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首发晋江

上京城。

越国公府别院。

一辆马车自晨雾中驶来,车前铜铃叮当一响,清脆的?声音惊起门府前啄食的?鸟雀。

楚歇整宿未眠,如今躺在马车里斜靠在桃厘怀中,一缕鬓发犹然?贴在脖上。身上每一处都在在泛疼,半点都不爽利。

桃厘轻声唤着他:“大人?,我们到了。”

楚歇在他的?搀扶下落地,每走一步都是?虚的?,身上又黏糊,衣衫都沾在肌肤上。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顶。黑着脸教人?准备热水沐浴。

朱祈早早地在这里等着。楚歇身子骨向来不好,此番入宫城多日,朱祈担心他气?血不足撑不住,早已?将一池药浴备好。楚歇换下一身不合身的?侍卫服饰,将大半个月身子都浸入汤池里,热气?氤氲中脑子里的?混沌和身上多处的?疼痛才慢慢缓解了。

抬手看?着左手腕处一片青紫,以及身上的?多处淤痕,楚歇下颚越绷越紧。

他……妈的?。

为什么偏偏得穿到这个病秧子身上,要是?给老子穿到许纯牧身上,或者是?旁的?谁都好,看?谁打得过谁。

因?疼痛而不自觉地回想起一些片段,如今水下的?手还气?得在发抖,一手挥过去掀起一片水花。

“宿主,您怎么了。”打开了系统后脑海里传来担忧的?声音,“您的?情绪波动又很大……咦,宿主,您怎么出宫了!您不能?出宫啊,咱们不是?还得走剧情……”

“什么狗屁剧情,不走!”

“不走您怎么保证许纯牧……”

“就是?带他走,将他送出上京城。”楚歇皱着眉头,“什么兵权,什么荣华,狗屁玩意!命最重要。杀什么赵灵瞿,刺什么江晏迟。再搅和下去我人?没了,彻底没了!”

“宿主,您这迟早得没的?啊……”

“那也不能?这么没!”楚歇一时激动又扯着伤处,难以启齿的?痛楚打上脊椎。

惊得太阳穴突突一跳。

离谱。

还好昨晚最后时分还是?将信送出去了。朱祈立刻连夜去了兵部侍郎府邸将宫城西门打点好了。凌晨时分江晏迟一走,楚歇就半刻都等不了,嘱咐了桃厘两句就在宫城暗卫的?掩护下先且离了宫城。

此处为上京城西,再往外三里就出了上京城,便是?王孙公子爱打猎的?西郊野领。故而这一带人?烟稀少。

当初自己和赵煊一同?看?的?这块地,借着赵煊表亲的?名字买下的?这块地,多年荒置从未来过。眼下避人?耳目,外头收拾得干净也压根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暂且避避风头。

再寻机出上京城吧。

桃厘抱着新衣服推门进?来,说屋子都打扫干净了,拿着毛巾要给楚歇擦着手臂和后背。

走近了却听到她家大人?一声“不必了,你出去”。忽然?就红了眼睛。

“大人?,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啊。”桃厘抹着眼泪蹲在一旁,“我们是?不是?死定了……呜呜……”

“不会死。”

“呜呜……大人?不知道,当初大人?在濮阳郡失踪了。陛下还是?把聘礼单子一箱一箱抬进?楚府。那时候可风光了……可我以为大人?回不来了,心想这死后的?风光又有何用,我这么说,在那朱红的?木箱子旁哭,陛下确笃定地跟我说你会没事的?,那时候我看?着他的?样子,我以为他变了,变得和从前那位太子殿下不同?了,继位没几日竟连个死人?也愿意娶。后来大人?真的?回来了,我以为陛下伺候定会待大人?好……”

“哪里知道。这位陛下和曾经的?太子殿下并无?分别……他还是?看?不惯您,处处要为难,这往后的?日子……我们可要怎么过啊……”

桃厘抽抽噎噎地抹着泪眼。

楚歇叹了口气?,“你别急,莫哭,我想想法子。”

外头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桃厘迎了出去,没一会儿取回一张布条。

还是?没有打听到许纯牧的?下落。

江晏迟是?有意防备,特意避开了自己的?耳目。手中布条捏在手心,入汤池后晕染得字迹不明,楚歇垂下目光思忖着。

人?不可能?在刑部。也不在昭狱。

又要能?扣下北境堂堂的?小侯爷,不可能?只是?区区府兵。

江晏迟一定是?动用了禁军,然?后呢。

应天府。

楚歇眼光蓦然?一抬起,对,先将人?扣在应天府,在挪至大理?寺。

应天府尹如今正是?祁岁祁大人?。

剧情若没有走乱,这位祁大人?会在三年后升任九卿之一,大理?寺卿。他为人?公正一丝不苟,与许纯牧一文一武,是?前期江晏迟□□定国的?左膀右臂。

而赵煊,是?江晏迟中兴时推行改革的?助力。

这三位,原该是?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的?。

奈何许纯牧被自己如今这一搅和,剧情走偏许多,与这位祁大人?相交并不多。

倒是?赵煊和祁岁交情颇厚。

那看?来,还是?得从赵煊入手。自己如今下落不明,江晏迟一定会紧盯着应天府和大理?寺——就算能?借着赵煊从祁岁那里得个方便,怎么过城门那一关,还端看?一人?。

苏明鞍。

这只老狐狸对上京城内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清楚得很。

要将那么大一个人?从大理?寺里偷出来,再送出城去。楚歇有七分把握避开小皇帝的?耳目,却自知逃不过苏明鞍的?算计。

如今江晏迟和苏明鞍成了一条路的?。

倒真是?令人?头疼。

楚歇揉捏眉心,片刻已?做好决断——当年还是?刚穿过来,苏明鞍自己教他的?。釜底抽薪,最是?有用。

小皇帝和苏太傅都以为摁住了许纯牧,就拿捏住他的?死穴。

可这赵灵瞿还在昭狱里。

楚歇看?着日头渐高,掐算着时辰:“桃厘,捉一只信隼来。”

桃厘擦干了眼泪,问?:“大人?要去一趟兵部吗。”

兵部,不。自己走了,江晏迟第一一个就会去盯着兵部,严防城卫。只怕几个时辰内,每一道城门处都会替换上禁军的?眼线。

“我要传信给赵煊。记得,避开越国公府其?他人?,这封信,必须亲手交到赵煊手里。”

***

不过半个时辰,这一出偏僻的?别院里迎来了第二位贵客。同?样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赵煊只策马到了街道口,便将马拴起在棚里,步行过来。

翻过两道墙,险些跟墙头盯梢的?暗卫动了手,才终于见到了楚歇。

“赵煊,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和月氏人?勾结。”

楚歇一语点破,赵煊似是?未曾想到楚歇竟深知至此,先是?沉默了会儿,才有些心虚地接话:“你今日要我来,便是?诘问?此事。”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如今这模样,也问?不得你赵家的?罪。”楚歇竟在言语上示弱,赵煊万分震惊地看?向那人?。

支吾起来,“那你……”

“你肯过来,我很开心。听闻你与那应天府尹相交颇深,我……”

赵煊皱眉,不懂楚歇怎的?就提到了祁岁。

想那几年前,的?确是?祁岁的?确在小事上得罪过楚歇,莫不是?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要来清算这些旧账吧。

楚歇揣摩着他的?神色,低声道:“我要私下见一见这位祁大人?,你替我将他约出来。”

日上三竿,茶楼里高堂满座。雅间里赵煊领着那祁岁再一次见到楚歇。

“祁大人?。”楚歇很客气?地推杯,祁岁却未应他。

“贵客,皇后娘娘竟在此,不知见下官有何贵干。”祁岁正襟危坐,并没有打算吃那口酒水,只看?着楚歇,“下官公务繁忙,怕是?不得空给娘娘消遣什么。”

还挺记仇。

楚歇默不作声地勾着嘴角。

“我与祁大人?要谈的?就是?公事。”

祁岁眼神凛冽,“皇后娘娘要和臣谈公事,那臣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不是?皇后,是?楚掌印。”楚歇端正地摆着官架。

赵煊和祁岁对视一眼,祁岁欲开口,赵煊拦了一下没能?拦住。

“娘娘难道不知,就在今晨,陛下刚刚下令削了您的?掌印之职。”

楚歇脸色微变。

祁岁的?声音淡漠,似乎对皇帝做法很是?认可,“前朝后宫本不该相通。娘娘您已?现在无?权过问?朝堂中事。”

江……晏迟。你他妈的?动作是?真的?快。

楚歇在心底嗤笑。

“楚大人?,祁大人?就是?这个性子,讲话根本——”赵煊端水,从中调和。

“祁大人?还是?这样,说话都不大给自己留后路的?。”

祁岁眼神寡淡,“我只是?说话不留,不像娘娘,做事都不留的?。”说罢又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落得如此下场’的?申请,乜了楚歇一眼,又点破道,“娘娘难道不知道,就在两个时辰前,楚府里的?一干人?等都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吗。”

“现如今赵小世子还能?来见您,实在是?他一颗心着实念旧。”

气?氛再次僵住。

赵煊想着楚歇往日里的?性子,如今闻言心都提了起来。祁岁中举的?时间不长,还未摸爬滚打够,不懂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话里话外竟都没有余地留给对方。

“楚大人?——”

“他是?皇后,不是?楚大人?。”祁岁打断赵煊,终于有些胃口似的?喝了口面?前的?茶水,眼里带着几分客气?,“你既选了以色侍人?,想方设法爬上陛下的?床榻,就不该还想着插手朝堂上的?事,今日不管娘娘要说什么,祁某人?都是?答应不得的?。”

“哪里。楚某今日是?来感?谢几年前在宫宴时,祁大人?对楚某的?恩情。”

楚歇退让一步,旧事重提,“幸得当年祁大人?夜宴里将楚某带出宫城,才免了楚某出丑。祁大人?以德报怨,高风亮节。楚某是?知道的?。”

赵煊瞪大了一双眼。

楚歇这张嘴真好似骗人?的?鬼。

“哼。”

“我今日只问?两句。第一,祁大人?知不知道您的?应天府里前几日关着哪一位要紧的?人?物。”

祁岁眼风微抬。

“第二句,祁大人?果真,觉得此人?应当扣下吗。”

咚地一声,杯盏落案。

“此事祁某不方便言谈,今日就此告别——”

“是?月氏人?扣下了许纯牧。”

“赵煊,你知道的?是?不是?。当朝太傅苏明鞍就是?当年月氏余孽!他如今把持朝政,操控皇帝,连戍守边境的?小侯爷都敢拦——这样的?事,祁大人?难道……”

“我为天子之臣,自然?只听天子之令。”祁岁冷声打断,“楚娘娘莫要再多说。”

“你不救他,他会死在月氏人?手里。”

楚歇起身拦住他去路,将话说重些,“届时三十万兵权尽皆落入月氏人?手里,你可知是?个什么场面?……当年纵使我把持朝政,可我至少从未动过边境兵权!如今这是?个什么样子,祁大人?,您听的?是?天子之令,还是?那月氏之令?陛下年幼受了蒙蔽,你要做这助纣为虐的?愚忠之臣吗。”

祁岁眼神有些变化,可依旧抿着嘴,没有做声。

赵煊忽的?不明白?楚歇究竟想做什么。

“你要救许纯牧?”他皱紧了眉头,“为什么。”

祁岁面?色渐渐灰暗下来,袖中的?手攥紧,“若真如楚娘娘所言,那这三十万兵权是?归了月氏,还是?归了您,有什么区别吗。终归都是?再无?宁日。”

“不一样。”

楚歇微笑,“我虽和苏明鞍一样,都不是?好人?。”

“但是?许纯牧,和赵灵瞿不一样。”

祁岁眉头蹙起,退了小半步,又回到了位置上,抬手撑着下颚发起了愣。

招呼着小二要来一壶酒,又闷头灌了一口。

“我当官,是?想要一个清明的?盛世,而不是?在这污浊的?地方处处衡量,时时抉择……”

楚歇笑了笑,拿过他手中的?酒给他斟满,“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那苏明鞍有本事哄着小皇帝引胡兵乱西境,险些就将大魏亡国了……这种事情,祁大人?还要看?第二次吗,说到底啊,江晏迟身上还是?有一半月氏血统的?。”

那声线愈发旖旎,拖长了尾音,带着些蛊惑似的?,“……其?心,难测啊。”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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