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霍肃猛地扭头,看见蔚韵婷跨过门槛往这边来:“师妹,你怎么来了。”

褚无咎看着霍肃立刻站起来大步迎上去,他侧脸望过去,浅蓝流袖的美人刚过门边,就被俊美高大的青年扶住,两人离得极近,一个双目盈盈仰头,一个满目隐柔低头,郎才女貌,神仙眷侣般的一对。

“我听说你与威哥起了争执。”蔚韵婷着急:“师兄你——”

她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不远处的褚无咎,没想有外人也在,声音一下停住。

褚无咎站起来,微微向她颔首:“蔚小姐。”

蔚韵婷一顿,随即浅浅一笑:“褚少主。”

蔚韵婷与褚无咎只见过几次,当年她们昆仑弟子下山游历,去到褚氏所在的雍州姑臧主都,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只知道后来师妹衡明朝就与他共同种了“相思引”情蛊,衡师伯认下了这桩婚事,颇费了一番心思,将褚无咎从褚氏庶子扶持成了褚氏少主,当年订婚契典在昆仑办了很大一场,闹得声势浩大,叫她始终有些印象。

蔚韵婷见自己焦急的仪态被外人瞧见,隐约不好意思,面颊敷上一层薄粉,微微屈膝行一礼,弱柳扶风的端雅:“我来得匆忙,少主见笑了。”

“蔚小姐客套了。”褚无咎淡淡拱手,态度不远不近,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清华风度,他适时对霍肃道:“家里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霍肃点头。

褚无咎又向蔚韵婷微微点头,便走出去了。

蔚韵婷见他举止清冷温和,进退有礼有度,与想象中曾一跃云端的卑弱庶子并不相同,不由多望一眼他的背影:“这位褚少主来此何意?”

霍肃:“他也请缨进琅琊密境。”

蔚韵婷猛地看向他:“也?”

“我也会进。”霍肃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师妹,琅琊密境,我必定要进的。”

“…”蔚韵婷望着他,嘴唇轻颤,眼眶渐渐渗出晶莹。

“那我也去。”蔚韵婷坚定说:“琅琊密境,我也去。”

霍肃一震。

褚无咎走到门边,略侧过余光,瞥见两人靠得愈近,彼此双目紧紧对视,神色动容复杂,低声轻语,苦命鸳鸯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拥抱在一起。

褚毅下意识看一眼前面主君的神色,主君步履丝毫不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往外走。

褚毅的心暗暗一提,走出妖魔宫阙的宫门,褚氏的龙凤辇架早已等候在门外,褚毅恭身弯腰,看着褚无咎踩着玉阶坐上兽车,他自己才翻身上马,手一挥,众禁卫军勒马护送着仪仗浩浩荡荡回灵犀别苑去。

辇架里一直没传出声音。

隐而不发,反而更让人恐惧。

褚毅愈发绷着神。

一路无话,到了灵犀别苑,早有褚氏域下俗世各州州府家族的家主臣属们在会堂等候,褚无咎迈进书房,坐在桌案后的宽圈大椅上,侍女们垂首鱼列而入端上茶水和洗漱的盆器香巾,又有小监事们轻手轻脚呈送上来一摞摞各地的奏章。

褚无咎没叫人侍奉,弯身去洗手,修长白皙的指尖在水里浸了浸,便抽出来,水珠淅淅沥沥落下去,他抽出香巾,不紧不慢擦着每一根手指的水痕。

书房跪的跪进的进,却一声杂响也无,所有人屏气凝神,脚步声都轻得不能再轻。

褚无咎净过手,侍女捧着水盆退下,正有仆从送来今日别苑后园新摘的花,取最娇丽珍奇的品类,每日簇成一捧放在素瓶中,趁着颜色最鲜时供主君赏玩。

今日有一株凤迎牡丹,万禁平原靠近妖魔界的通道,这边气候远比中原地带寒冷,花开得也慢,这是灵犀别苑今年新开的第一株牡丹,还是这边特产的品种,是极好的兆头,花.房连忙小心翼翼摘下来,送来与主君赏玩。

褚无咎像有一点兴趣,拨弄着花团,花.房还特意在花瓣洒了灵水仿造露珠,于是花枝看着更鲜妍,昂首盛瓣,娇粉欲滴。

赏玩着,褚无咎忽然轻笑一声,对褚毅说:“你说,这些山门的师兄与师妹,是不是世上最难舍难分的羁绊?”

褚毅心头渗出不尽寒意。

他不敢不说话,低头低声回答:“仙门生活境况与我等世俗氏族不同,蔚小姐与霍公子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形同孪亲兄妹,自然亲熟。”

褚无咎笑起来:“能想出这么一个解释,你也是辛苦,是不是一路尽在琢磨了。”

褚毅额角覆满冷汗,毫不犹豫单膝跪下:“卑职不敢。”

褚无咎轻轻抚摸着花枝,像极爱怜,手掌温柔包住花团,修长指尖慢慢用力,饱满的花团一点点碾碎成渣。

“名花柔顺美丽,也多情啊。”他轻轻叹一声:“大概世上所有名贵的东西,都得争才能得来。”

书房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众人纷纷跪下,伏在地上也不敢求饶,屏着呼吸心惊胆战。

“主子!”

外面传来吕总管的声音:“奴才回来了。”

褚毅身形骤然暗松,他记得吕总管是去昆仑,往少夫人那里送东西去。

回来的正是时候!

褚无咎没有说话,手却停在那里,褚毅见弦知音,主动去拉开半边门,吕总管快步走进来,跪着向褚无咎:“问主子安。”

吕总管一进来便察觉气氛不对,满屋人低眉顺眼噤若寒蝉,褚毅肃着脸眼观鼻鼻观心,案桌后主子靠坐在圈椅里,把玩着株碎了大半的半垂牡丹,神色淡淡。

吕总管心头一跳,见褚无咎没开口,暗自吞了唾沫,小心翼翼接着说:“奴才往少夫人那里去,那春碧玉戒指与几套阵法,少夫人都收下了。”

褚无咎松开手,任那可怜的牡丹花耷拉下去,他漫不经心捻着指腹残存的花汁,终于开口:“她收了,倒没砸你脸上?”

“这哪儿能啊。”吕总管连忙笑道:“少夫人喜欢的很,东西全收下了,还叫奴才带话回来,说知道主子辛苦,叫您记得休息,多注意身体呢。”

褚毅清晰感觉到凝固的气氛松缓下来。

他稍微抬起视线,看见坐在上位的主君,主君神色并不见柔和,甚至褪去了浅浅琢磨不透的笑弧,比刚才更显冷漠,但褚毅却觉得,这时候的主君仿佛才像一个人,一个不那么让人恐惧的真实的活人。

褚无咎淡淡道:“她能说这些好话,别是你软磨硬泡求着她说的。”

“主子明鉴,少夫人不想说的话,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编不出来啊。”吕总管觑着他脸色,并不害怕,反而奉承道:“奴才大胆说,少夫人心肠软,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是平日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最惦念主子的。”

褚无咎不置可否,眉宇却渐渐舒展。

吕总管又说:“咱这别苑的凤迎牡丹别处没有,颜色极好,少夫人惯来喜欢花草,不如下次送几株过去。”

褚无咎像是被提醒了,瞥一眼那已经蔫垂的牡丹,被他碾坏了大半,无精打采的,他顿了顿,说:“再过些时候吧,等多开几株,你挑些好的送去。”

吕总管便知主子是嫌这牡丹不够好,不比往日的奇珍异宝贵重美丽,送去与少夫人显不够体面,他心里有了数,恭声道:“是,奴才记着了。”

褚无咎便不再说什么,抬抬手示意他起来,吕总管站起来,到旁边殷勤侍奉茶水,褚毅这才低声禀告:“主君,各州府的主事已经在旁院等着,可叫他们进来?”

褚无咎神容清淡,有一种若然从容的慵懒,从吕总管手中接过茶杯,抬起茶盖抿一下,才慢慢说:“叫他们来吧。”

“是”褚毅抱一抱拳,转身快步出去。

走出门时,褚毅深呼吸,不知怎么想的,莫名转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吕忠欠着身,绘声绘色与主君描述去沧川峰的见闻,说沧川峰的花草又开得多么好,少夫人穿的什么衣裳、做的什么打扮,又说少夫人比起天才地宝更喜欢灵兽,与他说话时怀里还抱着只小蛇,主君若是再选些灵巧可爱的小兽送过去,少夫人必定千万般的喜爱……

主君喝着茶,并不说话,瞧着置若罔闻的模样,却任由吕忠絮絮念念,把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也没让他闭嘴退下。

褚毅摇了摇头,快步下阶去召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忍不住要骂一遍:愚蠢的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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