适当蛋白质,充足的碳水化合物,还有维生素,差不多达到正常人营养维持的最低要求。
以后的日子,再接再厉,争取让她们的饭桌更丰富一点。
这两天的鱼肉,和管饱的地瓜糊糊,让大花三姐妹吃得心满意足,她们难得肚子充实,小心思里觉得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就在此时了。
这天晚上,三小孩很早入睡,明霞离开她们房间的时候,天色甚至还没有全黑。
明霞一手拿着自己的喝水竹筒,另一只手对着腰上使劲按了几下,用力深呼吸。
天空的夜色越发浓烈,明霞静静地站在院子正中间的位置,仰着头看山林里分外明晰的夜空,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仰望星空,头顶有漫天光芒,这只有几乎没被工业化影响的村野,才有这份闲趣。
而在她曾经神火的大都会,闪烁霓虹铺天盖地,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
手里的竹筒杯泡着中午阿依小山送给她的苦梨膏。
吃完晚饭后,明霞刮开装着苦梨膏竹筒的黄蜡,发现里面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是粘稠的膏状物质,而是一粒一粒大约石榴籽大小的黑漆漆小丸子。
小黑丸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药味,但却有一股直通鼻翼的清凉感,让明霞想起自己加班时,用薄荷油醒脑的感觉,只不过薄荷油的刺激感更强烈一些,苦梨膏丸子的味道温和许多。
明霞试着拿了两个苦梨膏丸子,丢进刚烧开的热水中,准备尝尝看。
用筷子搅拌之后,明霞发现这两粒苦梨膏丸子,几乎入水即化。
孩子睡着后,水也变温,明霞正好一个人边喝边安静看星星。
明霞的咳嗽,确实一直没有完全好转。
尤其是后半夜,自己半睡半醒,也会咳个不停。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比前些日子的明小丫精气神强多了,但明霞自知明小丫的底子,想要恢复健康,还是得打持久战。
第一口苦梨膏丸子泡出来的水喝进去之后,明霞品了品味道,就没再犹豫,一口接着一口,到最后直接一骨碌灌进肚子里。
整个大竹筒的水,喝得一滴也不剩。
还真别说,明霞觉得它应该有用,像枇杷膏那样,没想到它的效果立竿见影,更为迅速。
明霞喝完,只觉得从鼻腔到喉咙,从胸口到肋骨下的肺腑,都被清爽起来,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被机油保养过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听到我娃可能六月份开学的消息,哈哈哈,赶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