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用来劝解的话,也要看是对谁说。
李隆昌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刚刚才上过药,还没有仔细包扎过的伤口,愤愤不平的说,“她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会小,怎么会年少无知?你们也不看看她打我的时候有多凶!”
“八皇子啊,映姚她真不是故意的,这……”白氏并不笨,只是面对着皇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实在是路滑她才会跌向八皇子,请八皇子赎罪。”
“滑?她要是不抬起手,能打到八皇子脸上么?您这借口找的未免过于牵强,”永乐斜眯着眼,冷冷的笑着把药膏递给御医,“何况,无论有意无意,伤了人总该来道个歉,可到了这儿会,却连个人影都不见,难说她不是诚心的。”
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的清清楚楚,当时文映姚抬手是要打文时雨,结果没打着,才打到了八皇子的脸上。虽说是失误,但她抬手是真,她害八皇子受伤也是真!再一个,要是没人担负这个罪名,自己回宫可就得被打死了。
白氏虽柔弱,却也是一个母亲,自己的女儿受了伤不能陪要在这里陪别人,已经够窝火的了,这会儿还要听一个公公指责她女儿失礼,怒火蹭一下就烧了起来,说的话也有些冲,“映姚自己也受了伤,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等着御医过去看呢!公公你说这话就太偏颇了,再说,映姚可是将军的女儿,家里的礼仪教的好着呢,岂会无礼?八皇子,请您明鉴!”
李隆昌本来是在看戏,看永乐和她斗嘴,哪想到这个话头就引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一会儿,想不出要怎么回答。
“姨娘,八皇子不会错怪的,映姚妹妹受伤是事实,没谁能栽赃,”非墨怯怯的开口,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说的清楚明白。前半句是说给李隆昌听的,声音大又说的清楚,至于后半句,只有她和白氏听的明白。
果然,这话说完,白氏就恶狠狠的瞪着时雨看。没错!映姚明明抬手打的是她,怎么就能抓伤了八皇子的脖子,太蹊跷了。
“这是怪罪吗?难道是我自己抓破自己的脖子,再栽赃给文映姚?我有什么好处?”李隆昌冷笑,到底是不是失误他管不着,文映姚是想打时雨的,这他看的清清楚楚,他答应了时雨要保护她,就非得帮她出口气不可。
非墨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还是微微的笑着,站在自己母亲的旁边。她有意无意的看着站在李隆昌身旁的时雨,还是一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她正看着,时雨却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相对之时,她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雨只扫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文非墨是梳妆过才出来的,墨绿的长裙罩着翠绿的沙,歪在一边的发髻上带着珠玉攒起来的花,打扮的如此清丽,不甘却弥漫在眼角眉梢。
上一世的她一直都不明白,非墨不比自己貌美多少,却究竟为什么会夺走自己的一切,要了自己的命。
是,仔细打量起来,她是比自己更有风情,尤其是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透亮又带着一丝恐惧,这双眼睛可以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并且记在心里。
她一直都以为李隆昌要的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并肩的女人,可以挥剑斩杀敌军,可以出谋划策赢得战事,可以帮他夺得天下的女人,不是这样的弱质女流。
只是看来她错了,打江山的时候需要她,而当一切稳固下来,就需要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站在他身边,被他护在怀里。而自己,却一直以为他要的是一个女将军,最终因为这样被他抛弃,娶了自己的姐姐,杀了自己的女儿。
怪谁?怪这个女人过分柔弱,还是怪自己过分刚强,或者,怪那个男人背信弃义?无论怪谁,这一次她都不会再给他们伤害自己的机会。
“八皇子,三姐那儿也需要太医去看一眼。”时雨开口,不软不硬的帮腔,反正该骂的该训的都说过了,再闹下去就不容易收场了,这样反倒不好,毕竟非墨他们才是一伙儿人,“八皇子宽宏大量,不会和我三姐一般计较的,不仅如此,八皇子还会让太医为我三姐诊治,是吧?”
白氏错愕的看着她,这是替映姚开脱,连带着还讨要了太医去照料?会么?自己看着映姚欺负了她这么多年,她会突然这么好?不过她还没傻到在这个时候打岔,能请到太医当然最好不过。
“是啊八皇子,三妹不懂事,别和她一般计较了。”非墨急忙帮腔,她倒是生怕映姚这一闹,坏了当初所有的计划。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在紧要关头闹事。没伤还好,要是伤了手脚,明天的宫宴她可就不能去了,这一切,还真不知道会毁成什么样。
“那好吧,我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时雨留下就足够了,这么小的屋子,你们这么一堆人呆着,本皇子嫌挤,”李隆昌轻呲一声,抬了抬脚,太医揉过之后自己的脚踝的确好了很多。
“是,”周锦身为大夫人,先一个行礼,礼毕,带着非墨走了出去。她算是听出了李隆昌话里的意思,不过区区一个八皇子,还不至于让她给那个贱人的孩子换宅子。这院子给她住,已经很是不错了。
白氏却没走,她立在太医身边,等着他收拾整齐,急匆匆带着太医往映姚的院子里去,那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不心疼。
很快,屋里除了李隆昌和时雨,就剩下两个小丫鬟和永乐。永乐的确是个精明的人,他就说了句学习推拿的手法,就把暖和和另外那个丫鬟引了出去,让她们去找太医,自己在门前守着。
“怎么样,我厉害吧?”李隆昌额头上细密的汗还在,脸颊上的绯红还没退下,就已经开始逞强邀功了,“我就说可以保护你,现在你们家里一定恨死她了,哼,等着吧,我回宫之后再告她一状!”
“这就不必了,她也受了伤得到了惩罚,你再刻意告状反倒显得你小气了,”她很清楚他们的计划里映姚的地位,如果现在就让他们反目,李隆昌就没了利用的价值。
“她打的挺重的,要是打到你脸上可不得了,”他不是个瞎子,那一巴掌是冲着谁去的,他清清楚楚。
“你这个傻瓜,弄伤自己来保护我,不值得的,”她拿出手帕为他擦汗,在她的记忆力,八皇子一直都是孩子性格,傻兮兮的,一生都是别人的棋子,这会儿,又成了自己的棋子。不过夸他是必要的,让他揽走所有功劳,正好不让他去细想到底为什么就砸到了他。
“明天的宫宴你就别去了吧,反正我伤到了,你就说于心不忍陪着我,没人会深究的,”出门前七哥交代他的话,他还是说出口了。不过现在他有死心,不是为了七哥和非墨,而是他自己不想她去,不想她被任何人相中。
“我是文家四小姐,不去,不好的,”时雨抿着嘴笑了笑,她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她还急着去看热闹,看看受了伤的文映姚,到了明天会怎么做,是靠着她那张脸,还是有别的什么法子,“我答应你,不做你五哥的妾,但是明天的宫宴我还得去。”
“那你明天的水袖舞,就别跳了吧?”他往旁边扫着,躲着她的目光,屋里的摆设都好简单,虽然是名贵木材,却连个雕花都没有,上一层清漆就拿来用。她说在文家过的不好,看来是真的。
“为什么呢?”文时雨故意走进他,盯着他的眼睛看,非要看清楚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可信。再清楚他的性格,却也不知道他对别人有几分的忠诚。
“跳的好了,你不是就……”他和她对视不过片刻,却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她眼睛里,她双眼之间什么也看不出,只有一片浅浅的褐色,这让他心慌,“你,你眼睛不是黑色的!你是狐狸,你果然吃了文时雨,你是狐妖!”
“你错了,我说过,是你杀了文时雨,”时雨一脸寒意,凑近他轻声说,“如果不是你把文时雨绑在树上,就不会有所有的这一切,是你,杀了,文时雨。”
她说的是心底的实话,若非当初被救下,她岂会嫁给李隆盛?不嫁,怎么会枉死,聚瑞又怎么会枉死!
“别吓我了,你才不是,”李隆昌干笑,后背却已经有冷汗留下,她的表情十分可怕,让他发抖。
“我是狐妖,如果你告诉别人,我就吃了你,”她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镇定一些,面对曾经害过自己的这些人,学会镇静才是最关键的第一步。
“骗,骗人,”他抓过自己的鞋子套在脚上,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好,跌跌撞撞的下床,边跑边喊,“永乐回宫!”
人走完,立刻就静了下来,时雨躺在自己的床上,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和手腕,下一步要做什么好呢?是复仇,还是忘却仇恨,平静的过一生?
她知道所有人的命运,自然能绕开所有的灾祸。只是当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从开始就是一个计划的时候,她心底就有了对所有人的恨,不仅仅是文非墨和周锦。
明天的宫宴她去定了,既天意让她回到这一天,一定就是为了帮她,帮助她认清所有人,挽回过去做错的一切。
帮助她,报复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和聚瑞的命,这些人都得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