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女将6

明溪站上?半夜,从?酉正站到子正,后半夜归另一位好兄弟放哨。

等待换班的兄弟爬上?岗亭,明溪和他交换腰牌。

顾不上?再慢吞吞地走梯·子,明溪足尖踏着?栏杆借力,飞身跳下高高的岗亭。

换班兄弟见?状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愣是扇了自己好几巴掌,一路目送背着?重剑的少女,身姿轻盈地踏进西?三帐。

甫一踏入西?三帐,喘息声和身体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无数倍,铺天盖地朝明溪压去。

明溪听着?声音,沉默了一下,静静站在栅栏口不出声。

不一会儿,一个只穿了条下裤的男人肩膀上?搭着?衣裳,哼着?曲钻出帐篷,从?她身边路过。

男人看了她一眼?,调侃道:“还是小娘子舒心?,就?住在西?三帐。要是小爷也能一直住在西?三帐,死也甘心?。”

明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突然一把扣住男人的腕关节扭在背后,用力将?他的脸往栅栏上?一压。

男人痛得龇牙咧嘴。

“我错了。”他认错还挺快。

明溪强硬地分开他的腿,膝盖抵进他两腿之间。再往上?一点?,男人立马不能人道。

男人哪里还要面子,连忙投降:“奶奶饶孙儿一次,孙儿嘴巴不干净,孙儿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不小,一个女人从?他刚才出来的帐篷走出。明溪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和她不过点?头之交的女人。

女人手忙脚乱系上?盘扣,上?前问道:“宛平娘子,他怎么了?”

明溪淡淡道:“嘴巴不干净,冒犯了我。”

“嗐,”女人笑?了声,“这人就?爱浑说,该打。”

男人忙不迭附和:“对对对,孙儿该打,奶奶饶孙儿一次。”

见?在她身上?撒欢的男人现在就?像被猫捉住的老鼠,女人捂着?嘴笑?得天花乱坠:“好娘子,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次。”

明溪缓缓松开男人,中气?十?足喝道:“滚!”

男人立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小声骂了句“操”,飞快地跑开。

明溪就?当?没听见?,她看向女人:“过两天我要去关城,有什么要我带的就?告诉阿水。”

“真的?”女人摸了下干巴巴的脸,喜上?眉梢,“总算有面脂抹脸。”

“面脂?”明溪踢了下脚下的土,登时扬起一片尘土,问道,“这地方,抹面脂有用吗?”

女人豁达道:“这娘子就?不知道了。有用没用是一回?事,我照着?铜镜抹着?高兴,这是另外?一回?事。”

明溪闻言大笑?,生出敬佩之情。

西?三帐的女人,虽然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却又懂得苦中作乐。

明溪摆了摆手,往她住的帐篷走去。

她不喜欢有男人进她住的帐篷,至少晚上?不行。

所以阿水和其?他几个同?帐的女人都不会在晚上?带男人来帐篷,但同?样的,她需要付给她们银子买清净。

阿水睡在她旁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巧的鼻子一吸一吸,还不停地咂吧着?嘴,好像梦到了山珍海味。

明溪解下重剑和盔甲,用手作枕,和衣躺下。

她心?情复杂地盯着?锥形的帐顶,听着?临近的帐篷发出生命的律动和粗重的喘息。

良久,她缓缓闭上?眼?。

“宛平,你回?来啦,”阿水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伸手搭在明溪的胸口,“你身上?好冷。”

边地的夜晚很冷,她站了上?半夜,带着?一身寒风回?来。

阿水下意识地抬脚压在她身上?,低声呢喃:“我给你暖暖。”

明溪睁开眼?看了眼?瘦弱的阿水,小声问:“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一串均匀的呼吸声。

明溪无奈轻叹。

她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哪天打起仗,说不定都没命回?来。

如果她不在了,这个叫阿水的小姑娘可怎么办?

她才十?八岁,比现在的她还小了一岁。

天越来越冷,天亮的就?越来越晚。

第二天,明溪穿上?冰冷的盔甲,隐隐感觉到一丝寒意。她哈着?热气?暖了暖手,把重剑背上?,一步一步走向练兵场。

今天不进行阵列训练,弓箭手练准头和臂力,作为步兵的明溪则和阵列中的士卒练对劈。

寻常士卒哪里打得过她。

明溪出招干净利落,招招都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不一会儿,和她对阵的士卒就?被她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唉哟连天直叫唤。

大虎一看这不对,再这么练下去恐怕要出事。

他连忙叫停明溪的训练,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学射箭。射箭总不用两人对阵,他也放心?些。

明溪捡起一把木弓,拿在手上?试了下,微微摇头。

大虎轻嗤一声:“怎么?不会?”

明溪抚过木弓,啧了声:“弓太差。”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好弓?”大虎来了兴趣,环抱双臂等她的高谈阔论。

明溪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羽箭,拉满弓弦,眼?睛半眯瞄准草人的眉心?。

“我用过最好的弓,弓身用得是柘木,水牛角为角,牛蹄筋为筋,缠丝为弦,整张弓用黄鱼鳔做成的鱼胶粘合,漆得是桐油。”

话音落下的瞬间,羽箭飞驰而出,从?草人的眉心?穿过,射入背后的土墙。

大虎盯着?那支飞出去的羽箭看了好久,然后再回?头看他身边的小姑奶奶。

好家伙!

真的是要叫一声小姑奶奶。

但是,他还是一掌拍向小姑奶奶的后脑勺,骂道:“他奶奶的,整张弓用黄鱼鳔鱼胶,除了皇帝老爷用得起,老子还没看见?谁用过。”

“就?连舒将?军都没有你说的弓,”末了,大虎用舒将?军做例子,眼?睛瞪得老大,“吹牛!”

明溪没想到一时口快惹来一顿打,她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地看向大虎。

大虎吹着?胡子:“叫你吹牛,”声音比刚才轻了些,“老子没下重力。”

明溪还是不说话。

“行行行,算老子怕你,”他从?怀里掏出木符节递给她,“才从?千夫长那领来的,原本打算让二豹拿着?,给你高兴高兴。”

木符节是进出西?口关的凭证,一分为二。

大虎递给她的是其?中一半,还有一半在城楼守卫处,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需要把两半木符节合一块验身。

明溪手握木符节,登时高兴起来。

胡乱把符节塞进衣袖,她从?箭筒里直接取出三支箭。

“哟?三箭齐发?”大虎双手叉腰等着?看好戏。

明溪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笑?问:“还赌不赌?”

大虎微微摇头,转身走开:“爱射不射,老子不和你赌。”

明溪爽朗大笑?,松开拉弦的手,三箭皆落在草人身上?。

但没有像第一支箭那样穿透草人,扎进土墙中。

训练完后,明溪拿着?千夫长那儿讨来的笔墨和一张纸走回?西?三帐。

“都排队,要什么一个个说。”明溪搬了张桌子放在空地上?。

没办法,阿水不会写字,可要她带的东西?太多了,单靠记忆恐怕会出错。

花嫂站在一旁给她研墨。

“宛平娘子,天冷了,帮我带一张毯子,这是银子。”

“我爱吃,请娘子帮我带点?京城来的糖糕。”

“我要香粉……”

花嫂盯着?纸上?的簪花小楷揉了揉眼?睛。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些娟秀小字竟然出自英勇过人的少女之手。

一笔一划写完要带的东西?,明溪抬头看向花嫂:“阿嫂要带什么?”

花嫂笑?了笑?:“虎哥出去会帮我带,你一个人带这么多,算了。”

明溪点?点?头。

出关那天,西?三帐的女人排着?队送明溪离去,目光热切。

明溪差点?以为她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由于关城离西?口关有二十?里路,千夫长准他们一行人领战马,好快去快回?。

明溪来时就?骑的有马,所以现在领的是她从?京城骑来的骏马。

但是,她也没想过会领到自己骑来的马。

她以为这匹马会被征用,没想到居然给她留着?。

等出了关口,二豹等人看着?她胯·下的马,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乖乖,这是汗血宝马吧?”

“可是汗血宝马不是番邦进贡的御马吗?”其?中一人疑惑地说。

明溪尴尬地笑?了笑?,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几人立即抽出腰刀防备。

“吁——”阿南攥住缰绳,对明溪说,“听说你要去关城。”

二豹看向一身常服的阿南,没认出他就?是二十?两金子的主人,目光警惕。

阿南瞥了眼?二豹,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

他竟然是舒将?军的近卫。

二豹看过牌子不再疑虑,冲阿南抱拳:“得罪了。”

耳畔刮过呼啸的风,不怕声音被二豹听见?,明溪大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南回?答:“将?军告诉我你出关。”

“他不是说身份没用吗?”明溪夹紧马腹,仗着?马好,甩开跟在身后的二豹等人。

阿南骑的马也不差,很快追上?明溪,回?答:“将?军知道我的使命。”

跟在两人身后的二豹吃了一嘴的尘土,他呸了一声,骂道:“干!”

二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为了照顾二豹胯·下的普通战马,明溪和阿南放缓速度,用了差不多两刻钟才到关城。

他们下马排队入城,仅仅是看着?城门口的人影,就?可以窥得城中的繁华。

等到他们进城后,一伙口鼻蒙着?汗巾的骑者,躲在正对着?城门口的斜坡后眺望城门。

打头的男人问:“蒂娜,确定他们是西?口关出来的?”

名唤蒂娜的女人点?头,她背后背着?一把弯刀:“我亲眼?看见?他们从?关里出来,错不了”

男人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道:“埋伏下去。”

跟着?他身后的几十?个沙盗登时挥舞着?弯刀,发出兴奋的吼叫。

蒂娜摩拳擦掌:“看老娘扒干净他们的衣服,抢他们的符节。杀入西?口关,为四个月前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入西?口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