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过眨眼?间,人影一动,他的身体被用力一撞连退几步,久久撑着的胸膛里好似被撞塌了一角,连带着力气好似也消散了,一下?往地上栽去。
撞上江晏迟的瞬间,呼啸寒风吹动江晏迟如瀑青丝,散飞一缕,几乎刮到楚歇的脸上。
他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指骨分明的手?已紧紧攥住绳索。
罢了,罢了。
看了一眼?圭表,已经两个时辰多了半刻。
还算多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趁着乱,楚歇正要侧身离开,却听到江晏迟厉声?一句:“拿下?他!”
很快零散的几个禁卫也攀上长阶,越过江晏迟朝着楚歇奔去,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楚歇惊怒回首,“江晏迟,你说过放我走……”
“你也信。”
却看他紧紧揪住那?一根绳子?,双目殷红地却只看着自己的方向,那?眼?底是滔天的怒意和执拗,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冷笑着:“哄你的罢了。”
禁卫军很快将屋檐上埋伏的暗卫尽数生?擒。
很快零散的几个禁卫也攀上长阶,越过江晏迟朝着楚歇奔去,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放你走?走去哪,放你跟许纯牧去双宿双飞?楚歇,你休想!我告诉你,你同我成了婚,这辈子?你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我身边。生?同衾,死?同穴!”
腹部的伤口被撕裂,汩汩的鲜血洇透衣物,江晏迟吃痛地一声?闷哼,手?中绳索险些松了,段瑟刚被扯上来一点迅速又滑落下?去,后面迎上来的周统领立刻伸手?再抓住了绳索。
空出手?来立刻回身揪住楚歇,盛怒之下?将人一把摁在城墙青石垛口上,一手?制着他的心腹处,一手?遏住他的咽喉。
半身悬空越出城墙,坠落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抖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才会在我重伤之时还打?起?我阿娘的主意!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报复了我,又压制了苏明鞍,楚歇,你没有想过我伤得很重吗,你没想过我会死?吗……这是第二次了,楚歇,你到底还要为了那?个人,舍弃我多少次!你和我拜过天地,喝过合衾酒,你要的所?有我都给你,给不了的,我争来也给你。你到底凭什么——”
江晏迟容色几分狰狞,眼?中燃起?一片怒红。
可渐渐地,都凝成一片水光。
“楚歇……动我阿娘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杀了你吗?”
“咳,咳咳咳……”楚歇察觉到脖子?上的手?渐渐收拢。
“许纯牧也喜欢你吗。你只以善良的一面与他相处是吗。他看过你杀人的样子?吗,他知道你手?段如此残忍吗……楚歇,他喜欢的,是全部的你吗。”
“不是对不对。”
江晏迟笑着笑着,眼?睛一圈圈红了。
“楚歇,你喜欢他什么。”
“善良,淡泊,还是不争名利?”
“许纯牧得天眷顾,生?来有他爷爷护着,北境辽阔无垠天高皇帝远,远离上京城里无休无尽的腌臜下?作事。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许小侯爷!他不争名利,却有爷爷将这些都捧到他面前,他生?性单纯,阴诡算计有你替他筹谋……”
“如果我是个善良的,那?一定没有命,能遇见御前掌印楚大人。”
江晏迟眼?角那?一颗眼?泪欲落不落,好似此刻并不愿在楚歇面前显现?得过于弱势,“我生?平所?求不多,阿娘的命是我苦苦争来的,与你的缘,亦如是。”
腰腹部的鲜血没了手?压着,很快将墨兰色的长衣染出一片深色,二人身上都透着寒风吹不散的血腥气。
“你可以不喜欢我。”
“但你,凭什么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
将人推得往下?,那?人无意识地将手?伸出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要……”
他的手?缓缓松开那?细嫩的脖颈。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般可怜。”楚歇稍稍喘过些气,见江晏迟肃穆的神色分毫未缓,“你的皇位……不就是我,捧到你面前的吗。”
“……你帮着苏明鞍,这样逼迫我算计我,可还记得你与我成婚前说的什么!”
“你说……会成为我的刀刃,替我斩杀这世间所?有我认为不该存活于世的东西?。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楚歇眼?眶渐渐红了。
和方才面无表情的落泪不同,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恨如此明显。
“我……”
“江晏迟,你的太子?之位,是我拿命给你争来的……到头来,却只便宜姓苏的。”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隐隐地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转眸看向城下?伫立的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苏明鞍,还有赵灵瞿。
“赵灵瞿是你舅舅,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把三十?万兵权交付到许纯牧手?里,不是吗。”
江晏迟眸色惊异,似乎明白?过什么。
倏然?像是烫到手?似的将那?虚置于那?人肩胛处的手?松开,退了两步,脑中忽然?涌上许多东西?:楚歇的意思?是赵灵瞿也是月氏人,并且,还是月氏皇族的遗孤。
那?苏明鞍——
还没等他理清楚,却瞥见右手?处浅浅的血迹。
眉头一皱。
他一直用的是左手?压腹,右手?怎么会沾上血。
似乎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从刚才起?,楚歇的脸色就异常地白?,就连脖颈处都是冰铸似的寒凉,那?一身如墨一般的长裘将他身上盖得严实,并不适他的身长,很明显是旁人的。
为什么他身上有血洇出。
周统领刚刚够到段瑟的手?,正将人往上拽,余光恰见江晏迟松了手?,楚歇那?悬在外头的半截身子?像是没了力气似的直往下?坠,不由得立刻惊呼。
“陛下?!”
楚歇整个人翻身往外时,江晏迟眼?瞳骤然?一缩,心猛地跟着坠落,如离弦之箭冲上前,将大半个身子?伏在冷硬的石壁上,那?棱角正硌着那?腹部的伤口,险险地抓住那?人的小臂:“阿歇!”
拉扯之下?,腹部的刀伤彻底崩裂。
江晏迟额头沁出冷汗,立刻喊着身后禁军:“快来人,拉住他!”
可变故来得太快。
还没等他将人拽上,一柄红缨流云枪破空而来。
苏明鞍本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城楼上的动静,一开始见小皇帝像是要掐死?楚歇,刚刚松了口气,又见好一番对峙后小皇帝松开了他,又眉头拧起?。
正在心底猜测着二人会交谈些什么,身后的赵灵瞿见到段瑟获救,立刻耐不住性子?,抓起?背后的□□,见到楚歇坠跌下?楼小皇帝还不舍地抓着他,便想要直接给他个痛快。
越过苏明鞍,流云枪风驰电掣一般往前飞掷而去。
太傅脸色霎时惊变:“住手?!”
江晏迟如果没有动手?杀楚歇,那?这人就万万杀不得!
可这一声?惊呼来得晚了,苏明鞍愕然?从马上跌落,目光追着那?一柄流云枪而去——赵灵瞿的舞刀弄枪向来百发百中,如今楚歇被江晏迟拉着,往上拽根本来不及,可一松手?又会坠下?数十?丈城墙粉身碎骨。
不行,救不了。
苏明鞍这么想着,立刻又恨铁不成钢地在心口骂了一句:赵灵瞿这个傻子?!
楚歇怎么能这么明明白?白?地死?在他手?上呢!
周统领也看到了这突变,也知江晏迟腰部有伤,根本来不及将楚歇拽上来,若是那?长.枪有些偏差,还可能伤及皇帝,“陛下?,松手?——”
不过眨眼?之间,那?流云枪逼近眼?前,锋利的刀尖闪烁着寒芒。
果真,江晏迟根本来不及将楚歇拉上去,咬紧了牙,一个翻身越过城墙也跟着坠下?,惊得周统领立刻松了刚刚被拉拽回来的段瑟,还好身后的禁卫军立刻迎上来再将段瑟扶稳。
却见江晏迟没有跟着楚歇彻底坠落,左手?拽着楚歇,右手?抓着城墙的垛口,指头发颤,擦出血色。
狂风携雪,吹动猎猎衣袍。
没了大氅的遮挡,单薄的广袖垂下?,肌肤显露。
他这才看到楚歇手?腕处未能凝结的血色淤痕,以及那?一双如玉白?皙的手?臂上两道清晰的鞭痕。
江晏迟的瞳眸骤然?一震,惶然?失措。
这是什么。
难道。
那?只手?腕冰冷刺骨,他觉得自己好似拽住一团风雪。
因楚歇下?坠数尺,如今□□正对着江晏迟而来,他猛地抬眸,眼?底生?出一片狠戾的光芒直扫着那?马车前的赵灵瞿。
“陛下?!”周统领惊惧不已。
苏明鞍脸色骤变,在江晏迟刚刚翻身下?城墙立刻对着赵灵瞿喊:“趴下?——”
电光火石之间,他勾起?足尖将那?枪头往上精准踢出,流云枪力道正猛却被扭转方向往空中抛去,旋过几轮又坠下?,再借石墙之力,将那?红缨流云枪一个翻转回踢。
一切发生?,不过转瞬之间。
楚歇被那?力道带动狠狠贯向城墙,胸腔巨震,再压不住喉头那?口腥甜。
与此同时,赵灵瞿避闪不及,被那?飞速而来的一道贯穿胸口,鲜血自伤口泉涌而出。
苏明鞍双膝一软,立刻奔赴到赵灵瞿面前,伸着手?为他压住那?汩汩涌出的血迹,将人抱回马车立刻喊:“回府,回府!快,快去召御医!”
方才这一下?力道后江晏迟的左足已经整个麻痹,没了知觉。
周统领顺利将二人拽了上来,江晏迟将人抱进了怀中紧箍住,像是生?怕他掉下?去似的。
经过方才一番变故,江晏迟左脚高高肿起?,连跌带滚地奔至那?人身旁时,正逢他转过头朝着他身上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又被呛着,轻咳了两声?。
那?一瞬间,周遭好像变得寂静无比,天空中盘旋着一只熟悉的隼儿,却盘旋许久没找到能落下?的地方。
他解开他的大氅,将他双手?的袖子?翻上,果真瞧见累累的伤口,尚未愈合。
再扯开衣领,手?上摸到一片黏腻的潮湿,胆战心惊地顺着拉开的衣领往下?看,目光触及那?酷烈的鞭打?后留下?的血痕,身子?抖如筛糠。
怎么回事。
谁审他了,谁敢这么审他。
江晏迟不敢再碰他身上旁的地方,只忍着疼将自己身上外衣全解下?,盖在他冰冷的身上,再将人抱着一跛一跛地要往城楼下?而去。
“娘娘,娘娘?”一旁传来几个禁卫军的呼声?。
周统领抽出刀将段瑟双手?的绳索切断,触摸到那?人的脖颈探查气息时却意外发现?她身子?竟是暖和的。
人虽是昏迷着,但好像怀中揣着什么东西?,鼓鼓的。
周统领犹豫了一下?,还是僭越着从她心腹处摸出一个锦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周统领似乎是第一次见这种精巧玩意。
江晏迟余光恰能瞧见那?风中摇曳的流苏和金光熠熠的雕花,将头偏过些,看得清楚。
那?是。
金丝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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