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时奕看着顾舒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模样，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很想告诉顾舒，他用不着什么法律，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他能够挨个收拾。但是看着顾舒眼下的一圈黑眼圈，他又沉默着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算了，试一试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原时奕按下了请求添加的好友申请。
“叮”
那边通过的速度比原时奕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是原同学吗？」那边率先打了招呼。
原时奕看着通讯号的头像，是大人惯用的头像，一个穿着西装整齐的戴眼镜精英人士的上半身。
瞧着就很昂贵的模样。
「请问，您收费是多少？」带着这样的担心，原时奕先开口竟然是询问价格。他知道顾舒大概率是已经付钱了，那他就要知道价格……然后攒钱还给顾舒。
那边停顿了几秒，显然没想到原时奕先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我是做慈善公益的律师，我们的组织就是一个专门帮助遭受校园欺凌的学生的爱心组织，已经成立五年，帮助了超过三千人次……」是一串关于这个组织的自我介绍。
原时奕也根据里面提到的名字在某度上搜到了这个组织的消息，资料很齐全，看起来是个很正规的公益性组织。
「所以，我免费。」那边发过来了一条带着打趣意味的消息。
「小同学，相信大人一点」吴律师对此得心应手，他接手的案件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被校园欺凌的未成年人几乎都有着很强的警惕心，像只对着世界竖起刺的小刺猬，接触的多了，吴律师和这种孩子交流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原时奕不打字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卖惨？寻求帮助？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顾同学已经告诉了我们一部分你的信息，关于报复这件事，其实法律上对于校园欺凌这方面已经有了专门的文书」吴律师不惊讶原时奕为什么不像其他人那样向他们诉苦。
顾舒特意强调过这位受害人的不同，吴律师对待原时奕的态度也不像对其他人那样。
原时奕掀起眼皮，面上连表情波动也没有，丝毫没有被吴律师的话触动。
「哦」他沉默的回了一个字。
嗤，法律。法律要是有用的话，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怎么没出来保护过他呢？现在他有复仇的能力了，却要蹦出来彰显存在感。
鬼使神差一般，原时奕侧过了头，有点晃神。
顾舒正抱着校服外套睡得正香，阳光淡淡的照在她脸上，衬得她的脸色泽仿佛牛乳一般，睡着时的顾舒比平时少了一大半的攻击性，她醒着的时候那双眼睛看人总是带着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不自觉，原时奕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肚擦过顾舒的发尾。
他更喜欢顾舒睁开眼睛的模样，会以暴制暴，悄无声息的给自己提供助学金，不会和他讲什么不要太偏激的大道理，在知道他做坏事以后还提醒他有没有处理好痕迹。
但是顾舒好像很希望他能像普通人那样。
吴律师那边也很头疼，他盯着这个“哦”字，头一次琢磨不到对面那个孩子的想法。从业多年，他什么样棘手的孩子没见过，偏执的，疯狂的……就是没见过这么“正常”的。
他深吸一口，决定换个思路，指下噼啪打下一行话：「孩子，你有梦想吗？」
这样深受校园欺凌的孩子，日夜生活在恐惧中，要首先要唤起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才行。没有梦想，就要引导他们产生梦想，然后接下来就好弄了。
「有啊，南方计算机学院，四百分就能上，还包分配工作，一个月一万二呢」
吴律师：……
十七岁的小孩现在都这么现实吗？你不想成为科学家，医生，明星吗？
「程序员工资很高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会秃头，但是其他职业也会秃头吧，比如律师？也秃头」
吴律师：……
小屁孩，咋净说实话呢？
吴律师沧桑地摸了一把自己毛发日渐稀少的脑壳，昨天那个女孩没说错，这小子果然很让人脑壳疼。
「而且，我虽然之前遭遇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为人要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已经原谅他们了。」原时奕慢吞吞地打下一行字。
他不想辜负顾舒的好意，但也不想让别人插手他的复仇计划，把这个吴律师打发走就好了吧。
吴律师抽抽嘴角，这么善良的吗？看来还是要按照顾舒给的办法来。
「我们可以把他们都送进监狱，让他们穷苦潦倒一生」吴律师不报什么希望，这个小子实在油盐不进，恐怕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开心结的。
穷苦潦倒一生。原时奕攥紧了手指，心脏骤然抽了一下，比起干净利索的消失，似乎这样跟能配得上他们对他曾经的“恩赐”。
「好，我们需要什么证据？我有录音和他们殴打我的证明，而且我是未成年人，他们已经成年了。」原时奕想着顾舒曾经和他提过的，似乎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这个东西？
吴律师：……
「麻烦你发给我一份，本周末我会到a市去和你细谈」吴律师把手机屏幕反扣在办公桌上，想了半天，忍不住用手捂住脸。
“这叫个什么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四十岁的精英律师，方才竟然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的！
“商量完了？”原时奕刚刚放下手机，身侧就传来了一声询问。
周围是在是有些吵，顾舒就睡着了一小会就被背单词的声音给吵醒了，心里想着这次可算是赔本赔大了。
顾舒忍不住和原时奕抱怨：“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爱心组织的联系方式原来在某度上就能搜到，哼，白跑那一趟了。”
亏她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结果发现自己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一趟出去机票加上给京都律师所的咨询费都到三千了，还在飞机上做的晕头转向。
原时奕安静的看着小声抱怨的顾舒，心里慢慢涌出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吴律师最后和他抱怨了一句，“怪不得那姑娘说不要劝你别的，只要往重里告就行。”。
干枯的沙漠开出了花，顾舒理解并且支持他并不光明的想法。原时奕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炽热，他紧紧的盯着顾舒，整颗心都鼓起来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回报我啊。”顾舒语重心长地拍拍原时奕的肩膀，目光深沉。
这话听着耳熟，楼下那家的妈妈整天拎着她上小学的儿子的耳朵吼这些话。
原时奕心上仿佛被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
“哦。”原时奕面无表情，嫌弃的瞥了眼桌子上的试卷。为什么顾舒对他的所有期望，就是让他考好成绩呢？
他分明会做饭，会洗衣服，会那么多东西，还会修电脑……可是顾舒只喜欢他学习。
“吃饭吗？”原时奕忽然开口，“红烧虾和土豆牛肉。”
正在想着自己任务进度的顾舒沉默了，抬手摸摸肚子：“我早上吃饭了……也不是不行。嘿，我自己带了勺子！”
吃完饭的肚子也还再可以塞一点进去的。
下课时间，饭盒的盖子一打开香气就充满了整个教室，顾舒口水分泌，吸溜一声就开始吃。真香啊，不愧是天才反派，也不知道舌头是怎么长的，无论哪里的饭只要他尝一口就能完美复刻味道。
像这个红烧虾，就是昊然居的招牌，她之前带过来一次，给原时奕一只，第二天原时奕就带来了满满一整盒味道一模一样的虾！
“呜呜，小原，以后别当程序员了，去开饭店吧，我给你投资，我们在全国开连锁店。”顾舒嘴里鼓鼓的还在口齿不清的称赞原时奕。
原时奕眼底也带了笑意，他很满足能给顾舒带来快乐。少年眉眼弯弯，轻笑：“明天给你带黄桃布丁。”
忽然原时奕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碰了一下，他脸上的笑瞬间淡下去，一回头，留着寸头的后座男生正垂涎欲滴的看着他。
“嘿嘿，原哥，这个虾看起来好香啊。”高中男生里总有一批脸皮厚的，舔着脸到处蹭零食，寸头男生每天在原时奕和顾舒后面，饱受雷打不动的香味的折磨。
要不是原时奕一直看着冷冷的，也不和别人玩，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样子，他早就凑上去蹭口吃的了。脸皮值几个钱，哪有饭香啊！
寸头男生叫郭前，就是上课敢和老师嬉皮笑脸打闹，见着食堂阿姨开口就是姐姐，多要两块肉的那种男高中生。他蹭班里女生的零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练就了一张金刚不坏的脸。
这也是他现在敢顶着原时奕没有表情的脸，看着顾舒碗里的饭的底气——不要脸就行。
“是很香。”原时奕没有像郭前想的一样主动开口分给他一只，反而装傻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郭前吸溜吸溜口水，眼巴巴的看着原时奕：“原哥，分我一只呗～”这是直接挑明了。
原时奕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一个人却比他更快开口。
“好啊，你有筷子吗？”顾舒咽下了一只虾。
郭前眼神一亮：“舒姐，不用那么麻烦，你放我手上就行！”高中生嘛，上可以一屁股坐在操场草地上，下可以用牙给柚子剥皮，这点脏净算什么。
“舒姐舒姐，也分我只呗！”“这，这，还有我！”“靠，你往边上挪挪，我……”
这种高中生一般不是一个人，他们在班级里会人以群分，眼见着郭前得手，其他人也纷纷厚着脸皮凑上来，顾舒在班里的人缘可比原时奕好多了，她一开口答应周围纷纷凑上来。
原时奕默默地把身子往外移了移，一双漆黑的眸子不悦的盯着周围一圈的人。那是他给顾舒做的饭。
“好啦好啦，这个是原时奕做的，要记得谢谢人家！”顾舒挑着虾一人手上放了一个，顺便还要打掉第二次伸进来的手。
郭前砸吧着手指，大喊一声：“谢谢原哥的虾！”活生生把话喊成了“榜一大哥666”的气势。
“对，谢谢原哥！”“原哥吊！”一群人跟着鬼哭狼叫。
原时奕依旧面无表情，他不吊，他只希望这些家伙少吃一点，顾舒碗底都快没有了。为什么这些人能这么厚脸皮去要女生碗里的东西？
……分明，那是原时奕给顾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