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是谁这样大胆妄为竟然敢在这里惹到你,让你气到体统也不顾,就在皇宫里用起私刑来了?”
不怒自威的声音由远而近,那些太监宁可被压死跌死,也不敢再哀嚎一句。忽而,就静的怕人了。
这明明白白的责怪,让时雨也不敢再动作了,她扭头往自己身后看,这个高大到需要她去仰视的男人,这会儿正环胸站着,一身银线挑花的衣袍,在宫灯下反射出光华来。宽阔的肩膀和胸膛,该是多少女子的梦想。
她一面想着十三那年究竟是谁有这样好的身型,一面忍不住就往上看,他略方的下巴和薄薄的双唇,凌冽的五官把一个男人该有的霸气烘托的更加明显。刀割一样的双眼皮,让眼睛更加深邃,也让眼底的寒气越发明显。
五皇子,李隆琰。
故人那。
真的说起来,当年这么多皇子里最有机会得到皇位的,一定是李隆琰。他有一股天生的王者之气,谋略也是一流。却因为过分阴冷不得人心,最终还是输给了终日含笑的李隆盛。
“五哥,来的真巧,你怕是误会了,是这几个奴才走路不小心撞着了时雨,我这儿正训斥他们,算不上是私刑,你说是么,时雨妹妹?”李隆楠挑挑眉头,却也不怕他。自己毕竟是妹妹,欺凌幼妹这种事儿,想他也做不出来。
“可是走失了?”李隆琰根本不听她这些辩解,更是对她那声状若亲昵的“时雨”置若罔闻,不过是想自己误会她和时雨有私交,想让他离开而已。可惜他也算是看了一会儿,有什么内情,他清清楚楚。
时雨讪讪的点了点头,李隆琰是个面凉心热的人,就是因为他这份心热,那一生才惨败在李隆盛手里,这会儿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他,才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本王送你回府,四妹,还有事儿么?”明明是问句,他却连多看一眼李隆楠都懒,无论方才宴席上发生过什么,四妹这种无故欺人的德行,他还是看不过去。
“我找她还有事!”李隆楠不依不饶,别的不说,宴席上时雨害她丢了脸,刚刚又戏弄她和她的手下,现在放她走,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
“嗯?”李隆琰这会儿是真的回头了,他往前迈了一步把时雨挡在身后,对李隆楠说,“晚了,改日再说吧。”
李隆楠着急了,哥哥交给她的任务好没完成呢!可是,这个五哥,她着实不敢得罪!思索片刻,她决定拦一下,相信五哥也会因为面子继续拦下自己,接着自己和他推搪一番随便说几句话,脸面也就捞回来了,对哥哥也有了交代,所以她故作撒娇地跺跺脚说,“若是本公主执意要今日说清楚呢?”
“请说。”
这……!
李隆楠愣在原地,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说什么好?这么突然她哪儿想的出理由来,总不能把刚刚那些话重复一遍,落一个把柄在李隆琰手里吧!
“四妹,请说!”李隆琰料她不能说,却还是故意给了她时间解释,轻蔑的看着她瞠目结舌的模样,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边走边说,“四妹,若是无话可说,我便告辞了。时雨,走了。”
这声称呼让时雨也愣了一秒,不过下一刻她就缓缓的跟在他身后,从灯火通明的皇宫,到渐渐变暗的宫门口,一直到坐进只有一盏油灯的马车,她始终一言不发。
“文时雨,你身手不错,”李隆琰等到马车到了正街上,才开口打破沉默。
“谢五皇子夸奖,”时雨怯怯的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惧怕的蜷缩,微微的颤抖,做的一丝不差。面对强大的时候,适当的示弱总是好的。
他却扭过头,撩起窗帘看着街上零星的路人,半晌才说:“今日你让本王大开眼界,跳舞的你分明英姿飒爽,下了台却是一副娇羞模样,欺负太监时阵阵洒脱,见到本王之后却这般柔弱。文时雨,哪个是你,或者,哪个都不是你?”
“臣女不明白。”她也扭过头,盯着马车里放着的一套嫩绿的茶具,她知道这个人爱茶,几乎到了痴狂的程度。李隆盛也就是利用这点,在他的府里安插了一名会煮茶的美人,一点点的用毒蚕食他的身体。算起来,美人应该已经进府了。
“你很聪明,”他回过头,却看她盯着自己的茶具,一时有种她是自己同道中人的怜惜感,到嘴边的话,也变了意思,“只是聪明不见得就是好的,百密一疏,你今晚做的一切,就是你最大的疏忽。如此露锋芒,文时雨,往后的日子,还会好走么?”
“好走难走,都得走下去,五皇子,您说呢?”既然被揭穿,也就不用再隐瞒,却也并没有被揭发的尴尬。
“人,总要耐一时悲苦,才能享一世清福,你忍了这么多年,今日为一个他,值得么?”他扫过时雨的脸,果然见到几分震惊。唉,八弟固然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却可惜他……
“他?”时雨的手攥紧了窗帘,他知道什么?他也是设下陷阱的人之一么?
“文时雨,本王并非顺手帮你,你所拥有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我今天站在你背后,往后也可以。”话说到这种程度,什么含义就再明显不过了,她要是不懂,那就是自己错看了她。
“五皇子,我并没有要你帮我。”她并不领情,能再活一次是她的福分。这一次,她不想跳进别人的陷阱,更不想自己的生命被他们掌控,绝不。
“我烦透了那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今生只会娶一个女子为妻,妾,是不会有的,所以这个女子除了家世必须有智谋,你虽是庶女,爹娘却都是名门,当年的旧事我也曾有所耳闻,至于智谋,”他刻意停了停,继续说,“你故意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对么?”
“哈哈哈……”时雨惊愕的看了他一会儿,却突然拍着手笑起来,扯着自己的衣服,边笑边说,“错,我是被人陷害烧了原本的锦衣华服!五皇子啊,我一个庶女,无权无势买不起好衣裳,除了参加宴席之外,有哪件衣裳不是平常?怕不是我低估自己,而是你高估了我,庶女终究是庶女,即使有母舅撑腰,在文家,我也不过是个不得势又一直被欺凌的庶女罢了。五皇子,您今日选我,怕是选错了人。”
“你果然厉害。”他却浅浅的勾起嘴角,把脸上那些阴冷的表情,都化作了春水,看的时雨眼睛都移不开了,他却并未察觉一般,缓缓的说,“你这是在示弱,还是在以进为退?文时雨,待你成年,我娶你过门。”
再美的容貌都没这句话震撼人心,时雨再顾不得盯着他的笑容,急忙摆手:“成亲,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无能,不敢妄自……”
“若你想要其他,我大可以送你。”他打断她的话,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谋士并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妻,“我看你同老八处的不错,我倒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他宽容几分。”
时雨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点了点头,试图把话题终结在这里。她不喜欢这个男人,他对自己展示出来的所有这一切都过分的霸道,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可惜她真的不稀罕,这一次她只想活,活着,看李隆盛失去所有的一切,而盟友,其实她并不确定要选哪一个。
“歇着吧,就要到了。”他不再多说,而是从怀里抽出一块浑圆的玉佩递给她,“拿着,若人问起,也好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她却不接,玉佩这种东西,多半都是拿来做定情信物的,这么随便收下,会惹出太多事端。起码现在,她还不想惹事。
他扭头看着窗外,再拐过弯可就是将军府的大门了:“你想要怎样的说法?本王赏识你,还是本王被你吸引?”
“路见不平或者偶遇都可以的,五皇子。”她不敢明明白白的拒绝,人要给自己留后路,但她的确不想和李家人有什么关系,即使要报仇,要看着李隆盛失去一切,现在的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送你回去吧,既然我需要你,就该先帮你,才更有诚意。”他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下了马车,对她伸出手。
时雨低着头,扶着马车门跳下去,硬是无视他伸出的手,快速的迈上台阶想回家去。只是,皇子的马车又岂是寻常人家的东西,还不到门前,就已经被人看见通报进去了。她还没来得及从侧门进去,正门就已经打开了。
“五皇子,有失远迎。”这次出来迎的,是文将军本人,他身后站着原配周锦,周锦的身后并排站着非墨和映姚。
时雨低着头还想往里走,却被周锦一把抓住,逼着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瞪了时雨一眼,才说,“时雨,你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
“她走丢了,恰好遇着本王。”李隆琰慢慢走上台阶,冲行礼的文将军点了点头,再次拿出玉佩,放进时雨的手里,“有事,可以找我。”
时雨皱眉,却不能把玉佩丢出去,映姚妒恨的目光和利剑一样刺向她,她侧头瞄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劳峻熙你挂心了,我会小心收好的。”
五皇子李隆琰,字峻熙,而这个字,没几个人可以叫,时雨这会儿叫出来,为的只是刺激非墨和映姚,只是,说完话就后悔了——文将军的眼神,多了一丝凝重,三分在意。而那边的李隆琰,脸上却又一次绽开了浅浅的笑。
“时雨,小心照顾自己。”柔声细语,似情人之间的呢喃,却只有他们明白,这只是达成协议的变现而已,“文将军,天色已晚本王便不叨扰了,请回吧。”
马车走了半晌,文家门前的人还傻站着。窃喜,震惊,无奈,妒恨,盘旋在每个人的心里,却唯独没有关切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