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这……”
视线从季无霜身上移至她手中所拿的东西上后，姜晚悠不由一愣，随即蹙紧了眉头。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无霜……院长阿姨是不是已经……”虽心中已经了然，但有些话姜晚悠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她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季无霜明白姜晚悠的意思,顺着她的话接口道。
“我……”即便姜晚悠遗失了那段记忆,院长阿姨于她来说有些遥远，但得知这个消息,她心情也不可能好受。
原来……
“没关系,虽然阿姨走了，但我相信她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见姜晚悠垂下了眸子，季无霜牵起她垂于身侧的手,眼神似月光般温柔，“晚悠,她看到你来,会很高兴的。”
“嗯……”姜晚悠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走吧。你要帮我拿一束吗,一会儿给院长阿姨。”
此刻被季无霜捧于怀中的是两束白菊,若是尚在的人,一般来说谁又会送这一种花呢？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姜晚悠才想到了这一可能。
她从季无霜手中接过一束白菊,原本还十分美好的心情忽然沉了下去。季无霜当然明白她的想法，便全程牵着她的手，从车边直到院长阿姨的墓前,始终未曾放开手。
王梅。
此刻，姜晚悠站在院长阿姨的墓前，望着碑上所刻的名字微微发怔。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脑中有什么被压抑着的东西正在使劲往外冲，似要破土而出一般。
这个名字她一定十分熟悉，否则她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院长阿姨，我带悠悠来看你了。”久握的手终于松开，季无霜将手中的那束白菊放到了王梅的墓前。
“悠悠”这个名字是院长阿姨取的，也是以前院长阿姨常叫的。而她自己的名字就无需多说了，叫霜霜。
起身时，季无霜与姜晚悠对视一眼，眼中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随后姜晚悠也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手中花束，更近距离地注视着那张黑白照上的人，“阿姨，无霜带我来看您了。”
对于这张照片上的身影，她的印象仍旧是模糊的。
“晚悠。”
听到季无霜的呼唤在自己身后响起，姜晚悠当即转头，恰好看到那只她所伸出的手。
“来，我们站着跟阿姨说话吧。”季无霜的笑容很动人，其中没有多大悲伤，就是纯粹的温柔笑意。
“好。”将手放于季无霜掌心的那一刻，季无霜立刻握紧了她的手，将她轻轻拉了起来。
自此之后，她们的手便一直牵在一起，正如来时那样再未放开过。
姜晚悠今天穿着绣有季无霜所熟悉的英文短句的白色小裙子，这无疑是季无霜最喜欢的一条小裙子，也是姜晚悠自己很喜欢的一条。
在她所有小裙子当中，出镜率最高的似乎便是这一条。
她们二人重新站在了一起，夏季闷热，但她们身后恰好是一棵绿树，替她们遮了不少阴。
“院长阿姨，今天过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喜事。”
“我和晚悠……我们俩在一起了。”
“我们是昨天在一起的，今天就来将这个好消息讲给你听了，你一定很开心，对吗？”
季无霜与姜晚悠对视一眼，将剩下的时间交给她。
姜晚悠意会，轻轻颔首。
随后她再度望向那块墓碑，轻轻笑着。
“院长阿姨，我是晚悠。”
“无霜带我来看你了，她还跟我说很多我们以前的故事。”
“小时候真的很美好啊，可惜我都想不起来了，但我会努力去将这段宝贵记忆想起来的。”
“院长阿姨，相信我，我没问题的。”
“希望你在那里一切都好，我和无霜也很好，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话说到这里，姜晚悠又重新转向了季无霜。
她能感觉到，季无霜与自己相握着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
她与季无霜的手其实差不多大，但相比她的，季无霜的十指要更加修长，看上去感觉要更大一些，差不多可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季无霜的掌心十分温暖，那股暖流从姜晚悠的手开始，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流淌，直直钻入她的心窝。
.
从墓园离开的时候她二人仍旧手牵着手，姜晚悠沉重的心情现在好受了很多。
她与季无霜先后上了车，后者转头望向她，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蛋，“不要不开心了。”
这是她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之前因为开车没有办法，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姜晚悠噘起了嘴，眼尾却是耷拉着的。
“好啦，开心点开心点。”季无霜指腹轻揉着姜晚悠的脸庞，试图让她开心起来，“好了，我带你去个开心的地方吧。”
这样的季无霜，实在难得一见。
姜晚悠被成功逗笑，一双紧抿的薄唇终于有了微弯弧度。
“无霜，你怎么傻乎乎的？”她笑问。
“因为有个小傻瓜不开心，我只能暂时放下我的偶像包袱来逗她笑。”季无霜说得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而逗笑姜晚悠的其实是“偶像包袱”这四个字。
她还从未想过季无霜的云淡风轻是一种“偶像包袱”，如今被季无霜本人自己说出来了，总让她觉得有趣。
“好好好，谢谢你为我放下偶像包袱。”姜晚悠说得认真，可唇角的笑容几乎快要被她藏不住。
“应该的。”季无霜右手抬起几分，在姜晚悠精致小巧的鼻尖轻点一下，“走吧，我带你去那个能让你开心的地方。”
“好。”
收拾好心情，季无霜带着姜晚悠去了她所谓能让人开心的地方。
是电玩城。
这种地方姜晚悠从前从未来过，但听还是听说过的。
“是这里吗，星月电玩城？”
季无霜带姜晚悠来的这个地方应该离她家不算特别远，路上她已看到曾经见过但并不算熟悉的建筑。
星月商城、星月电玩城……
此刻她二人就站在这家商城里的这家电玩城前，姜晚悠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向里投去目光。
“是啊，就是这里。”季无霜点点头，贴近姜晚悠耳畔说话。
这家电玩城门口就是两台跳舞机，现在正好有两个女孩在玩，音乐声放得有些大，周遭又有人围观说话，便显得有些嘈杂。
“走吧，带你去抓娃娃。”
“嗯？”
听到“抓娃娃“这三个字，姜晚悠不免有些惊讶。再加上季无霜神情与语气中的自信，让她无法质疑对方的抓娃娃能力。
她不知道季无霜是什么时候练就的这身本领，同时她也露出探求的目光。
季无霜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当即神秘一笑，“一会儿让你见识一下我抓娃娃的本领，我是绝对的高手。”
“这么自信的嘛？”季无霜越是这样说，姜晚悠反而不信了，“万一一会儿抓不着不就打脸了吗？”
她所认识的季无霜是个绝对谦虚的人，现在这样的季无霜印象中她并未见过，于是便感到十分新鲜。
“不会抓不到的，我有诀窍，走吧，我们先去买游戏币。”
“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技术吧。
姜晚悠在心中默念一句，唇角轻轻扬起。
向来谦虚的季无霜对于抓娃娃一事反倒变得如此自信，甚至有些小骄傲，这便不由愈发勾起姜晚悠的好奇心。
在前台买了游戏币，因她俩都戴了黑色口罩，前台员工便虽总觉得她们眉目间有些熟悉，但不可能去问。
从一众游戏机旁穿过，季无霜带着姜晚悠径直来到一排娃娃机前。
面前娃娃机中的娃娃琳琅满目，各色各样各种款式各个人物的都有，姜晚悠一台台娃娃机看过去，一眼相中其中一只粉色可爱小猪。
“无霜，你对这里这么熟悉，是不是来过很多回了？”
“来过两回，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有时玩乐可以暂时让人忘却很多令他们苦恼的东西，季无霜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玩玩跳舞机，打打太鼓，顺便也练练抓娃娃。
她还记得姜晚悠小时候很喜欢娃娃，任何可爱的娃娃她都喜欢，只是如今长大了，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喜欢着那些可爱的小玩偶。
但她还是练习了几次，想着若是有哪一天她与姜晚悠来到娃娃机前，她便可以在晚悠面前大展身手。
当然这都是她自认的空幻想，她并不觉得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毕竟想想也不要钱。季无霜如此自嘲。
但谁又能料到，竟真的有这一天的到来，并且这一天还来得如此之快。
来电玩城这事儿本就是季无霜的临时起意，但若是没有这次的临时起意，下次定然也有机会来到这里，只是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没关系，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你想来我们就一起来，我想来我们也一起来。”
姜晚悠的话让季无霜感到一阵窝心，她没回应些什么，只是轻点了点头，又再攥紧几分正与姜晚悠相握的手。
她们还是那样，舍不得放开彼此的手。
尤其是季无霜，她很珍惜与姜晚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无霜，我想要这个。”
姜晚悠在第三台娃娃机前停下，指尖在玻璃窗上轻点。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季无霜看到了那个可爱小猪娃娃，她知道姜晚悠一定是在看到它之后联想到了自己早上曾说过的那只小猪表情包，所以才对它一见钟情。
“好，你要先试试吗？”
“我先看看……”
玻璃有五面，姜晚悠在左中右三面玻璃前依照各个角度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停下来，满意地点点头，“感觉这个位置还挺好抓的，我试试看吧。”
“好。”装有游戏币的小篮在季无霜手中，她将小篮递过去，意思是让姜晚悠随便拿。
姜晚悠却只从中拿了两枚出来，放入机器中，随后立刻做好准备，面色庄重起来，身板绷得挺直，像极了要干一场大事。
季无霜见她这样，不由失笑。
这样紧张严肃的姜晚悠，其实并不多见，却偏偏在这样一种场合上见着了。
但季无霜知道，台上那个淡定从容的姜晚悠是真实的，台下这个紧张抿唇的姜晚悠同样也是真实的。
这是姜晚悠第一次抓娃娃，紧张是难免的。她知道这东西看上去很好抓，实际真的想要抓上来，对她来说肯定不会容易。
姜晚悠开始移动夹子，视线在它与那只小熊上方来回穿梭。
随后她又凑到旁边左侧玻璃外往里看了几眼，感觉角度应该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按下按钮。
夹子下降的那短短几秒内她连呼吸都凝滞了，紧张得完全不敢呼吸。
相比之下，站在她身旁的季无霜倒是十分淡定，始终面带微笑注视着姜晚悠的一举一动。
从投币到现在这般紧张注视玻璃内，姜晚悠所有的举措，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小动作小表情小细节，都未能逃开她的眼。
姜晚悠失败了。
夹子的确碰到了小猪玩偶，却未能将它成功带起来。
姜晚悠的心情起伏很大。
她起初还以为自己成功夹起了娃娃，心被提起的那一刻脸上也是完全藏不住的期待与喜悦。她等待着夹子将娃娃带上来丢入四方形洞中，然而下一秒，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让她的心瞬间砸了下来。
“啊……没成功。”夹子又回到了它的起初点，姜晚悠转过身来望着季无霜，脸上写满了沮丧，“无霜，我失败了。”
“没关系，再试试。”姜晚悠的小表情委委屈屈惹人怜爱，季无霜笑意不由浓了几分。
她再次将小篮子递了出去，姜晚悠却皱了眉，“我感觉我无论再多试几次抓上来的可能性都不大。”
“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季无霜替姜晚悠将微蹙的眉头抚平，笑问。
姜晚悠点点头，乖乖回道：“是啊，一点儿都没有。”
“你才只做了一次，就打算放弃了？这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姜晚悠哦。”见姜晚悠没再皱起眉头来，只是一副没有自信的模样，季无霜便又捏了捏她的小脸，“来，再试一次，这次我教你。”
季无霜心中有这个感觉，似乎在一起之后，她去捏捏姜晚悠的小脸，刮刮姜晚悠的小鼻子都成了常态。
姜晚悠终于答应下来，抿了抿唇，那股被压下去的信心又重新增加了不少，“那你教我，名师出高徒，我又觉得我可以了。”
“好，那就看看，我这个‘名师’到底会不会出你这个‘高徒’了。”
名师？季无霜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名师，但她相信这次姜晚悠即便不能成功，也会比前一次得到更多经验。这是好事。
况且，第一次玩就能抓出来一只娃娃，季无霜觉得这个几率真的不大。
“来。”带着姜晚悠重新回到娃娃机前，季无霜就站在她身后，双臂自姜晚悠身后向前穿去，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双手。
“先放两枚硬币进去。”她就这样轻轻覆在姜晚悠的手上，带着这只右手，从小篮子中拿了两枚硬币出来，投进投币箱内。
随后，季无霜带着姜晚悠的来回使劲推了推控制杆，夹子在玻璃箱内的摇晃幅度便越来越大。
姜晚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季无霜这么做必有她的用意。她所要做的，就是跟着对方就好了。
“好了，把它推到小猪上方。”
玻璃窗上倒计时正在持续着，季无霜却不慌不忙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如她在每个舞台上那样淡定自若。
若是换作姜晚悠一人站在这里，她必然会十分紧张，但现在被那双手握着，姜晚悠只觉一阵心安。
季无霜与姜晚悠的身子几乎是贴着的，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在这家电玩城内，开了微凉的空调，玩乐器械皆冰冷，唯有她们相互紧靠着的身子是温暖的。
姜晚悠能够感觉到，季无霜的呼出的温热气息正擦着自己脸颊而过，一下一下，呼吸均匀。
那种感觉让她的脸也在一瞬间泛红滚烫起来。她极其不自然地转动眼眸，逼自己赶紧将注意力放到娃娃机上来。
可她虽已找回注意力，脸颊上的那抹红晕却并非瞬间便能被消除的。
“好，这个位置可以了，现在按下按钮。”
因为专注，在季无霜话音即将落下之前，姜晚悠便已重重拍下左手边的按钮。
这一次，夹子完全抓住小猪，将它缓缓带起，往洞口送去。
在此过程中，姜晚悠的心又再一次悬了起来，视线直直盯着那个夹子，直到它终于带着小猪来到了洞口上方。
夹子上的钩爪一松，小猪便顺势落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入洞中。
季无霜放开抓着姜晚悠的手，弯腰从机器下方将战利品拿了出来，递到姜晚悠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在看到这只可爱小猪的那一瞬间，姜晚悠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欣喜来。
而那些欣喜其实都落入了她的眼中，毫不掩饰地四溢开来。
季无霜看到她琥珀色的眸子在那一刻亮了起来，灿若繁星。
这不仅是灯光照射的问题，更是源于她发自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