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师娘

几日后,孟门主与菡萏一行人相继辞别。

楚瓷把魔界的事宜托付给左右护法处理后,便带着星阑前往飞仙宗。

遍地繁花散成金光消弭于天地间,稀薄的雾气又渐渐浓郁起来,好似过去的一段时间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幻,梦醒之后,魔界又恢复了原样。

楚瓷躺在一叶扁舟上,头枕着星阑的大腿,半眯着眼,神情悠闲。

“时间过得的可真快啊,我总觉得逃离魔界的那天就是昨日。”

星阑低下头,望着楚瓷脸上浮现的回忆之色,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与楚瓷的想法相反,他倒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等待小红莲灵智圆满的那些岁月,每一刻都是煎熬,漫长得令人心碎。

而终于相伴后,每一日便如味道酸涩的果子泡进了蜜罐,每每品尝到的都是千百日后已然浸透的香甜。

“哎,我运气也是好,出了魔界没多久就遇上了师尊。对了,师尊命里当真有我这个徒弟吗?”楚瓷拽了拽星阑的衣袖,好奇道。

他亲爹运气好,他自然也不差,可每每都能恰好撞到星阑的分魂就实在是太巧了,已经不是运气二字能解释的了。

星阑弯了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楚瓷的问题,“我只知道我命里有你这么个道侣。”

“胡说什么啊……”楚瓷眼里像含着一汪春水,瞪向星阑时波光潋滟。

星阑但笑不语,修长的手指解开楚瓷头上的发带,时而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时而用指腹轻轻地按摩他的头皮。

头上传来的舒适感令楚瓷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他半眯的眼睛便完全闭上。

楚瓷打了个哈欠道,“啊,我睡一会儿。”

“嗯。”

星阑取出自己穿过的一件大氅盖在楚瓷身上。

长路漫漫,楚瓷转醒之时,他们离飞仙宗尚有一段距离。

楚瓷接着星阑手臂的力道坐起来,头靠在他肩上,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一叶扁舟上的防护罩裂开一道细细的缝,有微凉的风徐徐吹进,拂过楚瓷与星阑的发时不经意间将其缠绕在一起。

星阑伸手揽住楚瓷,低笑道,“贪吃又贪睡,我常常怀疑你不是一朵小红莲,而是一头小……”

剩下的那个字在少年陡然清醒的眼神中消音。

“你想说什么来着?”楚瓷磨了磨牙,眼含威胁之意。

“没什么。”星阑神情淡定。

楚瓷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说我是猪来着?”

星阑嘴角一弯,无辜道,“并未,不过就算小瓷是头小猪,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那头。”

但是这个夸赞楚瓷并不是很喜欢,于是冷笑一声,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在星阑的鼻子上,“我看你确实挺像猪的。”

说罢,手指微一用力,便送了星阑一个猪鼻子。

星阑任由他动作,眼神包容而宠溺。

倒是楚瓷看了会,没忍住噗嗤一乐,笑倒在星阑怀里,“哈哈哈……”

没办法,星阑的本相乃是他师尊的脸,一张冰雕覆雪而成的冷颜,乃是剑峰上的高岭之花。此刻被他作弄成一副怪模样,实在是惹人发笑。

笑出的眼泪在星阑衣裳上蹭掉,楚瓷缓了缓道,“你把小朝思放出来我瞅瞅,不然我总想着你顶着一只猪鼻子的模样,会笑死的。”

说来也怪,自星阑合体之后,他便再未见过小剑灵了。若非此次要去飞仙宗,他还不知道何时才会想起。

星阑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才一甩袖子放出朝思剑。

朝思落地便化作一个板着脸的小娃娃,跪坐在楚瓷与星阑身前,挺直了腰板,酷酷道,“何事?”

楚瓷招了招手,笑道,“你坐过来些。”

途中无聊,逗逗小剑灵也可解解乏。

小剑灵看了眼被楚瓷倚靠着的人那莫测的神情,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道,“不要。”

他的直觉告诉他,靠某人太近的话,他很可能会回炉重造。

这人远比他原先的主人危险得多。

楚瓷挑了挑眉,不信邪地取出暮想剑放在身旁,“过来吗?”

他指尖点了下暮想剑的剑身,便听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

小剑灵抿了下唇,无法抵抗这个诱惑,索性低着头不去看某人那颇有压力的眼神,磨磨蹭蹭地凑近楚瓷,然后悄咪咪抱起暮想剑,把脸颊贴在冰冷的剑身上。

“喂,小朝思,你这么喜欢暮想啊?”楚瓷戳了戳小剑灵的脸颊,故意逗他。

小剑灵收紧了怀抱,轻轻地点了下头。

星阑皱了下眉,不甚喜欢楚瓷的注意力全落在旁人身上,尤其还是一个与他相貌相似的人,纵使那只是一个小剑灵。

他手一弹,一点天道之力落入暮想剑上。

流光闪过,朝思剑怀里的黑剑已成一个与他身量相仿的小娃娃。

“唔。”暮想吮吸着手指,不安地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

朝思呆住,手松开了些。

楚瓷望着暮想那张神似自个幼时的脸,又惊又喜,连忙张开手臂,柔声唤道,“小暮想,认得我吗?”

暮想歪了歪头,忽然挣脱出朝思的怀抱,爬到楚瓷膝上坐着,两个胖乎乎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

“主人。”暮想乖乖道。

“哈哈哈,叫哥哥就好。”楚瓷笑得身子直抖,转头对星阑道,“我小时候真好看,是吧?”

“嗯。”

星阑突然很后悔,他本想令暮想剑提前生出剑灵,好让朝思有了玩伴后没空搭理楚瓷。不想适得其反,楚瓷又被暮想勾走了注意力。

“哥哥。”暮想剑乖巧地喊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想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

楚瓷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动手捏了捏暮想小剑灵的脸蛋,感叹道,“就算说你是我的儿子怕是也有人信吧,真是太像了。”

朝思还在发呆,愣愣地望着楚瓷怀里的小家伙。

星阑心中的郁气忽然散了,勾起嘴角笑道,“日后我们结契,旁人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有了一双儿子。”

闻言,楚瓷白了他一眼,“都是修者?,哪个不是一眼就能认出剑灵?”

星阑抿了下唇,不说话了。

幸好没一会儿便到飞仙宗了,星阑一挥袖子收了朝思剑,顺道替楚瓷将暮想剑也化作剑身。

楚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星阑似乎生气了。

“星阑?”楚瓷唤了一声。

星阑负手而立,侧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楚瓷莫名的从那一眼里品出不好的意味,当即收了暮想剑,乖乖站在他身旁。

那眼神落到他身上,他就觉得屁.股疼,有种?要挨揍的预感。

一叶扁舟划破风雪,飞往剑峰顶上的小院。

甫一落地,便见三人迎上来,正是飞仙宗宗主江岭、闻人璟与柳月。

“星阑师弟竟未飞升,那前些日子的异象因何而起?”江岭先是有些失望,接着疑惑道。

楚瓷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待会我会将实情告诉您。”

江岭听了更是疑惑,转而望向星阑,“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师兄不必担忧。”星阑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

一入剑峰,星阑周身的气息便跟着冷了几分,看着与陆黎毫无差别,浑似一人。

楚瓷便不敢如以往那般放肆,毕竟师尊余威尚存。

闻人璟担忧自家曾爷爷,便把楚瓷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师弟,我曾爷爷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还是说他独自去了水月谷,或者?是回了混元书院?”

见楚瓷面露犹豫之色,闻人璟心中一慌,急切道,“难不成我曾爷爷出了事?”

“不不不,没事,师兄你别怕。”楚瓷扶住闻人璟的手背,赶忙安慰道。

闻人璟心下稍安,松了口气,“那就好。”

星阑看了眼闻人璟抓住楚瓷肩膀的手,淡淡道,“过来。”

楚瓷三两步走到星阑身旁,乖顺地笑了笑。

瞧见他这般顺从的态度,星阑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星阑抬手扫去楚瓷发上的落雪,“进去说。”

几人便一道进了屋,柳月为他们一一倒上热茶。

“师尊,是我来说,还是您亲自说?”楚瓷抿了口茶,问道。

此时此刻,楚瓷有种?身旁的人就是师尊的感觉,便不自觉如以往那般喊了师尊。

星阑握住茶杯,感受着杯身上的热度,垂下眼道,心情复杂道,“我来。”

江岭眉心一跳,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便道,“莫非魔界又出了界外之人夺舍的事?”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为严重的事。

星阑摇了摇头,缓缓道,“非也,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讲起……”

待他说完,室内一片寂静,许久无声。

江岭皱着眉,不停地摸着胡子,时不时有几根被他过大的力道弄断的胡须飘落。

许久,他才叹道,“唉……”

闻人璟目光呆滞,喃喃道,“我曾爷爷就是我师尊,我师尊就是天道?天呐,纵使是话本也不敢这样写吧……”

楚瓷低头喝了口水,心道,不,话本什么都敢写。

柳月神色未变,看似是三人中最镇定的,只是她杯中的水不甚洒落了几滴。

“咦,师弟,那你以后岂不是既是我曾奶奶,又是我师娘?”闻人璟理清脑中的一团乱麻后问道。

“咳咳咳……”

闻言,楚瓷一口水还没咽下就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睡觉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