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流欢殿。
此时俨然已傍晚,正是金乌神君下值的时辰,金乌给流欢殿镀上一层橘金色轮廓,越发衬得这座神殿威严气派。
墨檀神君眼观天色,掐着时辰,迈进内殿中。
穿过三樘门,内室朦胧轻纱床帷内,隐约可见一个窈窕倩影。
她衣衫微褪,露着一身如霜似雪的好皮相,那身段纤秾合度、起伏有致,满头乌发披散开来,宛如黑色瀑布一般,自枕边垂泻在地。
此人正是执掌六界的女神君——花懿欢。
而墨檀,自她入主九重天以来,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管着流欢殿的大小琐事。
花懿欢这睡姿,委实算不得端庄。
墨檀眼中的笑意越发柔和,他低声唤道,“殿下,该起床了。”
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两下,花懿欢醒了过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问,“怎么了,墨檀?”
那嗓音轻而柔,好似晚风抚过湖面。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冷冽花香四溢开来,缠绕着满室未散的旖旎,墨檀动作一顿,垂下眼,不敢再瞧衣衫不整的她。
“殿下,今夜是月十五,您该去一十三天。”
一十三天,乃是无妄君的住处。
花懿欢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
墨檀知道她对此事兴致不高,也没有多言,只安静等着。
没等多久,只听花懿欢道:“侍候我更衣吧。”
她说着便要下床,墨檀屈膝半跪,先一步拿了鞋子给她穿上。
“地上凉……”他叮嘱着。
花懿欢歪头一笑,“墨檀,你太小心了,做神仙怎么会轻易生病呢。”
墨檀压下心思,温和道,“还是仔细些好。”
这位殿下生得娇媚无双,任谁,都想好好照顾她。
十七位仙娥适时进来,端着她梳洗要用的器物。
墨檀有条不紊地侍候着她,将最后一层衣带系好后,墨檀装作不经意地提及:“殿下,昨日,清和神君又来寻您了。”
花懿欢眼也没抬,菱唇轻启,“老规矩吧。”
老规矩就是,赏些东西让他离开。
这样说,就代表这人,花懿欢已经没了兴致,如若她还有几分兴致,不会这般冷情不见。
殿下容颜昳丽无双,眉间那一抹朱砂色,更是撩人于无形,九重天之中,大半的神君都心悦于她。
只是她虽流连于花丛,却从没听说过,谁能真的入主流欢殿,爬上她的榻子,同她春风一度。
听她这样说,墨檀放下心来,嘱咐道,“殿下,路上当心。”
花懿欢头也不回,“知晓了。”
九重天乃六界之首,九重天再往上,还有一十三天。
一十三天,曾住着她那便宜师尊——无妄君。
这六界,原也是他执掌的,只是他早已陷入混沌许久,据说当时,他陷入混沌之际,他座下那八个徒弟,倒没一个能让鸾印认主。
鸾印是执掌六界的唯一信物,还是锁住上古魔神封印的钥匙。
无妄君陷入混沌前,曾算出,她便是能接替他位置的人。
她那时年纪不大,只空有一身厉害修为,什么也不懂,被这九重天的一帮老油条连坑带蒙,拜无妄君为师,滴血让鸾印认了主。
她虽拜了无妄君为师,但其实,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天界寻到她的时候,无妄君的神身,已经由他的坐骑青巽兽,护着去到极北苦海之底,他那八个徒弟,也都去各处任职当差。
因此,花懿欢当时拜的,是他的画像。
那画像上绘得,倒也不是他本人。
他修为辈分太高,大家尊敬还来不及,自认天上地下,也找不出谁,能有资格去绘他的画像。因他修得是天地道,于是,一十三天供奉着代表他的神像,是一副山川图。
花懿欢推开殿门,月色照进那副山川图,给那画中嶙峋山川铺上一层朦胧的轻纱,倒是衬出一派祥和宁静。
花懿欢记得当时,她就是对着这副画,结结实实拜了三拜,又给他敬上一柱香,算是成了。
她望着这幅山川图,静默地站了片刻,然后认命地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掸香案上的灰。
天界规矩太多,譬如,她供奉师尊无妄君,心要诚,凡事须得亲力亲为,净术这种偷懒不尊重师父的事,那是万万不可用的。
是以,花懿欢执掌天界以来,最讨厌的人,就是无妄君。
收了她这么个便宜徒弟,自己两脚一蹬半死过去,丢下一堆六界琐事给她,烦人得紧。
她打扫完香案上的灰,又打了桶水来擦地,擦好地,又擦窗户,擦凳子,擦椅子,擦……
将一切需要擦的都擦好之后,花懿欢“心平气和”地给无妄君敬上一柱香。
一月一次的供奉,算是完成。
花懿欢长舒一口气,规矩这么多,连画像都是用得山水画儿,尽管没见过面,花懿欢也敢笃定,她这位便宜师尊,一定是个古板难缠的糟老头子。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您点的一只拆崽已送达——
师尊的绘像山川图,类比家庭群里那些岁月静好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