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入秋了?,旁的人家都在奋力收割田里的水稻,周庆却无所?事事,他没有地,整日就是守着村里的宗祠,从?早到晚。
偶尔听着旁人兴高采烈说“皇帝他老人家已经到了?南江……”“我城里的大哥说指不准这?个月皇帝陛下就能打过来……”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百姓愚蠢好糊弄不假,可他们也知道好坏。现在流言都传开了?,整个江南都知道皇帝陛下带着仁义之师来平定南王那?恶贼,为他们这?些穷人做主来了?。
每次听到这?些的时候周庆都有种自豪感?,他怀揣着一种不可告人的兴奋感?,他总觉得这?肯定有他收留了?几天?的那?对贵客的功劳。这?两位肯定是皇帝他老人家手下的得力下属,从?江南得了?消息回?去复命,指不准还曾在陛下面前提起过他老头子哩。
一想到这?事还有他的一丁点功劳,周庆就忍不住激动。尤其是听着有人都在讲述被皇帝陛下收复的地方百姓过的有多好时,他就泪眼朦胧,大哥小妹啊,你们在天?上要是知道还能有今日,该多高兴啊。
年纪大了?,人就忍不住想起从?前来。周庆守着宗祠大门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门槛上眉飞色舞的讲述当初他在边关和蛮子拼命的事,只是愿意听他说的人不多,大多只是村里闲着无事的孩童,大人都嘲笑他傻。
现如?今不一样了?,无论?老少都喜欢闲暇时围在周庆身边听他讲故事,尤其是周庆结尾那?句“那?时候啊,咱们陛下还没当皇帝,这?京城就在北边,我老头子保护的京城里,就有陛下在。”
这?句话一出就引起一片叫好声,围着的男女老少都激动起来,七嘴八舌“真厉害呀”“没白丢胳膊……”
每当这?时,周庆老脸都红润了?,他挺着胸膛,接受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崇拜视线。心里还想着,也就是现在不能说,要不然老头子非要告诉你们半年前我救了?两个陛下身旁的高官,吓死你们。
这?一日,周庆正如?往常一样唾沫横飞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讲着故事,村口方向却有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陛下来了?,陛下来了?,带着好多人啊!”
周庆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刷的起身,两步拦下来人,急切道:“大蛋子,你说啥?陛下来了??”
大蛋子被拦下来还有些不高兴,定睛一看拦下他的是他最近最崇拜的英雄周老头,不耐烦一下消失了?,他咧嘴一笑,激动道:“可不是嘛,今早陛下就攻破了?城门,拿下了?咱们这?,现如?今正往咱们村的方向走哩!”
说完也不管愣在原地的周庆,大蛋子接着兴高采烈往村里跑,他娘在家,他娘还没见过皇帝哩!
周庆呼吸一紧,两只手垂在身侧,整个人身体都颤抖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眼泪不知不觉就沿着眼角的鱼尾纹留了?下来,打湿了?打满了?补丁的衣服。周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擦擦眼角,忙着往村口赶。
他还不晓得能活几年,不看看皇帝他老人家的英姿,日后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这?边,顾舒和易沉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常春村的村口,村长正在一边两腿打颤,这?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在持着刀剑的羽林卫的虎视眈眈下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易沉漫不经心地四处乱看,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你说那?老头该不会年纪大了?爬不起来了?吧。”他一身朝服,头顶通天?冠,身上玄色的龙袍气?派非常,整个人站在此处,就让人感?觉巍然。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顾舒今日看着易沉的做派才?真正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这?家伙,是把祭天?时候的正服都给穿上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威严。
顾舒眼尖,远远就瞧见了?一瘸一拐往这?边小跑的周庆,她微微抬首,低声道:“喏,这?不是来了?吗。”
又不放心警告道:“你小心着些,他年纪大了?,不一定经得住你这?样的惊吓。”
易沉哼哼唧唧:“这?是惊喜。”哪里是什么惊吓。
顾舒不理他,随时准备叫御医,周庆万一真被吓晕了?,还要靠御医保住性命。
远远看着周庆过来,一旁站立不安的村长才?长长松了?口气?,两步迎上去一把拉住周庆的手:“老周啊,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来来来,和俺一起去拜见陛下,等会陛下问什么你就回?他老人家啊。”
村长也就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头,哪里见过今天?这?种世面,他单是看着皇帝陛下的威严模样就要吓尿了?,这?情?急之下看见周庆才?想起来村里还有个见过世面的,连忙如?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周庆。
两人瞧这?身穿龙袍的陛下冲着自?走过来,连忙二话不说就跪下:“吾皇万岁!”周庆连脸都没看见就跪了?,他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地手都打着哆嗦。
易沉顿时扬眉吐气?起来,手一抬就想叉腰,多亏顾舒在他身侧咳嗽一声他才?想起来自?身为帝王的威严,悻悻地把手放了?下去。
“哈哈,周老头,这?才?几月未见你就不认识朕啦!”易沉眉飞色舞。
周庆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熟悉,颤抖着抬起头一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竟是他!
他一时间?脑中恍惚,这?是当今陛下?那?个他还暗自吐槽过不能吃苦,天?天?喝粥抱怨嚷着难喝的毛头小子竟是陛下?
“草民万死。”周庆脑中混乱,战战兢兢地抬着头。
他竟然给陛下喝那?种喂猪的黄米粥。周庆顿时后悔起来,早知道不该心疼那?银子,该把压棺材板的五两银子拿出来给陛下买白米吃……
“行了?,你别吓唬人家了?。老周,起来说话吧。”周庆看到曾住在他家中的另一位贵客,顾舒走过来,扶起了?他。
周庆局促不安,被顾舒扶起来后依然觉得自?膝盖是软的,他畏缩的看着易沉和顾舒,不敢说话。
易沉揽过顾舒,眉毛一挑:“朕的皇后,你认识的,是不是和朕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是,是,陛下和娘娘般配极了?。”周庆连忙应声。丝毫不敢提自?六个月前还暗中嘀咕过“顾姑娘那?样的厉害,文武双全,怎么就眼神不好使,找了?个除了?一张脸好看其他什么都不行的男人做丈夫呢”。
易沉果然更高兴了?,他就知道哪怕是沦落泥泞,他和顾舒也是最般配的,他哈哈一笑:“朕今日就是为了?来完成给你的承诺。朕让你亲眼看着朕平定江南,让百姓安居乐业。”
……
江南府,这?是南王封地最核心的州府,也是南王府坐落之处。只是现在,却丝毫不见平日的繁华景象,反而骇人极了?,满街的断臂残肢,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城池。
哒哒哒……马蹄声震的大地都仿佛跟着震动。
冰冷的刀锋刺破血色的天?空,顾舒面色平静,心如?止水,手中长戟劈砍挑刺,每一次抬手都有一个人倒下,鲜血喷溅而出。
半个时辰后,场中只剩下了?一个敌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府门前,气?喘吁吁,满面绝望。
顾舒翻身下马,鲜血早已染透了?她身上原本亮银色的铠甲,冰冷的鲜血正顺着衣角往下滴答,有她的,也有敌人的。
“高家家主。”顾舒居高临下望着瘫倒在地的男人,眯眯眼吐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高家家主绝望极了?,他哭了?:“给我个痛快!”
“呵,男人。”顾舒不屑呸了?他一口,这?是反讽方才?两军阵前他嘲讽她们这?边“尔等无人乎,竟妇人领军耳”。
高家家主只觉得自?的脸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高家以军功起家啊,他竟输给了?一个女人……他只觉得羞耻的恨不得立刻去死。
“士可杀不可辱……”高家家主痛哭流涕,用尽了?力气?想往顾舒戟尖上撞。
顾舒不屑:“说的跟你高家不是靠着高氏起家一样,端起碗吃软饭,放下碗骂女人,你贱不贱啊。”
话落,也不再多说,顾舒冷笑一声,直接抬手结果了?他的性命,确认了?周围没有敌人,她这?才?招招手示意一旁的人松开易沉。
易沉早就眼圈通红,惊慌失措:“舒儿,你有没有事,我就不该答应你上战场……”
他懊恼的几乎想抽自?一个巴掌,往日都是顾舒领军,却是他第一次直面顾舒在战场上战斗,他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狗东西的刀刺到了?顾舒的轻甲上……
“啧,聒噪。”顾舒正沉浸在成就感?中,易沉就凑过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她皱皱眉,不耐烦道,“我没事,那?点小伤用不了?两日就好了?。”
语气?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嫌弃。
易沉却还不放心,顾舒一把捂住他的嘴,推着他往前走:“行了?,南王就在里面,他留给你,剑拿好了?吗?”
男人啊,下面长见识短。顾舒想着,她还打算等大宁休养生息两年她再领兵往外打呢。北边的蛮子,南边的真腊,还有越过高原那?个奥斯帝国,海外另外的大陆……
顾舒眼底隐隐升腾起野心,女主外,男主内,让易沉老老实实再后面做皇帝搞好后勤,她领兵往外打。有生之年,她非要让全世界都书同文车同轨不可。
王府空荡,大厅中央的正椅上,南王面色平静,他低头看看自?身上玄色的九爪龙袍,叹息一声。
易沉从?厅外踏进来的时候就恰好看见这?一幕,他冷笑道:“临死了?还不知悔改啊。”
南王抬首,却没理他,反而静静侧耳听着厅外的动静,顾舒正指挥着人收拾残局,南王叹息一声:
“牝鸡司晨,霍乱将?起。易沉,这?江山是你的江山,还是她顾舒的江山啊?”
易沉笑了?:“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南王的语气?激烈起来,他双手青筋暴起攥着椅子,“这?江山是我们易家的江山,你和我争得头破血流我输了?无话可会说,可现在你说话,有那?个顾舒说哈管用吗?”
他眼珠布满了?红血丝,怒骂:“你让一个女人骑到你头上,可还有帝王的尊严!”
易沉沉默了?,就在南王以为他终于醒悟之时,易沉忽然出声。
“可头破血流的只有你啊。”易沉振振有词,得意洋洋,“我有顾舒,她保护我,我可从?来没头破血流过。”
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老婆牛逼”这?几个字了?。
南王几乎要呕出了?血,他崩溃了?:“她都拿你当傀儡了?,你还得意呢?”
是非成败,他早就在造反的那?天?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输给了?这?样一个懦夫,一个任由女人摆布的懦夫,而他易南一世枭雄,竟然要把天?下输给这?等人。
易沉看着几乎陷入疯狂的南王,沉默片刻,直视他平静开口:“你的王妃,在后厅悬梁自尽,她本来不用死,是她自愿给你陪葬的。”
而你,却在这?里轻蔑她。
易南一噎,眼底划过一丝悲痛,随机又坚定起来:“我的王妃容貌姣好,温柔贤淑,从?未干涉内政,我自然敬爱她。可你呢,你被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迷惑了?,她是妖后,她想占据易家的江山!”
“你那?不叫爱。”易沉打断了?他自以为是的深情?,“你那?就是找了?个好控制的木偶。”
易沉一字一句道:“我喜欢顾舒,喜欢的不止她美?丽的容貌,不止是她温柔贤淑。我爱她眼中汹涌燃烧的野心,爱她执掌天?下的能力,爱她不顺从?,爱她在人群里耀武扬威的彰显存在。”
易沉微微一笑,看着南王轻蔑道:“你这?样的人才?是懦夫,不敢承认旁人比你强。我不是任由女人骑在我头上,我是能承认,我不如?顾舒,她做的比我好。”
笑话,为什么这?狗东西会觉得他会被“牝鸡司晨”这?种话离间?。
易沉想,分明?他一看见顾舒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样子,胸膛里的心脏都要激动地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四千字……本来想完结,发现不可
易沉一字一句道:“我喜欢顾舒,喜欢的不止她美丽的容貌,不止是她温柔贤淑。我爱她眼中汹涌燃烧的野心,爱她执掌天下的能力,爱她不顺从,爱她在人群里耀武扬威的彰显存在。”
——这也是顾舒为什么会喜欢易沉的理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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