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臧凌霄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他看着屋内香炉里的袅袅青烟,只觉得殿内有股莫名的香气,他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不得劲,肩膀处的伤好似又重了几分。

他撑着一旁的g杆起身,倚靠在榻上,便看到内侍在一旁打着盹,他刚想开口,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他屈着手指敲了敲榻沿。

那内侍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太子爷幽深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太子醒来,不由地红着眼道:“太子爷您终于醒了,奴才这就派人去禀报陛下和皇后娘娘。”

“水。”臧凌霄伸手指了指茶盏,他只觉得自己如今说话都费力,心里不知为何跳的厉害。

内侍急忙给臧凌霄倒了杯热茶,他看着臧凌霄喝完又续了茶,见臧凌霄无异样然后便退了出去,没注意到茶水里染了丝丝血色。

臧凌霄低头看着茶水,口腔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知道那是自己咳出来的血,然而他并不觉得痛,只觉得心中尽是苦涩。

他想起这几日做的梦,反反复复,他还是没看清那个深宫中的女子,他在梦中陪着那女子从出嫁到自杀,最后自杀时,他看着那女子倒在“他”的怀里,整个人都是血,心口赫然插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臧凌霄不知这个梦的真假,然而他却信这是真的,不然为何逼真到整颗心都痛的麻木,心口一阵窒息,几欲喘不过气来。

他沉吟了半晌,最后朝着暗处摆了摆手,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声音平平道:“主子,镇国公府今日并未有消息递进来,您可有其他吩咐?”

臧凌霄听完心里空落落的,他敛着眉眼里的失落,缓了缓,然后嘶哑着声音道:“她可知?”

黑衣人闻言顿了顿,眼底闪过疑惑,想了想开口道:“主子指的是什么?”

臧凌霄转动着玉扳指,脑海里浮现虞怜笑靥如花的模样,心口一阵抽痛,他静了静,眼底幽暗不明,沉声道:“无事,你这几日派几个人好好守着镇国公。”

黑衣人点了点头,而后就消失在阴影里,他看着昏暗的室内,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

镇国公刚回府,看到自家女儿提着灯笼等在前院了,小脸带着俏生生的笑,他心中一暖,阴沉的脸色缓了缓,眼底带了几分和蔼的笑意道:“怜怜,怎么不去屋里等。”

虞怜隐隐看到父亲脸色不太好,她心里一沉,急忙迎了上去“爹爹今日突然进宫,女儿担心出什么事情。”

镇国公看着小女儿的关怀的眼神,想到了昏睡在榻上的臧凌霄,他心里极是不好受,假如臧凌霄一直昏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那他女儿难不成要守活寡吗?

如今皇帝正在气头上,若是贸然提出解除婚约,那以后镇国公府怕是要在皇帝心中除名了。

皇帝是最看重太子的,假如镇国公府落井下石,这不仅皇帝会龙颜大怒,之后镇国公府在整个京都也会被人低看一等。

虞怜和太子关系甚是亲密,他不能让怜怜失望,也不能让她受委屈,他想了想,还是将太子患疾的事情按下不表“怜怜,放心,并未发生什么事,你可用膳了?”

虞怜看着镇国公眉间的倦意,虽然心中疑惑,但也并不再问,她挽着父亲的手笑道:“大哥和二哥还有安表哥正在祖母院内等着父亲一起用膳呢。”

镇国公低头看了看眼底蔓延着笑意的小女儿,将烦恼暂时抛之脑后,然后和虞怜一同走去老太太院内用膳。

两人走后,虞城北便带着小厮走了出来,看着镇国公和虞怜的背影,冷声对一旁的小厮道:“这几日后宫必有动荡,你让人细细盯着东宫。”

虞城北眼底皆是嘲讽之意,他倒是想看看,他的兄长请去的神医有何能耐,假如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失了手,这镇国公可就背负谋害太子的罪名了。

他带着小厮刚回到书房,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食盒,此时有个暗卫闪了出来道:“爷,他让人递了消息来。”

虞城北眼底闪过一丝深意,然后加食盒最底层打开,拿出里头的纸条,还有一个锦囊,虞城北扫了一眼纸条,然后将其烧掉,最后将那个锦囊丢给站在一旁的暗卫道:“送到贡府。”

那暗卫领命离去,虞城北看着食盒,面色露出几分狠意,在隐隐绰绰的烛光照映下,显得极为可怖。

镇国公一家人在老太太院内其乐融融用着膳食,虞怜看着父兄和祖母说着话,心里的烦闷消了几分,也不再想今日的梦。

一家人吃完饭,虞怜被老太太留在院子里说话,镇国公则是带着兄弟几人径直去了枝神医的院子。

虞怜并不知晓这其中过程,她回到院子时,打算弄些宵夜送到镇国公的书房,就被等在院内的虞珩告知镇国公已经进宫了。

“二哥哥,父亲若是没事,为何又进了宫?”虞怜看着坐在一旁悠哉喝茶的虞珩,心里的疑惑更是多了几分。

“傻妹妹,父亲此次匆忙进京,怕是边境那处有紧要的事情传来,需要父亲和陛下商议,别担心,父亲不会有事的。”虞珩伸手揉了揉虞怜紧蹙的眉眼,轻声笑道。

虞珩听父亲说太子的病症如今并未好转,他怕虞怜过于担心,所以不打算同虞怜提这件事。

虞珩自然是乐见其成,若是要给虞怜选择夫婿,他倒是觉得安时于合适,安时于对虞怜温柔体贴,而且又是一家人,这也算是亲上加亲。

虞怜看着虞珩眼底的笑意,并未继续问,总之今晚暗卫会递消息进来,那时候便知道了。

“妹妹,你若是要同太子解除婚约,可有其他喜欢的人?”

虞怜闻言愣了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道:“如今并没有想法,若是寻不到心上人,一辈子不嫁也可。”

“为何?”虞珩闻言心中大为惊诧,虞怜不过才十三岁,怎么就有如此看淡情爱的想法。

“因为没必要为嫁而嫁,那样并不快乐。”虞怜说罢,心中一片苦涩,这是她用七年得出来的教训。

“妹妹,不怕,左右我和大哥,就算不嫁,也会娇养着你,护你一生平安长乐。”虞珩笑着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小脑袋,眼底尽是宠溺。

在那个梦里,他眼睁睁看了虞怜悲惨死去,虽然不知真假,但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二哥哥,如今该担心婚事的人是你们,大哥哥和安表哥也未婚,你还不如对自己多上一些心才是。”虞怜调皮地朝着虞珩眨了眨眼,眼底尽是戏谑之意。

虞珩见虞怜提起了安时于,他不动声色道:“怜怜,你觉得安表哥如何?”

“安表哥自然不错,模样生的好,而且加家财万贯,这放在京都也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虞怜顺口就说出了对安时于的看法,她并未察觉虞珩心中所想。

虞怜话音一落,窗外就飞快闪过一个人影,她并未注意,只当是归巢的飞鸟,继续和虞珩说笑起来。

此时东宫之内的氛围不似镇国公府那般轻松自在,镇国公带着神医刚到东宫门口,就看到一众太医跪在殿内,他心中一凛,急忙看向一旁的虞瑾和枝柔。

枝柔脸色也敛了几分,她有些后悔进宫了,她是邻国人,若是诊治成功皆大欢喜,若是救不过来,那别说她遭殃,整个镇国公府也没好果子吃。

此次要不是看着虞怜的面子,她压根就不会进宫,她默默叹了口气,正打算说话,就看到一个内侍匆匆走来,尖细着嗓子道:“国公爷您可来了,太子殿下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太医院束手无策,就等着您带神医来了?”

枝柔看着内侍着急的眼神,她顿了顿,然后跟着镇国公一起走了进去,刚到门口,她就闻到一股极为熟悉的香气,她记得曾在虞怜给她的锦囊上闻过这种气味。

她进了殿内,和帝后两人行了礼,然后就又内侍领着进了臧凌霄的寝殿,此时那股香味越发浓烈,她环视了四周,就看到矮几上燃着的香炉。

这香普通人闻不出来,应该是姑苏一带的香料,一般用来安神定志,按理来说并无不妥,然而当她看到臧凌霄紧闭的双目,眉间染了丝丝青黑之意,就知道他已经中毒太深了。

内侍将臧凌霄的情况细细和枝柔说了一遍,提到了太子前些时日肩膀处受了伤,差点伤了心肺时,枝柔便知道病症的关键所在了。

她先是给臧凌霄把了脉,然后让内侍解开臧凌霄的衣衫,看到肩膀处隐隐透着青黑,她连忙在他肩膀的穴位处扎了针。

此时偏殿内众人等得心慌慌,皇帝黑沉着脸坐在上首,皇后神情恍惚,眼底无光,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枝柔终于从臧凌霄的寝殿内出来。

她看着帝后眼底的希翼,以及周围人的目光,她默默叹了口气,然后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此事需得屏退他人,只陛下和娘娘能知。”

皇帝看着枝柔高深莫测的神情,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此事事关重大,为了朝堂后宫,暂且不表最好,他连忙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并不是患病,而是中毒,加之心中郁结极重,内外兼病,算是病入膏肓。若是早几日民女还有把握,如今……恕民女无能为力。”枝柔朝着帝后两人拱了拱手,然后别开了眼。

皇帝闻言瘫坐在椅子上,皇后娘娘则是泣不成声,谁也没想到,前些时日还生龙活虎的太子,如今竟是救不回来了。

“神医,本宫知晓你见多识广,本宫不信我儿年纪轻轻就丧命,本宫求你想尽一切办法,救救他罢!”皇后娘娘泪如雨下,哭得几欲昏过去。

枝柔心中更是不忍,这太子还是怜怜的未婚夫,若是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以后怜怜在他人面前,必定是会被笑话。

她想到此处,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她咬了咬牙道:“民女……”

还不待她开口,就听到内侍传来了臧凌霄虚弱的说话声,帝后二人闻言急忙走了进去,枝柔跟在身后,感慨万千。

“霄儿,是不是肚子饿了?母后让人给你煮了人参鸡丝粥,可要用一些?”皇后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伸手抚摸着臧凌霄的头发,温柔道。

臧凌霄看着皇后娘娘憔悴的面容,以及皇帝担忧的眼神,他破天荒勾着嘴角笑道:“父皇、母后,别担心,儿臣没事。”

方才枝柔说的话他全部都听到了,他从小到大就是极为理性淡漠的人,无论是对谁,皆亲近不起来,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他如今看到帝后二人眼底的痛,突然就生了不舍之意。

“霄儿,母后会一直陪着你,你若是困就睡。”皇后娘娘强扯着一个笑容,她没想到,生死来得如此突然,如今她只剩满心的伤和痛。

“母后,儿臣想见她。”臧凌霄如今放不下的还有虞怜,他终于看清楚那个梦了,那个躺在他怀里,满身是血的女子,是虞怜。

他没想过会真的是她,他也不意外会是她,那个梦他希望是假的,然而事情发展的轨迹却和现实极为一致。

他欠了她太多,就算最后做了弥补,然而还是改变不了虞怜死在他怀里的事实,如今他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榻上等死,他不知道,虞怜还会不会过来看他一眼。

臧凌霄想着,心脏一缩,宛若剜心之痛,他想着虞怜的音容笑貌,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只觉得肺中有一股热流直直涌上喉咙,继而便吐了血,染红了明黄色的锦被和他身上白色的寝衣。

此时镇国公府,虞怜尚在睡梦中,眉头紧蹙,额间冒出冷汗,她只觉得心口极痛,而且好似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猛然睁眼,看着烛光摇曳,她摸了摸背后,寝衣被冷汗浸shi了一片,她心中的不好预感越发强烈。

她此时毫无睡意,便掀开帘子坐在外头的榻上,步兰听到了室内的动静,急忙进了屋,便看到自家小姐安静乖巧的侧颜,她想到方才暗卫递进来的消息,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

虞怜拿着一杯热茶,她看着步兰道:“暗卫可递了消息来?”

步兰想了想,太子爷毕竟是虞怜的名义上的未婚夫,若是被蒙在鼓里,反而不好,她最后还是开口道:“姑娘,太子殿下怕是不行了。”

虞怜闻言愣了愣,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茶杯和盖子相互碰撞,暗褐色的茶水泅shi了素色的地毯,好似一团干透的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的支持和鼓励,今天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