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柳被云鹤揶揄调侃的语气逗的有点窘羞,耳后微微发热。
她怎么就忘了,云鹤有闻香识药的能力呢?
只是不知道云鹤是一早就发现窗外的那棵柳树有古怪,还是因为正巧她就站在窗边,手中的药味让他察觉到了。
榆柳沉默思索片刻后,随即巧笑起来:“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这汤药烫嘴,所以想放在窗边凉一凉降降温,至于那棵柳树嘛……”
“云公子还当真是敏锐,平常确实是会用熬过药剩下的药渣作为肥料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借云鹤的调侃顺着当理由,柳小莲花这招用的可娴熟了!
云鹤闻言神情里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只是眉梢轻昂抬头望向榆柳。
他一身青衣长杉立在柳树旁,春风暖阳皆从他身后吹拂而来,衣袂迎风轻摆,气质温润内敛如玉。
就好像知道榆柳这番言论,不过是舌灿莲花罢了。
但云鹤依旧是点了点头,没有戳穿,只是哄劝道:“即是如此,现在那药温度应当是正好,姑娘,便趁着还有些余温,赶紧喝了吧?”
榆柳:“……”谢谢你的关心呢。
榆柳能几句话支开玉梅和芳月,但无法用同样的法子对待云鹤。
虽然是云鹤要留,但她作为主人家,对云鹤这样的毒医谷中人,自然是要礼数周全以礼相待,否则传出去恐落人口舌。
榆柳是真的不想喝那倒胃口的药。
但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一个法子行不通就换另一招。
榆柳眼波流转,露出狡黠的笑打起了话术太极:“云公子这才这修养了几日,怎么今日突然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 云鹤佁然不动,四平八稳的回道,“但我的事,尚且不急,等姑娘喝了汤药再说,也不迟。但榆姑娘,若是凉药入体,怕是会难受。”
榆柳暗自腹诽:为什么非要喝药?
若是我不喝,那管它这药是热的凉的,不仅柳树长得好,我不用受苦,而且心情还畅快呢!
不过,榆柳长期心口不一,心里一套嘴上又是一套惯了,她笑着眨了眨雾气迢迢的眼,柔了声音问:“那……云公子能不能,稍回避一会?待我喝了药,再议事?”
榆柳本来连“不喜欢有旁人看着我饮食”,“我喝药的时候面相不好看”云云的说辞都想好了。
可没想到这才说了前半句,云鹤就已经毫不迟疑的点头应了,微退几步,转身对着那颗青葱的柳树观赏了起来。
榆柳便老实噤声,端了尚带余温的药碗,但准备回房时,却突然鬼使神差的回头又望了云鹤一眼。
云鹤一身青衣微微昂首立于柳下,春光剪影,勾勒出清晰的下颚轮廓,身腰体正,长立如松,但并不紧绷,带着点春风下的松弛感。
似乎还是方才那姿势,都未曾动过分毫。
榆柳忽然觉得,她方才,其实压根不必找那么多借口的。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她开口主动提,云鹤自己就会主动回避,然后留给她足够的,适宜的空间。
榆柳垂眸,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漆黑汤面上。
她原本是打算从云鹤面前“支开”自己,然后偷偷回房处理掉这碗汤药的。
虽然可能会有些气味,但她今日要出门,来回一趟的时间,味道应该也就散的差不多了。
但……
好像,喝一口,她也确实不会掉块肉?
要不,看在云鹤的面子上,喝下这碗……?
这碗汤药余温的的热气飘到鼻尖,甘苦里又隐隐夹杂着辛咸的味道,呛的榆柳鼻尖一酸,差点都红了眼眶。
不行……
不行!
这碗药苦的,绝对不是她能喝下去的程度!
榆柳被满院春色晃晕的神智顿时清明了起来。
她最多最多就喝一口——沾个嘴皮润润,以防等会去同云鹤谈事,被他望闻问切的发现自己是半滴药都没沾露馅了。
榆柳在桌前坐下,开始思考怎么才能只“沾润一口”。
毕竟若是直接喝的话,恐怕多少会有些多余的汤药会进入口腹,但若是用什么东西沾取,倒是能保证只润唇口。
榆柳拿定主意,便去取了一只银箸,但坐回桌后,又觉得应该先卸掉口脂。
于是,又起身去妆镜前,取出小块棉布,轻柔的抹去唇上的薄红。
来来回回几趟后,再次坐在桌前,纵然已是万事俱备,但榆柳还是主观的……
不想喝。
榆柳睁大桃眼看着桌上这碗养生汤,就像是在看着一碗能断人心肠的磨人毒药。
思维逐渐开始发散。
榆柳想,这碗药已经半凉透了,云鹤都说过,凉药入腹会引起不适,所以,现在这碗药,不适合她了。
……所以她可以不喝?
找到了理由,得到了合心意的结论,榆柳顿时颇有底气的不再看这碗汤药,直接起身,准备直接出门。只可惜,还未站直身子,就和站在门外的云鹤对上了眼。
榆柳觉得自己此时并不能像平时一样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就像风轻云淡如云鹤,此时神情都有些微讶。
榆柳甚至能从他视线的流连间,猜测出他在想什么:
棉布?
这姑娘真精致,喝药都配一方棉布拭桌;
但是,为什么旁边还摆一副银箸,莫不是汤匙拿错了?
最后,视线落在那满满一碗,一滴不漏的汤药上,云鹤神色微顿,略迟疑道:“一柱香的时间,这药……”
云鹤没把话说完,但榆柳已经明白云鹤的意思了。
寻常人喝药,不过瞬息几口饮下的功夫。
而云鹤则是在外面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进来,可饶是淡定如他,也没料到有人竟然喝药能磨蹭这么久也还是滴水不沾。
不过,榆柳这才后知后觉她方才竟然反复思考了这么长的时间,也难怪云鹤会自己进来了,只是这下是避无可避,索性咬了咬牙,刺激的眼底泪腺发酸,顿时双眼湿润眼底泛红,看上去柔弱又委屈,榆柳娇滴滴的认错:“是我动作慢,耽误了。要不……药凉了就热一下再喝,也不碍事儿吧?”
“既然凉了,便不喝吧。”
云鹤语速稍慢,后半句话夹杂在榆柳的声音里,听的榆柳一愣,险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半迟疑道:
“你……刚才说什么?”
“嗯?”
云鹤眉微轻挑,不知是意外着榆柳的反应,还是愉悦于榆柳的坦诚。
视线从浓厚的汤面上缓缓上移,直视着榆柳动荡惊疑的眼神,云鹤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凉了,便不喝吧。”
“此话当真?”榆柳眉心微蹙,似是不信。
她见过的所有大夫,各个都恨不得让病患拿药当水喝。
无一例外。
“自然当真,我何时欺骗过你?”
云鹤回应着,却忽然觉得榆柳这张开满身尖刺,防心破重的样子,比那张戴着笑面的人.皮.面.具,更多了几分爱恨嗔痴的人间烟火气,以至于在他本能为对方不愿意喝药而感到无奈之余,却又觉得这她如小猫炸毛的模样有些可爱,云鹤如此想着,不禁轻笑起来:“不想喝,便不喝。”
“我又不会逼你。”云鹤说。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词为了防止被口口,用“.”隔开了
虽然每次发文前我都会再审一遍,但人工检查难免会有疏漏QWQ,大家阅读时候如果发现了口口可以大胆开麦,作者君看见了会去捉虫修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