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察觉到她迟疑心软,放开紧抱着她腰的手，站到她面前，双手握着她的手包在手中。
深深凝视着她没有焦点的眼睛,近乎虔诚的表述自己的心意：“吟吟，我想保护你,就像我失明的时候你对我说,我拉着你走。吟吟，以后换我拉着你走好吗？”
换他拉着她走？
初遇时的记忆一帧帧闪过,她拉着他的手,带他熟悉房子的每一处地方。
那时，他总是话很少，疏离又保持着礼貌。不知何时便变成了这样。
感知着手上的温度，林吟儿蓦然心头一酸,愈发动摇。
“如果你的眼睛治不好,我来做你的眼睛。”
听到这句话,林吟儿表情霎时僵住,刚刚的感动一瞬间被挥散。
她用力抽回手，语气凉下来：“我不需要眼睛了。”
黎白皱眉，她明明已经动摇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猜测。
“是你那个初恋和你说过？”
林吟儿没出声，黎白看她的表情,确定了。
他紧抿着唇,忍下心里的憋屈火气。
“我不是他,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不会放手。不要因为他害怕，相信我好吗？为我尝试一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你这么好，他放弃你是他眼瞎愚蠢,我一定不会。这种许诺了却做不到，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人，不值得你因为他留下阴影。”
林吟儿听他这么说轻蹙了下眉，忍不住反驳：“他也没这么差……”
黎白一愣，顿时再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像被梗了一根鱼刺。
嫉妒的情绪在心里疯狂席卷。
都这样了，她还在为他说话？
相对沉默了几?秒，林吟儿抽回手，垂下眼睫：“你先让我静静。”
她说完便朝卧室走，黎白站在原地看着门关上。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么强的负面情绪。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无力坐回沙发上，仰靠着平复心绪，极力压下席卷心头的嫉妒厌恶，试图尽快冷静下来，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明明刚恢复视力，终于可以看清楚这个世界，他却全然顾不上喜悦，心里也生不起半点高兴。
“静静？……”
这个词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就很可怕。本该感性作出的决定却由理智来完成，那结果大概率是糟糕的。
……
林吟儿心情很乱，一回房间她就倒在床上。
揪过毛绒玩具揉了揉，头埋在玩具肚子?上，紧紧抱着。
怎么办？
她确实因为失败过一次，害怕第二次受伤了。
但无法否认，她真的对黎白有感觉。
这种感觉不知道多会儿就开始有了。所以她根本不排斥他的靠近，好像自从刚开始捡到他，就莫名其妙的不排斥他。
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心里悄悄弥漫开丝丝甜意。他的拥抱也让她感觉到心跳加速，就像十多年前被阿叶拥抱的感觉。
十一年了，这是她生命中第二次对一个人有感觉。
要不，等到他恢复记忆看看情况？
可再相处只会越陷越深，现在抽抽脚还能抽出来。当年那种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
虽然理解他的选择，但还是很难过。
林吟儿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敲响。
现在这么一弄，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咚咚咚——”
“吟吟？”
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来，忍着别扭去开门。
“怎么了？”
黎白克制着情绪，表现的像往常一样：“阿姨送来饭了，中午了，该吃饭了。”
“……嗯。”
黎白想像往常那样牵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过。
“我已经记住布置了。”
他心里蓦的一沉，沉默着没说话，默默跟在她后面。
这顿饭吃的异常安静，比两个月前初遇时还安静。那时林吟儿因为孤独太久，突然有别人来了，会主动的找话题和他说。
但现在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用餐。
黎白屡屡看向?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吟儿默默夹着餐盒里的饭，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喂。又夹了菜喂到嘴巴里，她动作蓦的停住。
含着在口中停了两秒，她轻轻咬了一下。虾鲜香麻辣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是虾尾。
刚刚她其实闻到了。
她安静着又夹了一筷子，一入口她便尝出来了。
酱焖鲫鱼。
她很喜欢吃鲫鱼，但这种鱼刺太多了。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一个月也会吃那么几?次，爸爸妈妈会很小心的将所有的刺都给她除掉。自从他们走后，便没吃过了。
之前在海边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过一次，没想到他竟然记着了。
黎白沉默着，将鱼刺一点点细心的除去，然后默默夹到她餐盒里。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给她剥虾尾，除鱼刺，然后默不作声的放过去。
林吟儿安安静静的吃着，长长的眼睫垂下，慢吞吞的夹着吃，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鱼有多麻烦，她知道，餐盒中的鱼似乎一直都夹不完，源源不断的放进来。
她感觉时间无限的拉长，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旁边的人安静的悄无声息，若不是能一直夹到鱼或者虾，她都会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他说点什么，她可能心里的感觉不会这么奇怪。
但他偏偏一句话都不说，就在那里很安静的一直这样。
林吟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黎白，你自己吃吧，我够了。”
黎白抬眼望向?她。她长发柔顺的垂在身前，那张脸白皙小巧，睫毛长长的又长又翘。眼睛大大的，瞳孔乌黑，黑白分明。看着安静又乖巧。
可那涣散的目光，像是戳在他心上。如果眼睛没有受伤，她会有很好的生活，会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拥有的一切。
“我不饿，没有胃口，看你吃就行了。”
林吟儿眨了下眼睛，放下筷子，“那我也不吃了。”
黎白无奈：“好，我吃一点，你继续吃吧。”
两人依旧安静着各自用餐，气氛却比刚刚要缓和许多。
吃完饭林吟儿没回房间，在沙发上坐着。
黎白心情沉重，借口收拾东西在厨房里呆着，但东西总有收拾好的时候，磨磨蹭蹭将近一个小时，他只得出来。
刚出厨房，便听到她的声音：“黎白，收拾好了吗？”
“……嗯。”
林吟儿没说话，像是在等他坐过来。
黎白在原地站了几?秒，不得已只能坐过去。
“黎白。”
她一开口，他瞬间慌乱，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刷的一下站起来。
“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
“我想喝，等一下，我去泡杯咖啡。”
走进厨房，他松了一口气，靠在厨房墙壁上，盯着橱柜上的咖啡杯。
怎么办？
默然站了一会儿，他出去回房间，见她看了过来，随便找理由解释了一句：“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我去换一下。”
进了房间关上门，他立刻取出手机打电话，压低声音：“马卡斯教授。”
“你什么时候过来？可以再快一点儿吗？”
“哦哦，马上马上，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马上就上来！”
听他已经到了，黎白长吐出一口气，握着手机倒在床上。
到现在为止，他零零散散的恢复了一些记忆。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这么沉重压抑，不知所措。心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比没复习就走上考场还要沉重，比在上千人面前做演讲还沉重。
他手搭在眼睛上，闭着眼睛缓和心情。
过了几?分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慢吞吞的出去。
听到声音，林吟儿看过去，“黎白。”
黎白心猛的一跳，“我……”
正巧这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一下门。”
林吟儿有些诧异，这个时候谁来了？
随即便听到他的声音，“马卡斯教授，你怎么来了？”
教授声音里俱是喜意：“我来给你们报喜！我和其他几?位专家仔细研究商讨过，林小姐的眼睛有百分之二?十的治疗概率！”
林吟儿呆住，一时精神恍惚，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教授和黎白对视一眼，随即高兴的说：“真的！不过你眼睛失眠太长时间，需要接受半年术前的治疗，为手术做准备！”
心情太过复杂激荡，林吟儿意识思维混乱，只是点着头。
教授又看了黎白一眼、
黎白看她这么激动，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着。
她总是表现的淡淡，但哪里是真的不在乎？
他强自镇定心情，笑道：“吟吟，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
林吟儿慢慢冷静下来，“教授，你说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那如果手术失败呢？”
马卡斯教授叹了口气，“那百分之二?十的概率是你眼睛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后，能达到做手术的条件。”
林吟儿弯起唇角，“嗯，我知道了。谢谢教授，百分之二?十的概率对我而言已经很高了，我会好好配合的。”
又聊了几?句黎白表示送教授下去。
出了病房往外走，两人并肩往楼下走，马卡斯感慨：“我还以为你们俩是情侣呢，之前看你们那么亲密，没想到你还在追人家姑娘呀。”
黎白礼貌道谢：“教授，谢谢你帮忙。”
马卡斯叹了口气，“看你这么痴情，就帮你们一把了。小姑娘肯定没安全感，你得多上心。”
黎白自嘲笑笑，他倒也想，现在能把她留下都不错了。
“你刚刚说她的眼睛有百分之二?十的治疗概率？”
“啊，你信了？哪有那么高，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二。”
黎白：“……”
“我要说只有百分之零点二，那能行？”
黎白皱眉，“这么低的概率？那你说的术前治疗有没有用？”
“嘿，那个啊，不是你说让想让小姑娘留下吗？其实说没用吧，也有点儿，就是对眼睛好，反正做做没什么坏处。关键是手术啊，很难搞。”
“倒是有理想模拟，但真实情况比这复杂的多，真动手这种情况也没处理过，没多少把握。”
黎白沉默几?秒，郑重的看向?马卡斯，态度恭敬：“教授，钱没有问题，请您和几?位专家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提高成功的概率。”
马卡斯教授和善的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几个老家伙会好好研究的。你先回去吧，祝你早点追到那小姑娘！”
上了楼，黎白调整了一下状态。
一进门，他立刻欣喜道：“吟吟，你的眼睛有希望治好了！”
林吟儿也露出笑容，“嗯，但愿吧。”
“我已经和教授说了，他会和其他几?位专家好好研究你的情况。”
“嗯，谢谢你，黎白。”
“跟我不需要这么客气，不用和我说谢谢，你救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黎白很想说我喜欢你，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但他不敢再提喜欢的事，还是先让她留下来，慢慢打动她的心。温水煮青蛙好一点。
林吟儿闻言沉默了两秒，语气轻了一些，叫了他一声。
“黎白，我……”
她还没说完，黎白打断她的话。
“吟吟，先把你眼睛治好，别的不用多想。什么事情等你眼睛恢复了再说。”
林吟儿眨了下眼睛：啊，她想说她同意试试来着……
刚刚吃饭的时候她便决定了，想着郑重的表述一下自己的心意，结果一直没机会说……
那算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等眼睛治好再说吧。
黎白全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他可能会吐血。他就这样很主动的将一个谈恋爱的机会主动解决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黎白若无其事的假装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没有说过那些话，还像之前他没恢复视力那样。
林吟儿看他这样，想着既然他这样那就再观察观察了，等他恢复记忆，看看再怎么样吧。她便不再想着给他答案，就这样配合他，还像之前那样相处。
黎白担心她抗拒，平时也只敢牵牵手，不敢做出那样抱她的亲密举动了。
被他贴心照顾了五天，林吟儿有时候都感觉自己是古代的大小姐。
每天想吃什么了，第二天一定有。想玩儿什么了他一定给弄来，想听故事他在旁边给念。看不了电影，他在旁边给讲解。她父母在的时候也没这种待遇。
正如他所说的，他真的在努力的充当她的眼睛。
林吟儿几次想过要不告诉他，她早就同意了。但每次刚想开口，他就打断……
不是去倒咖啡，就是去接电话，要么去洗个衣服，要么拉她弹琴。想方设法的阻止她开口，林吟儿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觉得好笑，便不再说了，坏心想着以后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傍晚。
天边被夕阳染红。
林吟儿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坐着，黎白站在旁边轻轻摇晃。
这秋千是前天他给她讲电影的时候提到的，她当时只是露出一点点羡慕怀念，没想到今天他就弄上了。
花园里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裙摆，发丝在空中飘荡，林吟儿闭着眼睛享受微风拂面的温柔。
黎白眼里含笑望着她，心里像是被填满了棉花糖，柔软甜蜜。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仅仅是看着她便觉得分外高兴，看着她笑，唇角也会无法抑制的扬起。
“黎白，再高一点。”
“好，你抓紧一点，小心摔下去。”
“嗯。”
林吟儿闭着眼睛，又想起当年得事，那时候他们也经常玩秋千。那儿的秋千是两条绳索吊着一张椅子?。
他每次都喜欢坐在她一旁，脚轻轻蹬着地面晃动秋千，一边和她对诗，或是给她讲些奇怪怪的冷门知识。
这么多年她其实已经很少再想起了，反倒是黎白出现之后不知为何想起的越发频繁。
明明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相似性，除了喜欢吃的食物和有些小细节想像，声音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
“吟吟。”
“嗯？”
“公司那边已经堆积了很多事需要处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马卡斯教授说回国治疗也可以。”
林吟儿诧异，“你记忆都恢复了吗？”
“没，但工作上的内容都记得。其他人际方面还没想起来。”
“哦……听白克说你以前是个工作狂？”
黎白表面一本正经，不着痕迹的展现自己：“对，我以前心思都在工作上，连恋爱都没谈过。”
林吟儿惊讶：“你没谈过恋爱？”
“嗯，白克说圈里人传我是gay。”
林吟儿被他直白的冷幽默逗笑，唇角悄悄弯起，虽然不介意他谈过恋爱，但他没谈过，她自然更高兴。
难怪呢，她就觉得他表现很青涩，原来没谈过啊。
“好啊，那就回国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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