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鹿站在原地静默许久,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刚被亲到的唇角，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那不到两秒钟的画面。
看贺迟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他抿唇笑了?一下,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
不远处。
贺迟刚走出医院大门，却突然180度转身,大半个身子藏在门牌石后?面，只?露出个脑袋,鬼鬼祟祟往病房楼门口打量。
——刚好看到乔鹿正要走进?旋转门的背影。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乔鹿刚才是站在门口的！没有?进?门！换言之就?是他一直在目送我离开！！
啊！受宠若惊！仿佛获得?了?全世界！！
贺迟激动得?要跳起来了?。
要不是旁边的保安大叔把他当成可疑人员，企图走过来盘问他,他可能趴在门牌石后?面回味更久更久。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春光正好。
贺迟哼着歌,食指转着车钥匙，回家一路都是美滋滋的。
-
乔鹿下了?电梯，脚步匆匆地赶往爸爸的病房。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唇角的笑容以及内心中刚产生不久的欢悦,一并逐渐消失殆尽。
想到贺迟的确会?很开心。
但是爸爸的事……实?在令他无法继续开心起来。
乔鹿进?了?病房就?径直向里屋走去,想问问爸爸现在的情况,却没想到妈妈爸爸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更担心，还有?些欲言又止。
“？”乔鹿疑惑，“怎么了?吗？”
彭雯和乔清对视了?片刻，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大概是“谁来负责讲”的问题,最后?这个责任落在了?乔清的肩膀上。
乔清在彭雯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身子虚弱，但一举一动依然能看出原本的气?质：“鹿鹿，拿个凳子坐下。”
乔鹿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拿过床头桌旁的凳子，坐到了?床边。
“昨天晚上的那个男生，”乔清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文质彬彬中带着些厚重，“他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
乔鹿觉得?不太妙，蜷了?蜷手指：“……他是我室友。”
他不是铁了?心要和爸爸妈妈隐瞒，而是“是刚确定关系一天的男朋友”这种话，以他脸皮薄的程度，死都说不出来。
他还没完全习惯这个事实?。
乔清却是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除了?室友呢？”
“……”
乔鹿嘴巴启启合合，半晌没答出来。
他从未试探过爸爸妈妈的意?思，不知道两人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有?多高，就?不太敢面对说出真?相的后?果?。
万一他们不同?意?，逼迫他马上分手，换寝室，甚至转专业……
他不敢想象。
乔清和彭雯不着急，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
许久之后?，乔鹿叹了?口气?。
面对最亲近的家人，他无法做到彻底坦白，却也无法做到完全欺瞒。
“还有?，他是……”乔鹿缓缓开口，“是我男朋友。”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很不自然，字里行间都表现出他对这个词的陌生，仿佛是第一次说出来的一般。
乔鹿说完就?低下头，等着面对未知的审判。
然而，他感觉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身前的两人还是没说话。
该不会?是气?得?说不出来话了?吧？
会?迎来混合双打吗？虽然因为从小就?乖巧听话，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
“我就?说他会?告诉我们的吧，你还说不会?，”乔清语气?轻松了?很多，还带着些得?意?，“还是我更了?解我儿子，不愧是跟我一个姓。”
彭雯提醒：“他一开始没说，是被你逼问出来的。”
乔清：“但最后?说，也是说了?啊。”
“好好好，”彭雯无奈道，“算你赢了?行了?吧，多大年纪了?还争这个，幼不幼稚。”
乔鹿：“？”
什么东西？怎么回事？怎么输赢都出来了?？？
这是拿他的事赌着玩了?？？？
见?乔鹿一脸懵逼，彭雯笑了?，简单解释了?一下，交代了?两人昨天晚上打赌的事情。
彭雯觉得?，既然昨晚乔鹿没有?正式介绍的意?思，说明根本就?没打算告诉，那今天一定也不会?说；而乔清觉得?，乔鹿从小都没跟父母隐瞒过什么，这次肯定也会?实?话实?说。
两人想法无法统一，也说不动对方，到最后?就?打了?个赌。
乔鹿一开始听着两人幼稚的赌，感觉有?些无语，觉得?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身上着实?有?点搞笑。
但快等到快听完时，脑补出了?两人昨晚“争执”的画面，就?感动得?鼻子发酸。
……爸爸妈妈的关注点都是自己到底会?不会?说，却没有?人对贺迟的性?别有?任何不满或不接受的意?思。
这种事很多父母都是不接受的，可是自己的父母却连半点不接受的意?思都没有?。
乔鹿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自己快哭了?的样子，赶忙起身往外屋走：“我，我去趟洗手间。”
……
乔鹿在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平复好情绪，确认好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了?，才再次回到里屋。
没想到，他刚坐下，就?听彭雯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乔鹿：“？？？”
话题太快了?吧！！刚在一起就?想结婚的事了?！！妈妈也是贺迟也是！！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难道一天就?讨论结婚才是正常的吗！！！
“我，我不知道，”乔鹿表情僵硬，语气?更僵硬，“没讨论过这事……也没想过。”
其实?刚在车上提过，自己还觉得?不太正常。
乔清：“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乔鹿有?点尴尬，“还不到24小时。”
乔清、彭雯：“？”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里皆是难以置信：那样热心的陪同?，那样殷勤的态度，那样关切的行为——
竟然是只?在一起了?不到一天时间的？？？
可那感情绝对不是短短一天就?能培养出来的啊？？？
如此想来，那贺迟一定暗恋了?乔鹿很久……
不过这样也好。
他们知道，乔鹿本身是很难全盘接受别人的性?格，而既然现在已经接受了?，说明经过了?深思熟虑，最终认定是对的人。
无论以后?会?怎样，起码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对的。
他们问什么时候结婚，不是因为他们着急让乔鹿结婚，也不是希望乔鹿草率对待这种大事。
而是因为……没有?人能够确定，乔清还能不能看到乔鹿结婚的那一幕。
-
中午，贺迟回到外婆家，不出所料地受到了?外婆的热烈欢迎。
他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常年单独居住，每天只?能在家看看电视，养养花草，闷得?慌只?能出门找找小区里的其他老年人唠嗑，生活很单调。
因此，外婆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家人有?事没事的，都能回来多陪陪她。
这次贺迟放假回来，外婆激动得?准备了?整整一桌子的饭菜，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人吃。
吃饭的时候，两人聊了?一会?儿贺迟在学校的日常生活，等到快吃完了?，外婆就?又动了?给贺迟找对象的念头：“诶，对了?，你刘阿姨的女儿昨天回来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学，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贺迟提醒：“学跳舞的。”
外婆一拍手：“哦对！学跳舞！你瞧我这记性?！”
贺迟：“……”
外婆眼珠一转，闪着精光，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你怎么记那么清楚，是不是看上她了?？”
贺迟：“……您想多了?，纯粹是因为您说的我都记得?，和别人没关系。”
“你们现在的孩子，怎么就?是不大方呢？”外婆喜笑颜开，拍了?下贺迟的肩膀，“有?想法就?直接跟外婆说，外婆帮你啊！”
贺迟：“……不，是真?的没想法，不用帮了?。”
贺迟头嗡嗡地疼，他知道外婆是为他着想，想让他早点找对象，可是催到这个份上就?很让人苦恼了?。
外婆又在滔滔不绝讲着她的理论，贺迟不得?不打断：“外婆，真?的不用，我不喜欢女生。”
“那没事啊，”外婆完全会?错意?，“二十五六岁刚工作不久的我也——”
贺迟破罐子破摔，直接坦白了?：“‘女生’，重点不是‘生’，而是‘女’，性?别问题，不是年龄问题。”
外婆愣了?愣，像没听清似的：“啊？”
“就?是我不喜欢女的！”贺迟靠近外婆，声?音放大，“我喜欢男的！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外婆：“啊？”
贺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选择性?失聪吗！！
外婆目瞪口呆了?许久，才缓缓把嘴巴合上，而后?用手捂住胸口，一边站起来，一边颤颤巍巍地开口：“哎呀不行了?，我心脏病要犯了?，快，扶我去床上躺一会?儿……”
贺迟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外婆回了?卧室，内心担心又自责，认为是自己说得?太唐突了?，让外婆受了?刺激。
……即使外婆心脏不久前刚检查过，健康得?很。
贺迟帮外婆盖好被子，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不知道用不用吃点什么药，一时间手足无措，就?打算去接杯温水回来。
不曾想，刚打算走，就?被外婆拉住了?。
外婆的力道很大，完全没有?一点生病虚弱的样子。
贺迟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别走，先坐下，外婆想跟你说说话，”外婆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想阻止你怎么样的，我又不是老古董，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贺迟坐到床边，实?话实?说：“我长这么大，对女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却唯独对他这个男生有?兴趣。我觉得?这不是想没想清楚的问题，是我本身就?不喜欢女生，我还因为这事去医院咨询过。”
外婆又叹了?口气?：“年轻人总是把‘喜欢’挂在嘴边，我也明白。可关键是以后?你们没有?孩子啊，等你们老了?，膝下无儿无女，病了?没人照顾，过年了?也没人陪……这些后?果?，你都想清楚了?吗？”
贺迟面色逐渐凝重：“还没仔细想过。”
“看，是吧，”外婆以为自己成功劝动了?贺迟，打算再接再厉，把贺迟的观念彻底转变，“现在你觉得?没影响，那十年后?，二十年——”
“但我觉得?儿女不重要啊，”贺迟坐直身子，认真?道，“二十年后?我们才四十岁，肯定在分别搞事业，生病可以互相照顾。有?儿女的话，万一是个性?格不好还总喜欢四处惹祸的，可能还会?拖累我们。”
外婆：“？”
贺迟：“三十年，四十年……那就?说五十年后?吧，我们七十岁，身体不好了?，那也可以请护工来照顾啊，反正我们可以赚很多很多钱，一次请他妈五十个塞家里，比儿女周到多了?。”
外婆：“？？”
贺迟：“而且就?算有?儿女的话，等我们老了?，儿女也都成家立业，根本就?顾不上我们，有?没有?没啥区别啊。就?拿您举例子吧，虽然您生了?我妈，但我妈现在跟着我爸东奔西走，一年都回不来几次，您不是照样没家人陪吗？”
外婆：“？？？”
怎么还拿我举起例子了?！！这老脸往哪搁啊！！！
外婆想到没人陪就?生气?，再加上劝不动贺迟就?更生气?了?，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贺迟：“我困了?！等我睡醒了?再说！”
贺迟：“……那您好好休息，我也再想想。”
想想怎么反过来劝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