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何廖星觉得脑子一片晕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刚才完全是一时冲动,他才会做出那种冒昧举动。
至于为什么冲动……不能细想。
何廖星手被裴宿拉住,要逃也逃不了,他索性一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有多崩溃多慌乱,只要装镇定,就没人能把他马甲撕下来。
仗着黑暗里彼此看不见对方脸,何廖星努力让语气恢复一本正经,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在帮你擦墨痕。”
裴宿似乎轻笑了声:“只是擦墨痕?”
“不然呢?”何廖星内心有多慌,表面就有多淡定,甚至还机智反将一军,“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裴宿没说话,像是被他噎住了,所以没有话可以反驳。
何廖星稍稍松口气,也趁机散散脸上热度,然后他往外移了一步,想要小幅度逃走。
然而下一瞬,裴宿忽然伸出手,再度握住何廖星手,不似上次松散握住就松开,他慢慢的,一点点的,扣紧何廖星掌心。
何廖星霎时呆成雕像,所有思考能力一并丧失。
少年声音响起,如同在夜晚流淌的优雅钢琴曲:“那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无数盏孔明灯在风中摇晃,向更高更远的天空飘荡而去,像是回归天际的暖色繁星。
繁星之下,没人知道在黑暗角落里,有两个少年以如此亲密姿势靠近在一起。
-
晚上十二点,何廖星躺在床上,被子被抱在怀里,他侧躺蜷缩着,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
他觉得有点邪门,不是有点,应该是太邪门了,无论是他的举动还是裴宿。
这样还是正常好兄弟吗?
……会不会是因为裴宿出于报复目的,他觉得被何廖星摸嘴唇吃豆腐,他不做点什么找不回来面子,所以就跟他十指相扣?故意想刺激他?
这个逻辑好像说得通?
这么一想何廖星瞬间觉得好有道理,他霎时被自己说服了。
害,他就说嘛,他跟裴宿是兄弟,而且上回已经矫情过一次,瞎想过一次了,结果裴宿说他俩是朋友,就是他想多了。
这一次他万万不能再多想。
想开后的何廖星没到五分钟便进入梦乡。
楼下,楚烟跟何辉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摆的灯饰玩具,那是何廖星从灯节上带回来的,说是送给他们的礼物。
这是何廖星长大来第一次在非年非节情况下送他们礼物,这让他俩有点受宠若惊。
楚烟问何廖星去玩了什么,何廖星也回答她,还给她讲了仙女放灯化神的故事。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他们讲话最多的一次。
“他是跟裴宿一起回来的吧?”何辉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我瞧这俩孩子气氛好像有点怪。”
他喝了口水,手机震动,是下属发来的消息,关于策划案,他回复过去。
“星星能交到像裴宿这么优秀的朋友是好事。”楚烟不以为意,“朋友间,哪有没摩擦的,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瞎操什么心。”
“我没有操心啊,我就随口说说。”何辉想了想,“对了,星星不是在夏令营也交到过朋友?”
何廖星从开始读书到初二,都顺风顺水,可不知道怎么,到了初三,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像是水逆。
刚上初三发生仓库事件后,何廖星被迫接受心理医生治疗,当时楚烟何辉是最忙的时候,没来得及顾他。
经过治疗后,何廖星返回学校去上课,楚烟不放心,有打听过,很多人都对何廖星带有色眼镜。
那是最关键的一年,马上要考高中,楚烟既要忙事业又要兼顾家庭,实在没辙,她问过何廖星要不要转校,何廖星拒绝了,于是一直念到毕业。
他们从那时候就担心何廖星交不到朋友,性格会孤僻,所以在初中毕业后的那年暑假,为了分散他注意力,他们给他报了个星空夏令营。
星空夏令营专门教学生一些基本星象知识跟天文学科普,带队老师保证会好好照顾星星。
夏令营为期半个月,去春城与夏城交界处的一座双峰山上扎营观星。
好歹是何廖星第一回出远门,而且出这么久,中途何辉跟楚烟都联系过他,何廖星情绪一直稳定,还跟他们说交到新朋友了,很开心。
“是啊。”楚烟记得比较清楚,她皱了下眉,“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何廖星在从夏令营回来时受了伤,那天她刚好需要跟领导开会,来不及抽时间,于是让保姆去接何廖星,但没接到。
后来知道何廖星出事了。
她一直都不愿去想那件糟心事。
何辉也是听见朋友这两个字忽然联想到的:“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啊……他是不是跟我们说过他交到的那个朋友也是跟他一样考上一中的?”
他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不对啊,他还跟我说过想把我给他买的相机送给那个人,问我可不可以,还说要把书和零食都分给对方,因为对方家庭条件不好,以后还要跟他一起上学,怎么后来没消息了?”
“有这回事吗?”楚烟先开始有点茫然,“……噢对,是不是让我们帮忙打包来着?”
她当时还挺奇怪,觉得何廖星是不是被骗了,哪有刚认识没多久就不断问他要东西的朋友,但后来那包礼物也没送出去,她也就忘了。
“是啊,我就说那夏令营不靠谱,交的都是什么朋友,没消息也好,反正星星都不记得了。”对比之下,何辉瞬间觉得裴宿真是不错,他把水杯放一边,“你说得对,就算有摩擦,那也是他跟裴宿的事,让他俩自己去解决吧。”
提到何廖星失忆楚烟就心烦,是那种带着忧心的烦躁:“医生说星星失忆是受到刺激……有可能再也恢复不了。”
何辉陡然沉默下来,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他打开窗户抽了根烟,低声说了句总会有办法的,旋即便打算上楼。
被楚烟喊住:“你把这个兔子灯带上去放咱俩床头柜上,这个灯还挺可爱。”
何辉转头过来拿灯,想了想,又把那一袋会发光的灯全都抱上去了。
-
第二天是周末,何廖星赖床赖到上午十点才起,何辉破天荒早起做了早餐,虽然蛋煎糊了,面包也烤焦了,但好歹没毒。
何廖星飘似的从楼上下来吃早餐,坐在餐桌边上,开始啃面包。
何辉还挺忐忑:“早餐好吃吗儿子?”
楚烟看着盘子里那一团黑色,食欲全无,她白了他一眼:“你是怎么好意思问星星好不好吃?”
“还,还行。”何廖星不想打击何辉积极性,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做早餐,他伸手拿起桌边牛奶,喝了一口,面包终于不那么难咽下去了。
听到还行这俩字,何辉霎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糟糕,心里还挺美。
谁知道刚啃完一半,何廖星就吃不下去了,默默喝完牛奶,站起身来:“要不然你们坐着,我来做吧。”
二十分钟后,何廖星煎了金黄的荷包蛋,蛋饼,煮了稀饭,摆了满满一桌。
何辉跟楚烟看着这一桌早餐陷入沉默。
吃完早餐后,何廖星叫上小区的几个同龄人一起打篮球。
蓝海别苑里有篮球场,小区里有固定喜欢打球的几个人,何廖星有时候会去跟他们玩玩。
今天天气好,很适合打篮球。
何廖星打了几场后,不喜欢出汗,回家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后,楚烟在楼下喊他。
何廖星手机在桌上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大苟给他发的消息。
【今天也在学习:何老师快帮我看看我聊得有没有问题,我感觉我快要成功了!】
他丢了个账号和密码过来,让他看和那个骗钱女孩的聊天记录。
何廖星顺手登了账号,然后走下楼。
楚烟从厨房中走出来,探头往楼上看:“星星——下楼别玩手机!”
何廖星噢了声,把手机收起来了。
楚烟端出一份加热过的牛肉焗饭:“帮妈妈把这个送给裴宿。”
牛肉焗饭很香,一看就知道是买回来的半成品,手残党必备食物。
何廖星沉思了会儿:“让他试毒?要不然你还是找我吧,我食物中毒保证不起诉你。”
楚烟笑着剜他一眼:“瞎说什么,这个真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稍微加热了下,今天咱们中午也吃这个。裴宿他家都去走亲戚了,就留他一人在家,王阿姨走之前交待过我让我照顾下他。”
原来是这样。
何廖星接过焗饭,出门,来到裴宿家门口,伸手按了门铃。
没有人开门,奶白色别墅安静而空旷。
何廖星看了眼时间,觉得不太应该这个点还没起,况且裴宿真不是爱赖床的人。
但是何廖星等了五分钟,都没有人过来给他开门。
他拿出手机来,给裴宿打电话。
打第一遍时,电话直接被掐断。
何廖星有点不敢置信,毕竟裴宿从来没有挂过他电话,他很快打了第二遍。
这一次电话直接打到无人接听状态,自动挂断。
何廖星有点慌,他担心裴宿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又坚持打了第三遍,这回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后退开几步,研究这房子能不能有墙或者窗户能爬进去。
万幸,这一遍,电话终于通了,但裴宿没有说话。
何廖星很着急:“裴宿?你在家吗?”
电话那边简短嗯了声,声音听上去很沙哑。
既然在家,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而且这声音听着也不太对劲。
何廖星的心一下子悬起来:“我在你家楼下,能麻烦给我开个门吗?”
“不必。”裴宿音色清冷,“这两天也都别来找我。”
……为什么啊?
何廖星愈发怀疑裴宿是生了病,此刻裴宿家没人,就他一个人在家,他生病了谁照顾他?
电话那边呼吸声不太规律,旋即就要掐断电话,何廖星赶紧出声:“裴宿,你知道我会翻墙的吧?”
裴宿陡然沉默下来。
何廖星继续道:“你如果不让我进去,我就打电话给王阿姨,我还要自己翻墙进去,你家墙那么高,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翻……”
裴宿闭上眼睛,竭力仰头:“……你进来会后悔的。”
何廖星十分笃定:“不会,快下来开门。”
他在楼下等了会儿,门在他面前依旧紧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越来越快,隔着一道门板,他察觉到汹涌浓烈的信息素离他越来越近。
广袤无垠的深海气息,像是只蛰伏的凶兽,即将脱笼而出。
门缓缓被打开。
少年站在玄关处,身上套了件棉质灰色长袖,袖口被松松挽起,手臂上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他五官皆隐没在门后的阴影中,那双总是很冷静的双眸此刻一片深黑,藏着十分露骨叫嚣的情绪。
他浑身带着暴戾气息,像是随时可能发狂毁灭一切。
在那样强大的气场面前,似乎世间一切都变得弱小脆弱。
何廖星呼吸停滞一瞬,生理课上过的知识浮现上来。
——Alpha的易感期,狂躁,易怒,越强大的Alpha,攻击性越强,平时自控力有多强,易感期的Alpha就会有多失控。
作者有话要说:星星在夏令营交到的朋友在本文中出现过,应该没人能猜到,不是裴宿,裴宿是美人哥哥
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