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去选秀。”
正在商讨对策的夫妻二人看向顺着光影走来的红衣少女,满脸不可置信。
明溪走到他们身前,坚定地说:“我愿意入宫。”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正冷声呵斥,“此事有我和你母亲为你做主。只消躲过大选,你母亲自会为你择一良婿。”
“从古至今后宫都不是个好去处。”苏夫人只当她年纪小,一?朝看见?皇家的尊荣富贵便生出向往,浑然没有看到掩埋在荣华富贵下的白骨。
“外面人瞧着它金碧辉煌富贵至极,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它就是个逃不了的活死人墓。”
她是膈应当年的那件事,膈应她的突然出现,为着那件事她险些同苏正和离。
但转念想想,她娘在其中也不过是身不由己。一?介青楼女子,除了听苏正那些同僚的摆布,还能有拒绝的资格不成??
所以,她看开了。
她不恨她娘,自然也不会恨她。再?怎样,她身上还流着苏正的血,她不愿看着她白白去送死。
苏夫人苦口婆心相劝:“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新君残暴不仁,风流成?性,时常将如花似玉的闺女折磨的不成?人样。”
“我虽不喜你,亦不想看你枉送性命,”苏夫人真诚道,“等大选过去,就让你以苏氏远支孤女的身份认祖归宗。届时我再?为你择一良人,也算尽我嫡母之责。”
若真能像苏夫人预想一样,只要躲过大选就能安然无恙,明溪或许会考虑一?二。
俗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柳柳天生媚骨,一?旦她认祖归宗,永嘉帝总能知道她。
与其在那时被强纳入宫,错失先机。不如现在趁永嘉帝继位之初权力不稳,入宫搏一条通天大道。
苏正挥手示意明溪退下:“这事听你母亲的,你不要?再?想入宫之事。”
明溪提起裙摆跪下,冷静道:“正因母亲所言,我才不得不参加此次大选。”
苏正被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笑了,忍着怒火问道:“为何?”
“我的模样称不上人间绝色,却也担得起一句倾国倾城,”明溪顶着苏柳柳的脸,自夸起来毫无负担,“这张脸,这身骨,注定我此生不凡,必属天家。”
“你以为凭着不俗的容颜就能得到帝王垂怜?”和十?几年未见的女儿谈论此事实在有违父女界限。
为了打消她入宫的心思,苏正咬着牙说:“帝王恩宠岂像你想的那般简单,伴君如伴虎。若有差池,轻则废黜冷宫,重则杖杀,更有甚者累及家人九族!”
“我明白,”以为她想通了,夫妻二人正要?松口气,明溪接着说,“就算这次大选我侥幸躲过,等到认祖归宗时,他终究会知晓我的存在。”
“帝王纳臣女为妃不需理由。他连定过亲的女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未定亲的我。倘若那时他以隐瞒不报之罪怪罪苏家,又当如何?”
原文中苏柳柳被强纳入宫后,永嘉帝便以蓄意隐瞒为由降罪苏正,下令打他二十?脊杖。
那时江朗月和苏嫣然还未成亲,苏柳柳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给江朗月留个好印象,出言相劝。
永嘉帝卖新宠一?个面子,将二十?脊杖改为二十?臀杖,苏正仍是在床榻上躺了月余。
苏夫人静静打量跪在身前的少女,忽然明白少女为何会认为自己,终究逃不过帝王宠幸。
她身上的红衣若换做嫣然来穿,给?她的感觉会是一团火,富有少女的烂漫和可爱。
而穿在她身上,她仿佛看见?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引诱过往的灵魂舍去凡尘,一?步步走向阴曹地府。
模样身段本就不俗,眼波流转间更能轻易勾去他人的魂魄,天注定她非池中之物。
苏夫人惋惜一?叹。
这样的本事自然不是生来就有,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哪能真出淤泥而不染。倘若她能早些回府相认,或许尚有转圜之机。
“哪怕是送死,你也愿意?”良久,苏正闭上眼,不忍去看归家不久的女儿。
事实上,从她谈及容貌开始,他就知道一?切早有了答案。
除了入宫,她没有别的选择。
他这个做父亲的,护不住她。
明溪叩首:“不悔,无怨。”
—
苏府为明溪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没多久,苏正突然多出一个绝色女儿的事传遍京城,跨过高高的红墙,飞进?永嘉帝的耳朵。
永嘉帝登基不久,沉迷声色犬马之余,隔三差五还是会上朝听政。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坐在龙椅上看官员朝堂辩论,要?是觉得吵了,还会赏他们一人一顿板子。
总归他已经上朝,也算尽到君主之责。
这日阴雨绵绵,永嘉帝本不想上朝,奈何前夜得知苏正从外面接回来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女儿。
和美人闹腾一晚上,才睡一个时辰不到的永嘉帝愣是从床上爬起来,哈欠连天往太极殿赶。
在内侍正要喊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前,坐上太极殿正中的黄金龙椅。
惊讶于荒唐新君的出现,朝臣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苏正迈着四方步出列。
“启奏陛下,南方水患……”苏正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畅所欲言。
永嘉帝不耐烦地打断他:“朕听说爱卿新得一?女,京中传其容色倾城。”
“回陛下,臣……”
“朕就问你是不是,别回这些虚的。”
苏正紧握朝笏,手?背青筋暴起又平复,他颓然道:“是。”
“既如此,爱卿便将女儿的画像送一?幅进?宫,”永嘉帝半眯着眼眸走下御阶,“朕以为爱卿是个明白人,不会像不知趣的人,故意将女儿往丑了画。”
路过苏正身旁,永嘉帝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仿佛要?将他的肩膀拍碎。
苏正虚抹额上汗水,干笑两声:“臣不敢。”
“不敢最好。”永嘉帝放声大笑,背着手?走出太极殿。
天子甩袖离去,太极殿中的文武百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帝王特意出现在朝堂之上,他们以为他为的是南方水患,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只在传言中倾国倾城的女子。
过了许久,叹息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知是谁说了句大逆不道之言:“君不似君,国将不国。”
两日后,一?幅美人图送进?宫中。永嘉帝看着画中的红衣女子垂涎欲滴,连大选都不愿等,直接派人到苏府传旨。
明溪没等宣旨内侍念完圣旨,她便从蒲团上爬起来,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圣旨,视线落在册封她为妃的字眼上。
明溪下巴微扬,用明黄圣旨做武器,挑开禁军抵在她周身的长.枪。毁坏圣旨乃是大罪,禁军见?状纷纷避让。
她凤眸半敛,淡淡扫了眼不敢置信的宣旨内侍,讥笑道:“你去告诉陛下,一?个妃位就想让我入宫,未免太不心诚。”
宣旨内侍惊骇于红衣少女的肆意张扬,久久不能回神。
他捡起被少女丢在地上的圣旨,连苏正塞给?他的银钱都没来得及拿,连滚带爬回到宫中。
“她真这么放肆?”永嘉帝一?把推开娇娇娆娆黏在他身侧的新宠,斜了眼挂在壁上的少女画像。
少女身姿婀娜,一?袭红衣衬得她明艳万千。她凤目半睁,眼尾微微上挑,便渗出几许化作绸缎的妩媚,缠绕着他的脖颈,引着他一?步一步向前。
“与画相比,其人如何?”
“画只描摹出贵人五分神韵,八分倾城色。”
绝色之人有骄矜的资格,永嘉帝心中已有判断。停在高悬的画像之前,他回头瞥了眼满眼顺服的新宠——玉嫔。
“方才她是如何拒绝的?”
内侍怕自己说不清楚,索性模仿起少女肆意妄为的模样。
能跟在永嘉帝身边伺候的,模样差不到哪里去。内侍模仿起少女的娇纵蛮横毫无违和感。
永嘉帝遥指玉嫔:“你学他的样子,再?来一次。”
玉嫔不敢违背,连忙从桌案上寻了道圣旨颤颤巍巍握在手中。
悬空虚挑两下,她捏着嗓子娇声说:“你去告诉陛下,一?个妃位就想要我……”
永嘉帝沉声打断她的话:“娇纵蛮横,肆意妄为学不会是吗?连朕的内侍都不如,来人!”
玉嫔小脸煞白,连忙跪地求饶:“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
永嘉帝充耳不闻求饶声,亲眼看着片刻前还与他温存的女子被内侍掰断脖子,了无生气。
他转头望向画中人,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她夺过圣旨后的不屑,无惧禁军威胁时的张狂,丢下圣旨、转身离去时的轻蔑。
永嘉帝忽地笑了:“传朕旨意,苏太傅之女苏柳柳,册为贵妃迎入宫中。”
内侍恭敬垂首,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同那张狂女子起冲突,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陛下吩咐,三日后以贵妃之礼将娘娘迎入宫中。”内侍满脸阿谀奉承。
明溪斜倚美人榻,将册封圣旨掷到地上。吓得内侍连忙跪下,以为她对贵妃之位还不满意。
“罢了,贵妃便贵妃,”明溪嗓音慵懒,一?副勉为其难退一?步的高傲姿态,“三日太短,礼仪难免不周全,恕我难从命。”
“陛下心系娘娘,怎会怠慢娘娘,”内侍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娘娘放心,宫里一?切准备妥当,必不会叫娘娘委屈。”
“大选多?久结束?”
内侍微微一?滞,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选秀一?事来得突然,眼下各地第一?轮筛选都还未完成?。等最终将画像名单送到京城,只怕还要?三个月。
“奴婢估摸着还需三月。”
“那我便等上三月,和她们一?同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