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记忆仿佛惊涛骇浪朝她涌来,一个猛子浸湿她的全身,寒意从头顶蔓延至脚趾。
画面远比文字更为震撼。
秋婉和顾泽成亲后,他不厌其烦的在她面前讲述阳华公主多么风华绝代,鲜艳明媚。
说她怎样不如阳华,连阳华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不过半年光景,为迎合顾泽喜好的秋婉竭力模仿阳华公主,从清冷贵女沦落为效颦的东施,成为满侯府笑料。
为留住顾泽,秋婉甚至忍痛把秋菊送上顾泽的床榻。
而这之前,秋菊早已和顾泽暗通款曲。只有她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秋菊成为姨娘,伙同婆子贪去她的嫁妆。又受顾泽吩咐,在她面前吹捧阳华公主有多好,她多么比不上阳华。
导致她最终疯狂,行事悖乱,与阳华公主恩断义绝。
这段婚姻,秋婉得到了无尽冰冷的算计。顾泽则靠着秋将军,在军中扶摇直上,炙手可热。
人人都说秋婉闺阁时便与顾泽私相授受,不知检点,京中甚至流传秋婉过门后不孝公婆,不尊长辈。
碍于秋将军的面子,众人不敢摆在明面上,秋婉在侯府还算被善待。
直到敌人来袭,秋将军出征,行军路线被顾泽出卖,中敌人埋伏,全军覆没。
秋将军战死沙场,秋婉再也无人可依。
自此,漫天流言冲破秋将军撑起来的封印,劈头盖脸砸向秋婉,压得她跌入尘埃,下堂为妾。
这还不算,顾泽为了给阳华腾位置,不惜毒杀秋婉。表面却装出情深几许,将她风光大葬。
“不要,爹爹……”热泪滑落脸颊,明溪痛苦地叫出声,木木地盯着牡丹床幔。
唐听澜登时从月牙凳上跳起来,叫道:“婉婉醒了。”打破了一室宁静。
阳华派人将明溪醒来的事告知不能进入内院的男宾,一面又吩咐太医为她把脉。
明溪还没从秋婉悲惨的记忆中回神,凄惨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竹清搀起,落在旁人眼里好像傻了一般。还是竹清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在脉枕上。
太医一向求稳,只说明溪不过是近日劳累,骤然受惊,好生修养调理便可恢复。
阳华关心则乱,呵斥道:“方才还好好地看投壶,能受什么惊吓,本宫看你是没用心。”
一声怒喝惊醒明溪,她慢慢转头,神色依旧恍惚:“我近日整理府务,过于操劳,方才又骤闻内监的唱和声,加之天寒地冻,一时受惊也是有的。”
阳华神色愧疚,拉起明溪冰冷的手:“怪我没想周全,早该叫母亲指一个嬷嬷去你府中助你,待会儿我便入宫。”
明溪木讷地望着阳华,正要开口说话,只听见外面一阵吵闹。
“将军您不能进去,您真的不能……”婢女的话渐渐小了下去。
高大的身影透过屏风进入明溪眼帘,她绽放笑容:“多谢公主关心,待我实在撑不住,再来请公主助我。”
秋将军绕过屏风,一双眼睛落在脸色苍白的闺女身上,将其余众人完全忽视。
他蹲到床前,轻声哄道:“来,爹爹背你回家。”
明溪迟疑了一下,趴在秋将军宽阔的后背上。秋将军是行伍粗人,背个闺女不算什么,步履十分稳当。
“殿下,臣先行告退。”秋将军这才颔首致意,迈着大步往外走。
前厅候着一干小郎君,太子殿下不走,他们也不敢走,只好作陪。
秋将军背着明溪出来,太子连忙走上前问道:“婉妹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这就带婉儿回去好好将养。”秋将军脚步不停。
太子只好跟着秋将军的步子,贴心道:“东宫里尚有些药,等会儿便差人送到将军府,婉妹缺什么,派人同我说便是。”
明溪微微睁眼,打量这位紧跟秋将军步伐的太子殿下。
平心而论,太子生得不算美,中人之资。
难得的是他由心散发出的温柔,眉眼骗不了人,这是位极为宽厚的太子殿下。
明溪头偏向另一边,顾泽斜倚木柱,阴狠地盯着郎君中的一人。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得了阳华宝石钗的杜小将军。
她想起来了。
按照话本里的剧情,杜小将军正要接过宝石钗的时候,太子和顾泽一同前来。
顾泽满心欢喜阳华,见不得阳华的私物落在其他男子手中,同杜小将军比了一场,以八矢全中的战绩赢下宝石钗。
方才她突然晕过去,比试不能进行下去,宝石钗自然归杜小将军,难怪顾泽会是那副表情。
明溪心头忽觉几分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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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出大事了。”云梅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明溪正在兰香的伺候下吃药,竹清跪坐着替她捶腿。
太子说到做到,当天秋将军才背着她踏入将军府,东宫的补药就恰好送达,温在炭火上,还冒着热气。
此后一日三次的补药,从不落下。怕明溪喝起来苦,药中特意加了陈皮山楂等物,还附送一叠蜜饯甜点,可见用心良苦。
明溪放下碗,轻轻擦拭嘴角:“何事?”
“今日城门守卫军发现有人溺毙护城河中,”云梅卖了个关子,“您猜是谁?”
兰香连忙念叨:“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这事说来也不怕污了小姐耳朵。”
护城河没有护栏,总有人失足掉落,不至于让云梅大惊小怪。
明溪下意识拿起一颗蜜饯,不知怎么眼前浮现顾泽望向杜小将军时的阴狠。
云梅迟迟没等到小姐追问,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吐了个干净:“是杜小将军,说是小将军喝醉酒,失足跌到护城河里。天寒地冻,小将军没爬得上来,生生淹死了。”
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明溪呆愣地盯着蜜饯,竹清等人连唤两声阿弥陀佛。
按照原剧情,杜小将军是随秋将军一起战死沙场,不可能现在就没了。
除非……明溪打了个寒噤,她敢肯定杜小将军绝对不是醉酒落水。
没有其他可能,就是顾泽杀了杜小将军。
一条人命,为的不过一支宝石钗。
这个疯子!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云梅关切地伸出手在明溪眼前晃了晃,她是粗使丫头提上来的,没甚规矩。
良久,明溪回神,惋惜道:“杜小将军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小姐,顾世子来了。”经过上次的教训,秋菊收敛很多,规规矩矩走到明溪身前行礼。
她明白现在小姐最宠爱的不是她,是兰香等人,明里暗里她受了云梅多少讽刺,也都生生忍下。
且等着,等小姐和顾世子的姻缘成了。出嫁从夫,凭顾世子对她的喜欢,她便是爬到小姐头上,小姐又能怎样?
秋菊竭力压下得意,殊不知上扬的嘴角早已出卖了她,明溪眼神越发冰冷。
“请世子花厅候着,我随后就来。”明溪语气淡淡,不似从前每听闻顾世子来,便暗藏春心。
秋菊只当她是病中无力,疾步退出房间,朝花厅走去。顾世子如此爱她,她又岂能不抓住机会与他独处。
急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明溪在兰香等人的服侍下梳洗装扮。
竹清听秋菊说过小姐对顾世子颇为上心,挑了件月白莲纹半旧上袄,下配霜色百蝶半旧百褶裙,外罩白狐皮,贵气典雅。
明溪瞥了眼竹清,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竹清这般挑是为迎合她,不过顾泽可不是她心上人。
话虽如此,打扮依旧是要打扮的,明溪凝望镜中人,兰香正小心翼翼为她描眉。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难不成她就不能打扮给自己看?凭什么说女子打扮都是为了男子。
故意晾了顾泽一会儿,明溪抱着缀满流苏的袖炉缓缓而至。
甫一踏入花厅,秋菊正在为顾泽倒茶,整个身子都要贴上去。
云梅骂了句不知羞耻,声音不大不小,花厅里的人都能听见。
秋菊涨红了脸,走前还不忘留给顾泽一个期期艾艾的眼神,煞是我见犹怜。
明溪端正坐上首位,冷冰冰道:“家父还在营中未归,世子若无旁事,请暂且离去,待家父归来,再登门也不迟。”
冰冷的语气没有令顾泽感到难堪,相反他甚至有些许意外。
本以为明溪对他还未有多情深,没想到不过是撞见秋菊贴在他身上,便如此生气,可见对他已是情根深种。
抚远侯府自陛下登基后一直不受重用,渐渐没落。
如果能攀上秋将军,不仅对他的仕途有所助益,更能解决抚远侯府亏空问题。
明溪若对他情根深种,这些事便可迎刃而解。
思及此,顾泽耐着性子哄道:“方才那丫头趁我不防贴上来,才会叫她得逞。婉妹知我心性,我并非贪图女色之辈。”
因为他所贪不是寻常女儿家,而是今上和皇后娘娘所出的阳华公主,明溪在心里替他补充。
“世子不需同我解释,亦无必要同我解释,”明溪依旧淡淡,“若世子看上那丫头,只管同我说便是,一个丫头而已,赠予世子又何妨。”
顾泽只当她还在吃醋,走到明溪身前蹲下,想去拽她的手。
云梅挡在两人之间,张开双臂护住明溪,怒斥:“世子放肆!”
顾泽按捺住不耐烦,站起身,视线穿过云梅落在明溪身上:“是我唐突婉妹,这便向婉妹赔罪。”
他规规矩矩后退两步,冲明溪拱手施礼。
明溪吩咐云梅退开,下巴微扬:“我未曾瞧见,便不算数。况且我父并未给我添个兄长,世子还是唤我一声秋小姐。”
若是将来要成姻缘,以兄妹相称自是不妥。
自我脑补一番,顾泽以为她不气了,便又深深一揖,暧昧道:“只要小姐不怪我,赔百次罪我也愿意。”
差点没被顾泽的深情恶心吐,明溪再次下逐客令:“世子的赔罪我收了,请世子离去。”
明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还在生气。
顾泽自认为脾气已经够好了,她又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有何资格几次三番给他甩脸色。
脸黑了半分,顾泽转身朝外走去。
不过走了两三步,顾泽转身回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拍在明溪身侧的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去。
明溪冷哼,想软饭硬吃,究竟是谁给他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