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于父亲,丁娴的感情很奇怪。
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丢下她,她心中是有恨的。不知为何,对于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她却恨不起来。
以前常听邻里人说起,她爸爸是个英雄,立过多么了不得的战功。丁娴对这些没多大感触,她只希望这位人们口中的英雄,可以常回来看看她,像普通父亲那般,陪在她身边,伴她成长。
从小这就成了奢望,她试着讨厌他,恨他,更多的却是想念。
他出任务牺牲,她没哭,在床边静静坐了一夜。
现在连奢望都没了。
既然他希望自己过得好,那就好好过吧。
丁娴抬头问面前的男人:“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好友。”
她笑了,歪着脑袋:“那我叫你哥哥吧。”
时易:“……”
小姑娘是怕把他叫老了么?
说着,丁娴就甜甜的叫了声:“时易哥哥。”
其实时易和丁智刚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见面的次数也少。
大多数都是在医院里。
14年,时易被031医院特招入伍,接触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丁智刚。
那时两人还不熟,只是各自对对方都有所耳闻。后来一次饭局,丁智刚跟他聊了几句,提起自己的女儿,满脸愧疚。
说来也巧,医院那么多医生,偏偏丁智刚每次受伤都被送到时易那儿,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丁智刚入伍早,当了二十几年兵,他比时易年长十五岁,却不愿认老,与时易兄弟相称,还骗他自己只有三十五岁,身体比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健壮。
“时易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动听,像只百灵鸟似的。
时易轻笑一声,正准备收拾碗筷,丁娴动作比他还快,两个碗一重,端起就往厨房跑。
“时易哥哥你早点休息。”
见她没之前那么拘束,时易便随她,回房间洗了个澡,头发擦得半干就进了书房,一直到凌晨才出来。
时易的房间就在丁娴隔壁,路过时,看见她房门缝隙里透出来的灯光,他抬手敲了敲,问道:“还不睡?”
丁娴正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出神之际,门外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她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弹跳而起,迅速关了灯。
“马上就睡着了。”
时易:“……”
他没再多说,转身进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保姆就过来了。
丁娴本想早起给时易留个好印象,结果昨晚太晚睡,手机坏了又无法调闹钟,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饭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见她出来,保姆笑着道:“快过来吃早餐。”
丁娴一边走向饭桌一边环视四周,看出她的心思,保姆说:“时教授一早就出去了。”
倒了杯牛奶给她,又道:“小娴,我姓张,你叫我张姨就好,时教授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
张姨之前在时家当过帮佣,她对时易也有所了解,知道他很忙,对于这个小姑娘,时易特意叮嘱过,要对她细心一些。
丁娴:“谢谢。”
心头莫名有些失落,连吃早餐的心情都没了。
一连几天,时易都没有回来。
听张姨说,他经常住在医院,身为教授,还要定期去帝都医科大学授课,他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似乎就只剩下工作。
丁娴发现,其实他很细心,人虽然不在,对她的照顾却一点没落下。
这几天家里收到许多包裹,书包、文具、运动鞋等学生用品,全是给她买的。
还有令人头疼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开学前一天,张姨就把学费和零用钱拿给了丁娴,床头有新买的闹钟,她调好,第二天一早起来,去学校报道。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同学随意坐着,互相聊天打闹。
丁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江丝琪看到她,踹了旁边的翟燃一脚,“快让开,我的小娴娴来了。”
“你就不能轻点么。”翟燃起身的同时,瞥了江丝琪一眼,小声嘀咕道,“暴力女。”
结果,话音未落,江丝琪的小拳头就挥了过来,他连忙嬉笑着躲开,迈开长腿,快速绕到自己的座位上,完了还转身过来做了个鬼脸,气得江丝琪随手抄本书就朝他砸过去。
丁娴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的斗嘴打闹,她把书包放下,拉开椅子坐好,前排陆春英转过头来,朝江丝琪看了眼,戳了戳她的手臂,说道:“哎,丁娴,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成天闹来闹去,都快闹出真感情来了。”
丁娴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愣。
江丝琪虽然在和翟燃斗嘴,却也是听到了的,红着脸推了陆春英一下,“你这只大鹦鹉,瞎说什么呢。”
几个玩得好的同学总爱互相取一些绰号,起初大家都叫陆春英大英,但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特别土,仿佛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就连外号也跟着土,江丝琪听她这么说,突发奇想,给她取了个大鹦鹉。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说的是同学之间的感情。”陆春英往后躲了下,盯着她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姜丝你这是心虚的表现啊。”
“心虚你个鬼哦。”江丝琪白了她一眼,瞥一眼翟燃,连忙低下头,说道,“我懒得理你。”
每每她们斗嘴,丁娴就在旁边安静听着,偶尔还会被拉着站队,搞得她无从是好。
没一会儿,班主任就进来了,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同学们挨个交完学费,又相继坐好,班主任苦口婆心讲了一堆话,总结就是进入高二了,时间不等人,无论过去成绩如何,接下来一定要把握时间,好好努力。
上学以来,听来听去都是这些话,同学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也知道,一年后所面对的高考,对人生影响具大,不禁也有了一丝紧迫感。
班主任说到上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时,视线往下面一扫,不少同学羞愧地低下了头,丁娴握着签字笔的手一紧,感受到那道目光,面颊微微有些烫。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又重新沸腾起来,同学们互相说着暑假里发生的新鲜事,好不热闹。
丁娴低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等她背好书包,江丝琪上前勾住她的手,出了教室,她低声道:“小娴娴,你别听大鹦鹉瞎说,翟燃这人贱兮兮的,我就是忍不住想说他而已,没别的意思。”
丁娴笑了笑,“我知道。”
江丝琪盯着她看,不放心地说:“你别乱想啊。”
“没乱想。”
江丝琪不太相信,偏着头问:“真的没乱想?”
丁娴挺无奈,又忍不住笑:“真的。”
见她如此,江丝琪才作罢,百无聊赖地拉了拉书包带,随口问道:“哎,小娴娴,那个男人对你怎么样啊?”
丁娴正在出神,被她推了推手臂,才有些懵地啊了一声。
江丝琪只好又说一遍:“那个受你爸爸托付,照顾你的男人对你好不好?”
丁娴说:“挺好的。”
江丝琪觉得丁娴总是走神,不认真听自己讲话,有些郁闷地埋怨了两句。
没过一会儿,她又说起了翟燃,噼里啪啦一大堆,丁娴也没听进去,出了校门,两人分道,路程不远,她打算步行回家。
走出几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丁娴看了眼车牌,有些意外。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清隽的侧脸。
他穿着军装,双手搭着方向盘,说:“上车。”
丁娴看了眼四周,没人注意到她,赶紧去拉后车座的门。
拉了两下没拉开,她看向驾驶座的男人:“时易哥哥。”
“坐前面来。”
丁娴心头微微颤了一下,走到前面,轻而易举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时易看向她,说:“把安全带系上。”
丁娴手伸到座位两侧,捞了半天才捞到。
下一秒,她犯难了。这玩意儿怎么系啊?
她少有坐车,就算坐也是坐后车座,系安全带,在电视上看过,可现在自己操作起来,一时却不知如何下手。
正犯难之际,忽然感觉身旁人的气息在靠近,她抬起头,男人的脸压过来。
他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离得近了,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丁娴顿时心跳如鼓,脑子一片空白,就在她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时,男人从她手中夺过安全带,弯腰靠过来,“啪嗒”一声扣好。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丁娴的心里却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时易哪里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他坐直,踩燃油门,问她:“开学感觉如何?”
丁娴还没缓过神来,没过脑,本能地答:“末日到来。”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不对,忙纠正:“我的意思是说,为了理想而奋斗。”
时易没拆穿她,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丁娴难住了。
她心中并没有答案。
小的时候,老师问班里同学的理想是什么,大家的答案都是想当科学家,医生,甚至是宇航员等等。
轮到丁娴,她说我想当爸爸的领导。
老师问她为什么,她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同学,说:那样我就可以多给他放点假,让他回来陪陪我和妈妈。
一阵沉默。
丁娴不说,时易也没再多问。
到了小区,停下车,他从中控台上拿了一个盒子给她。
是一部新手机,看着上面的标志,丁娴记得,他用的也是这个牌子的手机。
“手机坏了怎么不说?”时易拆开包装盒,将手机开了机,递给她,“丁娴,你爸爸把你交给我,我既然答应了,就得对你负责。我平常比较忙,不会事事都照顾到,有什么需要你要跟我说。”
“还有,随时保持联系,你上课不能用手机我知道,但是看到我的电话或短信,必须要回。”
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比平时多了那么几分耐心,可不知为何,丁娴感觉他有股莫名的情绪。
“我一定会回的。”
小姑娘双眸漆黑明亮,盛满星星般璀璨,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抬,透着坚定。
时易收回视线,“回去吃饭吧。”
“你呢?”见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丁娴问他,“你不回去吃饭吗?”
抬手看了眼手表,他说:“我去医院吃。”
下午有台开胸手术,回去太耽误时间。
丁娴又问:“那你晚上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