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姜晚悠便醒了过来。
但这次她比往常醒得要更早一些,原因是她在睡梦中被例假生生痛醒。
一手捂着腹部，姜晚悠艰难地想要坐起身来，却疼得还是忍不住蜷缩了身子，双手死死抵着腹部,完全是在拼了命地往里按压。
但这样强自按着总归不好，姜晚悠自己心里也清楚，可她实在没有办法，痛经折磨得她以为自己几乎就快要死去。
缓了几分钟,她逐渐放松身体,强撑着坐了起来。
若是躺着很疼,那么坐起来是否会好上一些？
答案是不一定。
至少姜晚悠就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得到了缓解,一点都没有，还是那么疼，疼得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昏睡过去。
可这疼痛其实还未达到极致，并不至于让她昏迷。
此刻她佝偻着腰背，双手仍旧死死抵着腹部。
她想下床去给自己泡杯红糖姜茶,却再次因疼痛而被限制了行为。
正如她刚才躺在被窝中缓过片刻那样,她就这样垂着眼帘,弯着腰又缓了几分钟的时间。
这几分钟的时间明明很短,她却以为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疼痛的折磨让她稍有些神志不清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姜晚悠中终于强撑着下了床，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往卫生间里走去。
她在卫生间中也待了很长时间，是她真的不想动。似乎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加剧小腹处的疼痛。
但她还得上班,还得工作还得学习，所以她不能不起来洗漱，不得不回到房间里换上衣服出门上班。
这是她以前也曾经历过的事情。例假来了，但她强忍疼痛还是自己驾车赶去了工作室。尽管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但她苍白的脸庞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是在张末薇面前出卖了她。
好在那会儿应岚给她煮了杯红糖姜茶，又给她充了个热水袋让她在自己的休息室床上好好休息，这才逐渐有所好转。
等到两三个小时过去，她的小腹便完全不痛，除了状态尚有些虚之外，整个人基本也于常人无异了。
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还要疼上很多。
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疼，实在太疼了。
最终，她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强撑着走到洗手台前，拿了牙刷出来在刷毛上挤了牙膏。
洗漱的过程让她忍不住反胃，但因为胃里很空，所以什么都没能呕出来，只扶着冰冷的台子垂首干呕了几下。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应该真的算比较严重了，却也不至于到了要去医院的地步，再忍个几小时一定就会得到缓解的。
可是，要她忍受几个小时，这在折磨她身体的同时无疑也在折磨着她的内心。况且，明明可以用来工作学习的时间，现在却偏偏被用来忍受例假带给她的疼痛了。
这一点，姜晚悠是万不能忍受的。
她决定强撑着出门去药店买点止痛片，只要吃了止痛片应该就可以无恙了。
想到这点，她便又一路扶着墙壁走出了卫生间，重新往卧室中走去。
那几十步路，仿佛倾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她一走进卧室，好不容易来到床边，便控制不住软软倒了下去，倒在凌乱的被褥上，微蜷身子侧躺着。
疼痛让她将自己腹部的衣物抓得满是皱褶，只怕再这样下去，一条好好的白色睡衣非得被她抓烂不可。
她又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就快要迟到了，便又还是强撑着从床上下来，转身往衣柜所在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从衣柜里拿了套休闲服出来，可她做完这一切之后小腹处的疼痛又开始猛烈地冒了起来。疼得她抑制不住呻yin出声，但随即便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从来都是个坚强的人，怎么可以被这样的小小疼痛所打倒……
上身是一件白色普通的字母卫衣，下身则是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姜晚悠好不容易穿上了它们，却又好似耗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但她相信这所谓的耗尽力气全都是自己的错觉，只因她做上一件事情的时候便误以为自己耗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可她现在却还能将衣服换了，这便证明她还有很多力气。
一切，都只是疼痛给她带来的错觉而已。
这痛是连续不断的，但也会有稍稍得到缓解的某一刻。于是，但她真的以为这阵疼痛即将过去时候，它又猝不及防剧烈起来，让她疼得死去活来。
这样下去不行的，她真怕一会儿自己开车的时候出点什么事情。她再怎么热爱工作，也是个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所以在这疼痛没过去的时候，她并不敢贸然开车。
但工作室总归是要去的啊，只是到底该怎么过去，这成了现在处痛经之外另一个巨大难题。
疼痛又开始猛烈起来了。
拿起手机后，姜晚悠也管不了那么多，颤着手点进微信，随手点开了她和另一个人的聊天框。
她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也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她只是看到语音按键便立刻按了下去，微弱的嗓音对对方说出了那几个字，“薇薇……救我……我好疼……”
疼痛让她不再去理会对方是谁，也不再多说什么，任凭手机屏幕自动暗下。
.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不断响起，似乎就没有间断过。
将自己整个人都陷在沙发中的姜晚悠被这明明不算巨大的响声震得心惊肉跳，想开口让门外的人别再这样敲下去了，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到底是谁啊……是薇薇？是邻居妹妹？还是救护人员……
这些她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来到客厅里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趴伏着，身下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抱枕，视线从门上移开，在不经意掠过手机时发现了突然无声亮起的屏幕。
那是一条消息提示——有人给她发来了短信。
是谁给她发来了消息？是门外的人喊她开门吗？
她盯着手机半晌，直至屏幕自动暗了下去，全然黑屏。
她终于还是探出一只手，准备看一眼究竟是谁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正当她的手触碰到手机壳边缘的那一刻，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而外头的敲门声似乎也早已停了下来。
她看得很清楚，这一次是有人给她打来了微信通话。屏幕中央的通话提示分明便是季无霜的头像。
那一刻，姜晚悠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又颤着指尖按下了免提键。
“喂！”
陡然响起的声音着实震了她一下，姜晚悠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按到挂断键。
“晚悠你在家吗！你怎么样了！还是很不舒服吗……晚悠你说话！”
电话那头季无霜的语气无比紧张与焦急，姜晚悠可以特别清楚地感受到，只可惜她此刻没什么力气回应。
“晚悠？晚悠你还好吗？如果你还在家就赶紧给我开个门吧……晚悠？晚悠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在沉默了十几秒的时间后，季无霜的声音再次响起，姜晚悠总觉得她在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
原来……刚才在外面敲门的人是小季啊……但小季又是怎么知道她家的呢……
“小季……我在……等我……”姜晚悠话说得断断续续，那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多说哪怕一个字出来，她一定要保留体力去给小季开门。
来不及多想，这是姜晚悠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强撑着站起身来。
但好在，前几次都是她独自一人孤立无援，现在小季来了她也就可以安心了，尽管她仍不知道小季究竟为何会来。
虽然行进的速度很慢很慢，但她好歹每一步都在向前挪动，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庆幸自己真的还有力气，真的还能去给小季开门。而只要撑到给小季开了门，大概她也就可以解脱了……
门内的人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门外的人却根本听不见屋内的动静，垂于身侧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将掌心抠出了好几道红痕，本该生疼，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只死死盯着房门，心中焦急万分。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和门内的姜晚悠相同，时间分明还没过去多少分钟，她们却都一致的以为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之久。
终于，在季无霜紧紧的注视下，姜晚悠家的房门终于开了。
“晚悠！”
门开之后，姜晚悠那张苍白如鬼的面容映入季无霜的眼中。
季无霜的身子猛烈一颤，黢黑的眼眸被心疼所填满。
都说季无霜是个面瘫，从来没有什么多余表情，永远淡漠入水。
可现在这又是什么？
她的惊恐，她的焦急，她的心疼，那些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的表情，便在这一刻全部给了姜晚悠。
“晚悠，你怎么了？”
“小季，我……”姜晚悠刚说完这三个字，那阵疼痛便又这般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她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晃。
季无霜一个箭步冲进去，一把扶住姜晚悠快要站立不稳的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像是护着一个贵重的，值得她去一生相护的宝贝一般搂着她。
“先进屋，还站得住吗？”季无霜眼中的心疼几乎都快溢了出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剧烈发着颤，声音也在发颤。
“嗯，没事……”姜晚悠勉强朝季无霜挤出一丝微笑，但在季无霜看来，那抹微笑绝对比哭还要难看太多。
“好……”为了不让晚悠看穿自己此刻乱糟糟的情绪，也为了节省时间，季无霜只说了这一个字后便沉默了。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姜晚悠往里走，顺手将门关上。
与此同时，对门房里的女孩自猫眼前移开，虽然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对于她来说，今天可能真的过年了。
洛小佳回到自己房中，心情愉悦恨不得现在就和她的姐妹们分享此等好事。
但她不能，她暂时只能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不对！她还有一个人可以分享！
那是她的好姬友青青。
青青是她昨天下午刚在网上认识的网友。
她垂直入“霜悠cp”这个坑后是在早上睡去的，醒来时已是下午五点半。
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点外卖，而是直接点进了微博，想要看看那条热搜的后续情况。
后续情况其实就是有更多人义无反顾入了这对cp的坑，这对于洛小佳来说是件极好的事情。
而随后她又瞥到了一条私信，发来私信的人的id让她眼前一亮。
青青说，她是洛小佳的粉丝，同时也和洛小佳一样很喜欢“霜悠”这对cp。
她们只浅谈几句便觉得投缘，之后越聊越起劲，一聊就是一个晚上，以至于她连晚饭也不吃了，硬生生拖到临近半夜才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于是便赶紧点了烧烤。
青青的微博id叫“霜霜的小悠悠”，还有另一个小号叫“悠悠的小霜霜”。
对，青青就是那个被姜晚悠的点赞送上热搜的视频博主。洛小佳十分庆幸自己能交到她这样一个朋友，青青喜欢她的漫画，而她们又喜欢同一对cp。
只能说这都是缘分啊。
而且从青青的言行举止可以发现，她是那种足够理智的人。更何况她和青青已经取得了彼此的信任，她相信这件事自己可以和青青分享，她也相信青青既不会觉得自己在造谣，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第三人知晓。
那一刻，洛小佳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没有之一。
自己喜欢的cp，其中一人住在自己对门，而另一个人刚才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敲开了住在自己对面那个人的门。
起初季无霜敲门的时候洛小佳听到了但没理会，但那个敲门声还在持续响动着，这让她觉得十分奇怪。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姜晚悠应该已经去上班了才对，现在还来敲她门的人……难不成是个贼，想要试探屋里已无人？
但洛小佳再转念一想，总觉得自己的假设很不现实。如果是贼，他不怕自己敲门的时候被对门邻居听见声响？
又或者是快递？
但也不对，如果是快递的话，他应该会给姜晚悠打电话才对，而不是在这里疯狂敲门。
越想越心慌的洛小佳最终决定透过猫眼看一眼，结果就被她发现站在姜晚悠门外的这个人背影有点眼熟，并且越看越觉得眼熟。
最后，她敢十分肯定地说，这个敲门的人自己一定认识！
所以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开了门，问站在对门门口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是个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的女人。
当她转过身来面朝洛小佳的时候，洛小佳险些惊掉自己的下巴。好在她很快恢复惊讶之色，在季无霜问了她一句“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住着的是谁”后，毫不犹豫地回了个“姜晚悠”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小佳看到季无霜拿出了手机，在上面打起了字，随后又拨通了什么人的电话。
在确定季无霜是来找姜晚悠的之后洛小佳也就不在门外多待了，直接闪身回到了自己家中，将门一关继续透过猫眼观察起门外的情形来。
她看到季无霜在门外又等待了片刻，也看到姜晚悠开门让她进去。
今天真的过年了。
当她和青青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感叹了一遍。
.
姜晚悠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比她来开门的时候又慢了那么一些。
其实季无霜很想直接把她抱起来带到房间里去休息，可她一看到姜晚悠横于自己腹部的手臂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敢贸然抱起晚悠，就怕弄疼她。
于是她只能就这样陪着姜晚悠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走到沙发前坐下。
坐下后姜晚悠又重新拿起那个四方抱枕放在双膝上，整个人靠了下去，将腹部这一块区域抵在那个软绵绵的抱枕上。
看着这副虚弱模样的姜晚悠，本是焦急万分的季无霜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晚悠，红糖有吗？”
“在茶几下……水还没烧，在厨房……”
“热水袋呢？”
“在我房里的小沙发上……”
看着声音低弱的姜晚悠，季无霜虽不想让她忍痛开口，但她也不好自行寻找，只能向晚悠询问。
最后一句，就让她再问最后一句就好。
“那……有止疼片吗？”
姜晚悠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开口了，她只是轻轻摇头。
季无霜也明白过来，让她再忍耐一下，自己马上去烧水。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姜晚悠的家中，但情况紧急，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观察晚悠家中的摆设，匆忙去把该做的做好，之后便重新回到姜晚悠身旁，和她一起等待着热水袋充好，以及热水烧开。
她比姜晚悠还要急上千分万分。
姜晚悠是已经忍了太久都差不多快要习惯了，所以她一点不急，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发冷。
“晚悠……”
姜晚悠低垂着头，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季无霜也就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可以确定，晚悠现在一定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她是不自觉轻唤出那个名字的，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同时她也希望晚悠没有听到自己所说的，千万保留力气，不要再回复自己了。
姜晚悠果然没有回复她，依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此时此刻，季无霜很想上前去抱住她，附于她耳边轻声说一句“我在”。可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能这样做。
她始终在克制着，克制着扎根在心底的那股冲动，克制着情绪的爆发。
正当她纠结之际，热水袋充电器上的红灯灭了，这就表示着它已经充好了电。
季无霜当即拔了充电器，试了下它的温度，确定温度适宜后又再轻唤一声姜晚悠的名字。
这次姜晚悠听到了她的呼唤轻抬起头来望向她。
再一次看清姜晚悠憔悴面容的季无霜眸子在那一瞬间黯了下来，将热水袋轻轻放到了姜晚悠枕着的那个抱枕上方，确认那个位置正好可以贴合姜晚悠的小腹后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红糖姜茶了，只是现在……
季无霜猛地站起身来往厨房里走去，想要去看看热水是否烧开。
她特意一次性少烧了一些，这样烧得快，也能让姜茶早些冷却下来得以给晚悠喝下。
当她回到厨房的那一刻，热水壶发出“咔哒”一声，提醒季无霜水已烧开。
季无霜分秒都不敢耽误，迅速给姜晚悠泡了一小杯红糖姜茶，用小勺搅拌几下拿到桌上等待冷却。
姜晚悠依然保持着她离去时的那个动作，似乎未曾动过半分。
季无霜看在眼中，心一抽一抽地疼着。
不再犹豫，她直接在姜晚悠身边坐下，轻轻搂住了她的身子。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轻到她的手明明环在姜晚悠身上，姜晚悠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晚悠，不要这样了，我搂着你。”
耳畔有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其实并不是季无霜说话声音轻飘飘的，而是因为姜晚悠自己。
她抬头的动作十分缓慢，但季无霜始终耐心地等待着。
为了不让姜晚悠本就不适的身躯不受自己的情绪影响，季无霜将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掩藏起来，表露在脸上的只有淡淡的微笑。
“晚悠，来。”
季无霜张开怀抱，意思再明显不过。
恍惚中姜晚悠没再犹豫，上半身向季无霜的方向靠去。季无霜顺势将她搂住，在姜晚悠看不见的地方耷拉下笑容来，苦涩挂于唇角。
她太心疼姜晚悠了。
季无霜的怀抱暖暖的，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淡而好闻的清香。姜晚悠微阖眼眸，纤长的卷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她还是很疼，只是仍在死死咬牙支撑着。
但季无霜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好舒服，让她舍不得再从她怀抱中抽离。
直到那个搂着她的女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晚悠，来把姜茶喝了”，她也只能不舍地稍稍坐起身子来，在季无霜的帮助下将那杯红糖姜茶喝了下去。
一杯姜茶见底，季无霜蹙着眉头观察姜晚悠的反应。
但其实它的作用哪有这么快起效，况且它也并不能彻底让姜晚悠的疼痛消失，顶多起到缓解作用。
“感觉怎么样？”季无霜担忧询问。
“嗯……好点了……”
见姜晚悠说话仍旧有气无力，季无霜当即放下空杯，让她重新靠回到自己的身上。
姜晚悠也没有抗拒，被对方这么轻轻一搂便搂到了她怀中，乖乖的也软软的。
她二人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或许持续了只有半个小时，又或许持续了有一两个小时。
但无论多久，好在姜晚悠终于不用再忍受那阵疼痛了。
因为当季无霜再度轻唤她名字的时候，她并未理会她。等到季无霜小心翼翼地放开她，这才发现她在不知何时已熟睡过去。
心头的狂喜没有被季无霜表现出来，但她此刻无疑是喜悦的。
出于私心，她又再抱了姜晚悠一会儿，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这样下去，于是最终还是松开了怀抱。
尽管她心中对于姜晚悠的不舍情绪如此强烈，强烈到她在放开姜晚悠的时候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将她放在腿上的抱枕和热水袋全部拿开，季无霜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托着姜晚悠的身子让她平躺到沙发上。
好在姜晚悠睡得很熟，并没有被她惊扰到而醒来。
随后，季无霜又去了一趟姜晚悠的房中，只将她刚才拿热水袋时看到的小毛毯拿了出来，其他什么也没做。
此后一直到姜晚悠醒来的这段时间，她自始至终待在客厅里，几乎再未挪动过半步。
替姜晚悠将小毛毯盖上，季无霜便拿了旁边的小板凳，放于沙发前坐下。
她就坐在熟睡的姜晚悠身边，目光再也未从她脸上移开过。
姜晚悠的睡颜虽仍旧透着憔悴与苍白，可她现在安静睡着的乖巧模样，让季无霜实在无法挪开眼去。
她想趁着自己还有机会和时间，便再多看晚悠两眼。
和儿时相比，晚悠的变化似乎不大，只是长开了许多，五官不再像从前那样稚嫩。但细瞧她的容颜，其实仍旧可以看到她未完全脱下的稚气。
她的额际沾了些细密的汗珠，季无霜不知是不是因例假而疼出的冷汗。她很想为她轻轻拭去，却又怕自己的举动惊扰了她，故而最终还是放下了已经抬起一半的手。
她有一双好看的琥珀色大眼睛，只可惜此刻她闭着眼睛，便无法近距离欣赏它的美。但她阖上的眼睛弧度弯弯，同样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有一双卷翘的纤长黑睫，一闭上眼便显得更加清晰浓密，在眼下投出弧度优美的阴影。
再往下，是她精致的小翘鼻和薄薄的嘴唇。只可惜她的唇本该是粉嫩的颜色，如今却血色尽失，只剩下惨淡的白色，一脸病容。
姜晚悠此刻的模样绝不是季无霜想要看到的样子，她只盼望着，等晚悠一觉醒来，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常。
安静地凝视着姜晚悠，季无霜任凭时间在她眼前悄然流逝。
姜晚悠睡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
当她睁开眼来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张被放大的精致容颜。
“小季……”姜晚悠低低地唤了季无霜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发涩。
“嗯，我在。”
温暖的话语直直落在姜晚悠的心上，季无霜当然听出了姜晚悠的异常，于是她立刻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往盛了五分之一水的杯子中又加了点热水。
姜晚悠坐起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间涌动着一股暖流。
她有些出神。
直至季无霜转过身来时，她才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接过那杯温热的水，季无霜却朝着她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她来即可。
不知怎么，姜晚悠竟真听了季无霜的话乖乖放下手来，任凭她替自己小心翼翼地喂下水。
温水润了嗓子，姜晚悠感觉喉咙处比方才舒服了很多。
将空了的杯子放回到茶几上，季无霜问道：“还要喝吗？”
“不喝了。”姜晚悠朝季无霜笑了笑。
“好。”将拿起的热水壶又重新放下，季无霜又重新面向姜晚悠，眼里依旧充斥着淡淡的担忧，“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我没事了，谢谢你小季，结果又是你来帮我。”姜晚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问出了那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对了，你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我收到了你的信息，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情急之下就去了你工作室，结果你工作室的人都说你没来上班。我问她们你家的地址，是张末薇告诉我的。”
张末薇季无霜是知道的，她比赛的时候曾见过她几次。不过张末薇似乎不太喜欢她，许是因为她总冷着一张脸的缘故。
当然，季无霜也并不需要被张末薇所喜欢。
“原来是这样……”姜晚悠低喃了一句，“但你说我给你发了消息……”
“嗯，不过你发错了，我知道你真正想发的人是张末薇，只是不知怎么就发给了我，但当我再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就没再回过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直到我来到你家敲你门之后，你才终于接了我的电话。”
姜晚悠不会知道，当那个语音消息被她发送给季无霜，而季无霜发消息过来询问情况却再未得到过她回复的时候，她心中到底有多急。
都快急疯了。
她那么淡漠，看起来无欲无争的人，却在那个时候急疯了。
这是怎样一种概念？
姜晚悠不会知道，只有季无霜自己心里清楚。
“不好意思啊，我那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所以才不小心发给了你，给你带去困扰我很抱歉。”姜晚悠歉然地笑笑，隐约想起自己在发消息过去的时候，应该是喊了一声“薇薇”。
那时的她误以为自己消息发给的是张末薇，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实际上却发给了季无霜。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不过……似乎自从结束比赛到现在，季无霜已经帮了自己太多太多次，之前是工作上的难题，今天又是生活中的问题。
她真的太麻烦人家小季了。
“晚悠，不用说抱歉，你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困扰。”
怎会没有困扰呢？
她都快急疯了急死了，姜晚悠又怎会没有给她带去困扰？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身边。”姜晚悠笑容甜美，琥珀色的漂亮瞳眸终于又大放光彩。
“毕竟我是你的歌迷。”季无霜轻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你的朋友，朋友的忙我是一定会帮的。”
季无霜将心酸掩饰得很好，姜晚悠半点没有发现。
“哈哈，好。”她又笑了一下，精神比熟睡前好了太多。
大概是找不到话题，姜晚悠接下来没再说话。
于是，先开口的反倒是作为客人的季无霜。
季无霜看了一眼挂壁电视机上方的那个圆钟，见时候已经不早，便问道：“饿吗晚悠？”
本来没有什么感觉，但在听到季无霜这么问了之后姜晚悠便立刻感觉到了一股饥饿感。她本就没吃早饭，现在又已是午饭时间，不饿是不可能的。
“有点……要不我叫外卖吧，小季你想吃什么？”
“外卖？”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季无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问道，“家里有什么食材吗？”
“没有……”
“那你……平常都只吃外卖？”季无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嗯……我不会做饭……”
尽管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姜晚悠在说出这几个字后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这样吧，我出去买。”季无霜说着准备起身。
“不用了，叫外卖方便点，怎么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姜晚悠想要制止季无霜，她特意过来帮助了自己，这会儿怎么还能让她再出去给自己买饭。
“没关系，我出去买会更快一点。”季无霜站起身来，想到姜晚悠刚刚才把痛经送走，也不知道一会儿还会不会再经历这样的事，于是顿了顿又问，“喝点粥吧？还是小馄饨之类的？”
姜晚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敢吃什么油腻的东西，更不敢吃辛辣食物，还是乖乖地喝点粥好了。
季无霜就这样离开了。
她让姜晚悠等她一会儿，以及让姜晚悠去穿一双袜子，随即便匆匆出了门。
望着季无霜离去的背影，姜晚悠鼻尖忽然一酸。她以为自己会感动得掉泪，但是并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季无霜关了门，直至她消失在了自己视线之内，也仍旧没有移开目光。
她以为，大抵是自己刚经历完一场痛苦的折磨，于是此刻的自己才会异常脆弱。
姜晚悠叹了一口气，终于移开视线，环视四周一圈。
她看到了茶几上的热水壶和她的白色涂鸦水杯，看到了沙发边上的小板凳，看到了放于一旁应该早已冷却的热水袋，看到了应该是之前被自己用作了枕头的抱枕，也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这条小毛毯。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来的。
她只知道，在她入睡之前，她鼻间所吻的是一股清淡好闻的香味，她身体倚靠着的是一副温暖的身躯，并不算宽阔，却足以给她以安全感。
就这样，姜晚悠靠坐在沙发上，没有拿起手机，也没有去做任何事，仅仅只这样坐着。她可能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放空了自己。
直到季无霜再一次敲开了她家的门，她也下了沙发，加快步伐去给对方开了门。
“小季，我来吧。”
姜晚悠想要接过季无霜手中拎着其中一袋东西，但季无霜却又再摇了摇头，没有给她。
等她们一起走到茶几前之后，季无霜也将两碗粥都放了下来。
她给姜晚悠买的是一份红糖黑米粥，给自己买的则是一份简单的南瓜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甚至连份凉拌菜都没有。
“小季，你怎么吃得这么清淡？”这回轮到姜晚悠皱眉了。
“陪你。”
见姜晚悠稍稍一愣，季无霜便笑着解释道，“你吃粥，我如果在你身边吃一些好吃的，是不是不太好？所以我陪你吃粥。”
姜晚悠皱起的眉头缓慢舒展开，澄澈干净的眸中多了几分动容，“其实没关系的，就算你在我身边吃那些东西也没事的，我能克制的。”
“晚悠，不是你能不能克制的问题，而是公不公平的问题。”
姜晚悠与季无霜四目相对，前者在后者眼中看到了认真与严肃。
随后，她便又听季无霜开口道，“我们两个一起吃饭，你只能喝粥，而我在旁边比你吃得要好，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正色过后，季无霜怕自己吓到姜晚悠，脸上便又挂起了那抹浅淡的笑容，“晚悠，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
姜晚悠愣愣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听了季无霜的话。
她尊重季无霜的选择。
“来，吃饭吧，别一会儿粥凉了可就不好了。”
招呼姜晚悠坐回到沙发上，季无霜又重新将放于一旁的小毛毯替她盖在腿上。
在看到姜晚悠仍旧未穿上袜子的双脚后，季无霜的眉头又是不自觉一皱，但语气尽量放轻放柔，生怕吓到姜晚悠，“不是让你穿袜子吗？”
一听这话，姜晚悠顺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我忘了……”
“没事，袜子在哪，我去把你拿吧。”
“不用，我自己去拿就行了。”姜晚悠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季无霜制止。
“乖乖坐好，告诉我袜子在哪。”
她的语气仍旧十分温柔，姜晚悠也就乖乖点了头，指了指旁边的阳台。
再一次望向季无霜的背影，那股留存于姜晚悠心间的暖流再一次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