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扶着皇太后进屋,感觉她的身子真的大不如从前,忍不住询问:“皇奶奶,我走之前?你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都没有精神?”
皇太后扶着椅子坐下,“哎,人老了,不中用了,天气稍稍转凉便觉得浑身都疼。”
“御医可看过?”
“天天都来请脉,也没见有什么?用。”皇太后接过常嬷嬷递给她的药,喝了一口觉得没什么?胃口,便放下了,“昨夜头痛欲裂,久久无法入睡,一想到你跟九千岁独行,便觉得心?里头坠了个石头,砸得哀家喘不过气。”
沈郁同样觉得难受,一边是九千岁,一边是皇奶奶,她不知该怎么去平衡。
皇太后轻轻拍着她的手,手心?微凉,“郁儿啊,昨晚哀家又梦到了昭奉公主,她小时候真的跟你一模一样,又乖巧,又听话,哀家一想到她去的那么早,这心?里就像有把刀在剐……”
“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哀家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九千岁双手沾满鲜血,戾气太重,谁与他交好都不会有好结果,哀家见你最近与他走得极近,不得不提醒你啊,你明白吗?”
她擦了擦眼泪,眼角的泪水刺痛了沈郁,皇奶奶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如今病痛缠身,她不该再让她为自己担心?,“是,郁儿明白了。”
她陪着皇太后用完汤药,扶着她去床上休息,皇太后从床头摸出一个箱子,里边装着一道圣旨,为她择婿的圣旨。
沈郁几乎都能猜到皇奶奶会与她说些什么?,她连忙按住箱子,急切道:“皇奶奶,你不必为我操心?,你先养好你的身体。”
“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哀家就没有可操心?的事了。”她拂开沈郁的手,打开箱子,拿出那道圣旨,亲手交给身旁的常嬷嬷,“你总是犹犹豫豫不肯下决定,是否心里还念着太子?当初这门婚事是你求来的,他不懂得珍惜,你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不必再为他挂怀。”
“这道圣旨,在哀家这里也放得够久了,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就哀家替你做,省得将来,看着你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皇太后忽然咳了起来,沈郁赶紧起身为她顺气,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常玉,明儿一早,你替哀家宣旨吧。”
常嬷嬷捧着圣旨,也看出了沈郁的不愿意,可皇太后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沈郁似乎也默认了,她只能答应下来。
皇太后喝了茶水,总算是缓过了一些?,她的身子大不如前?,不得不替沈郁担心?,“下半年,你便十八了,哀家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你,只盼着你寻一门好亲事,将来能靠你自己,或是靠你夫家,让你平安无事地过完这辈子。”
盛宠之下,必是极衰。
沈家人都不在了,太子爷也与她退了婚,皇太后若将来有一天护不住她了,那她的下场真的可想而知。所以皇太后感觉自己身子变差之后,才会寝食不安,着急为她寻个后路。
沈郁都明白,她抓住皇太后的手,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旁边的常嬷嬷听了皇太后的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离开漆梧宫的时候,明德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特意放下手中的事务,送了她一程,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九千岁头上。
明德说:“前?天太子爷半夜三更跑宫里来告状,太后都还没起,他愣是等到太后起床,将你与九千岁独行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生了气,就让太子带了几个公公,去捉你回来,结果无功而返,你今儿要是还不来,估计太后真要气好久了。”
沈郁就猜到是这样,原以为退婚之后,他便不会再与她作对,谁曾想他会变本加厉,“你让皇奶奶不要操心?我的事,先让她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明德笑了起来,“郁姐儿把自己照顾好了,太后那里怎么都好说……”
沈郁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慌,还有那道马上就要公布的圣旨,九千岁知道之后该有多?难过?可本来,她与他就是没有缘分的。
她急忙走了几步,忽然撞上了九千岁,他就站在路口,似乎是在等着她。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头,风吹起他的衣袍,相顾无言,两人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这般陌生过。
他说:“沈大人,我有事想跟你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沈郁深吸了一口,笑道:“九千岁,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她说完便从他身侧离开,大步跨过,没有留下一句解释,也没有一丝迟疑。
他没有叫她棉棉,她也没有叫他暮玉,就好像从霖山之上下来之后,那份情?意便分崩离析,从记忆深处彻底抹去。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枯叶。宫墙高高在上,红砖碧瓦,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以为自己触碰到了红墙之外,却原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天色忽然变暗,下起瓢泼大雨,将他威严的官服淋得彻底。路过的宫女都没认出他,走进了才看到是九千岁,全都唯恐避之不及。
他仰头望着阴暗的天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雨水打湿了身上的石青色,变得沉重暗淡,冰冷的雨顺着他的面具滑落,落进猩红的瞳孔之中,他眸中最后残留的温色被这场雨彻底打散了开。
终究还是,自己一个人。
——
太子府一片寂静,祁夙凛负手而立,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神情?凝重。这场雨好似下尽了太宸全部的力气,下得轰轰烈烈,将过往的一切全部重新打乱。
岚三站在他身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般凝重,觉得太子爷还没从沈郁那事走出来,想要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太子爷从小金枝玉叶,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得不到的他也会尽全力去得到。可偏偏沈郁是个例外,太子爷讨厌她的时候,她缠着他怎么都推不开,太子爷在意她的时候,她又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这可真是太子爷的劫啊。
“爷。”岚三忍不住出声,“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要不回去歇息一下吧。”他真有点怕太子爷想不开,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可祁夙凛脑子里却很清醒,这场雨让他冷静了下来,他想了很多?事情?,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岚三,你喜欢酸菜吗?”
岚三红了老脸,别扭道:“爷您说什么?呢,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太子爷点点头,长呼了一口气,平静道:“喜欢就要去争取,你去准备点酸菜喜欢的东西,明儿我带你去沈侯府,你与她好好培养感情?,莫要让旁人抢了先。”
岚三突然想到了望言,还有那道芙蓉糕,心?里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太子爷说的对,属下这就去准备!”
秋意正浓,冷风入骨。
祁夙凛独自在屋檐下站了很久很久,昔日里那么讲究的一个人,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也毫不在意。他想了这么?久,终究是想通了,他到底是最适合沈郁的人,只要他愿意,沈郁就会回到他身边。
“轰隆——”。大雨滂沱,雷声阵阵。
沈郁本来在走神,惊醒之后看着手中久久未落的笔,墨水都干了。旁边的酸菜把诗集打开,美滋滋道:“小姐,没想到这么?多?人帮你出诗集呢,你看啊,这本还帮你绘了图。”
她转头看了一眼,发觉那些图特别熟悉,连忙起身从盒子里拿出一大把,其中一副果然与诗集对应上了,只做了细微的修改。
“咦,小姐这是原稿?”酸菜对比着看了一会儿,越发糊涂,“这难道是小姐画的吗?可是奴婢记得小姐的画艺很好啊……”
沈郁将里边的诗全部翻出来看了一遍,都是她的诗,最后一首,便是《思美人》。心?绪在这一刻彻底乱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她拿起那本诗集,问酸菜:“书是哪来的?”
“书摊上买的啊,小姐的诗我都买了。”她赶紧拿出另外几本,“还有这本,你看你看,都是你与晏世子的诗,还有这本,前?面是晏世子的,后面是你的,还有诗会上的诗……”
沈郁觉得心?烦意燥,拿着手中的诗集走到了外面,深吸一口冷风,总算冷静了些?许,“酸菜,你说九千岁是好人吗?”
“他当然是好人啊,他又会摘枣儿,又喜欢吃栗子糕,还救过小姐你,为了你的安全还一路护送你,当然是好人呀。”
“那你说,为什么?皇奶奶不喜欢他?”
酸菜想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太后她,可能是不喜欢太监吧?你看她身边,常嬷嬷,沈姑姑,还有明德明善她们,都是宫女。”
沈郁突然笑了出来,她真是昏了头,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问酸菜有什么?用?可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如果连自己都要远离他,他一个人该有多?么?孤独。
她又想起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没敢看他的眼睛,害怕看了自己便走不动了,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怕他?她捏紧手中的诗集,最终又无力地松开,酸菜怕她受了冷风,拿了一件披风披到她身上,忽然瞧见门口站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小姐,你看那是谁?”
沈郁回神,看到府门口站着凤千瑜,他穿着一袭白衣,没有戴面具,也没有戴他的人皮,甚至连他的剑都没有拿,站在大雨之中,浑身湿透,苍白的皮肤就像水里爬出的水鬼一般,失魂落魄地望着她。
手中的诗集,忽然就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新文预收破20了,点到50给大家加个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