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正是立冬。
京城位于中原北部,以两面环山、两面广川为天?险,入冬之后自西北而来的冷风直贯而入,比别的地方冷得更?早,每年?这?个时候就得穿袄了。
一整个秋天?过去,御花园都萧条了不?少,只有一些常青树坚守着,成了御花园中唯一的翠绿之色。大冷天?的,再没人有那闲情逸致去散步了,鞋子?踩在地上都怕冻了脚。
每年?立冬这?日都有天?子?带着宫妃与朝臣同去京郊祭天?的习俗,为的是感恩今年?老天?爷给了如此好的收成,并祈祷今冬中原各地安好,别有雪灾冻死人;另有一样大事是天?子?“问苗”,即是由钦天?监卜问来年?庄稼的丰歉。
卯时正天?还没亮,长乐宫已经灯火通明了。
晏回披了一件厚实的直领对襟大氅,沉黑色的鹤羽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微微抿着唇,仿佛也?添了几?分冬日的寒意,直叫周围行?过的宫女不?敢直视。
唐宛宛却照样一点都不?怕他,此时她正坐在妆镜前?披着头发等着絮晚梳髻,不?敢低头,只得自己摸索着把布袜穿好了,又借着小镜的反光看了看陛下的脸色,吃吃笑了:“陛下别板着个脸呀,这?不?能怪我,早说了让你?早点喊我起了。”
晏回瞪她一眼,心说个小没良心的,却不?好在宫人面前?损了她贤妃娘娘的威严,只好闭口不?言。
清早他把人唤醒的时候,瞧见唐宛宛睡眼惺忪的样子?,晏回不?由心软了。那会儿才刚到?卯时,他寻思?着时辰尚早,好心地让她多眯了一刻钟。
——可他万万没想到?女子?出门会如此麻烦,穿衣洗漱梳妆打扮,两刻钟也?出不?了门。
他这?头早已行?装妥当,站起来就能走了,唐宛宛那头还散着头发脂粉未施呢。晏回等得没了脾气,坐在一旁双手对弈,黑白棋子?都摆了半盘。
而唐宛宛那边一个丫鬟梳发,一个丫鬟挑首饰,一个丫鬟点妆,一个丫鬟整理裙角……一群人又忙活了一刻钟,总算把自家?娘娘打扮好了,镜子?里多了一个盛装打扮的美娇娘。
晏回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能走了。他刚站起身,却见唐宛宛走过来捉起他的手,往他两只手背上各拍了一块粘糊糊的东西。
晏回一怔:“这?是何物?”
“雪花膏呀。”唐宛宛弯着眼给他解释:“涂上这?个能防手背皲裂,今儿天?这?么冷,手被冻裂了得多疼啊。”
晏回哭笑不?得:“朕是男儿,如何能用你?们姑娘家?的东西,没得叫人笑话。”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没有躲,垂眼看着唐宛宛把他两手手心手背都涂了个仔细,边边角角都没落下。
晏回抬起手闻了闻,一股子?甜香味扑鼻,放下手无奈笑道?:“赶紧走吧,再晚就要误了时辰。”
两人携手出了殿门,又乘辇去了慈宁宫。时下后宫无主,该由太后领着宫妃去祭天?。
慈宁宫前?已经候了许多车马,六位嫔妃一人一驾,宫人数十?,看起来已经蔚为壮观。晏回却知道?还不?止如此,等到?了宫门口朝臣与命妇的车马一加,宫中得脸的女官与公公也?会挤在几?辆马车上,阵仗就更?大了。
见陛下下了车,众嫔妃都迎了上来,各个风姿绰约,好像提前?打过招呼似的,没一人的衣裳与别人撞了颜色,站在那儿跟寒冬里的六朵花似的。纵是唐宛宛都有些移不?开眼,当真是赏心悦目。
晏回却是皱眉,问她们:“朕不?是叫宫人叮嘱过你?们京郊寒风烈烈,需得穿得厚实些?”
众人看了看他身上厚实的大氅,再看看唐宛宛几?乎裹成了个棉团,脚上蹬着高底的鹿皮靴,厚实的兔绒领再那么一立,连脖子?都快找不?到?了。
冯美人忙说:“谢陛下|体恤,嫔妾不?怕冷。”话落还美美地笑了下,她只披着一件梅花素锦披风,就那么薄薄一层,再好看的笑顶在这?张被冻得白惨惨的小脸上都失了几?分味道?。
晏回瞥她一眼,淡声?道?:“你?不?是素有心疾?自己掂量吧。”
冯美人犹犹豫豫好一会儿,一来这?是陛下难得的关心,二来也?确实是冷,只好低声?吩咐丫鬟跑回宫去取披风了。
侯美人、赵美人见状,也?忙叫丫鬟回去取了。德妃和钟昭仪向来庄重,祭祀的大事自然不?会有丁点不?妥当,生怕损了尊严;关婕妤穿得也?单薄,却是因为会些粗浅的运气法门,刚入冬的天?气还冷不?到?她。
这?一去一回又过去一刻钟,连太后出来都等了一会儿,去取披风的丫鬟才赶回来,各个跑出了一身汗。
太后坐在马车中瞧着,摇头轻叹:“都是些不?听话的。”
而眼前?穿了好几?件、快能与她相比的唐宛宛,红扑扑的小脸看着就讨喜。太后笑眯眯道?:“还是宛宛最乖。”
太后平素起得也?晚,今日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也?没来得及用早膳。她指指桌上的食盒,“这?是御膳房鼓捣出来的五福蒸饺,宛宛快尝尝。”
“恩,母后也?吃。”
除了这?五福蒸饺,另有两碗颜色漂亮的黄米饭作早膳,量不?多,盛在一只手掌大小的青花碗中。黄澄澄热腾腾的,一口咽下去连胃都熨暖了。
东边天?空上将将升起一抹红晕来,天?还有些灰蒙蒙的。朝臣都候在东华门前?,以四品为界,四品以上乘车,四品以下骑马,也?有那些武将性子?拗,照旧骑在高头大马上,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用过早膳,太后还不?忘给唐宛宛讲这?祀典上需要注意的事,“宛宛你?是头回来,这?祀典可万万不?能马虎。到?时候会有女官领着,母后怎么做,你?有样学样就是了,记得认真听女官说话,万万不?能打岔。路上也?不?能再喝水了,省得到?时候不?方便。”
“记住了。”唐宛宛连连点头。
祭祀之事非同小可,多少双眼睛看着,晏回不?敢带着唐宛宛同上御辇。太后却没这?个顾忌,路上无事可做,自然要找个能逗趣的跟自己唠嗑,就把唐宛宛唤到?了自己的车上。
京郊离得并不?远,行?了半个时辰之后就能看到?一片四方形的敞地,四边上都列着军阵,粗略一看约莫有上千兵士,俱是甲胄加身,叫人看着就觉得冷。再后头,才是京郊各村镇有幸能来观礼的平民。
这?就是行?祭天?礼的地方,更?深处有一所行?宫,是专门为了帝王来祭祀时歇脚用的。
两位小宫女上了车,跪着给太后和唐宛宛整理好衣角,保准上头没一处褶皱了,这?才扶着人下去。
众命妇都跟着导引女官往前?行?。祭天?坛下的白玉阶只有九阶,台阶还都十?分浅,寓意天?子?在上天?面前?也?得毕恭毕敬,不?能自大。
唐宛宛还以为会有许多复杂的礼节,丁点不?敢走神,仔细看着太后的每一个动作。却见太后只是引着嫔妃和命妇跪下磕了三个头,这?便起身往后头的行?宫去了。
她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就算完了?
直到?行?在后头的命妇走过祭天?坛,肃穆的钟磬声?这?才响起。唐宛宛想了想自家?祭祠堂的规矩,顿时明白了,原来女子?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真正的祭天?还得是陛下和朝臣来。
行?宫之内处处朴素,只有殿首立着一尊金身神像,远比不?上宫中奢华;却并不?简陋,连摆在案上的几?样小小的礼器都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就静静摆在那儿,都能将人心中好奇的念头通通镇下去。
太后被女官请去偏殿了,不?知要行?什么礼。剩下的妃嫔与命妇都被留在这?间殿里,按身份从前?往后排成排。
所有的女官都退了出去,只剩这?么一群人干坐在这?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唐宛宛和德妃坐在最前?头,她实在无聊,偏头往德妃的方向瞧了一眼。
德妃察觉到?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回视过来,对上唐宛宛笑眯眯的表情,德妃顿了一瞬,又面无表情地扭正了头,压根没搭理她。
唐宛宛无奈,只能低着头玩小手绢。正当此时,却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唐宛宛飞快地扭回头去,先是往殿内扫视一圈,没看到?女官;又瞅了瞅殿门的方向,也?没看到?有任何人;这?才稍稍弯下腰,坐低身子?看向来人,有身后一排嫔妃挡着,后头坐着的命妇是看不?到?她的。
她这?上课说小话的功力在何家?学馆练了很多年?,十?分得娴熟,直把身后坐着的冯美人看呆了,好半天?才记起自己要说什么。
冯美人把她上上下下一打量,声?音低得几?乎是气音:“这?年?纪轻就是好,贤妃姐姐即便穿得这?般臃肿也?能明艳照人,若是换个旁的姑娘像您这?样穿,怕是难看得不?行?。”
她脸上笑得和煦,话里的味道?却有些古怪,好像有些嫌弃,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唐宛宛没能辨明白其中深意,只好笑着点头,也?小声?说:“我怕冷。”
“贤妃姐姐今日怎么穿了一件兔毛披风?”同坐在她身后的赵美人也?问了一句,又说:“兔毛价贱,又容易打结,不?如白狐毛银鼠毛的好。”
唐宛宛眨眨眼,轻轻“哦”了一声?表示听懂了。
冯美人只顾着说话了,手中捧着的暖手炉没拿稳,不?知怎的炉盖从绸套中滚了出来,里头的碎炭带着火星滚到?了她手上。冯美人当下一声?尖叫,慌里慌张地丢掉了手炉。
这?一丢更?是坏事,赵美人也?“啊——”地尖声?叫了出来,原来那燃着火星的烧炭蹦到?了赵美人的裙角,烧着了一小块。
后头的命妇哗然大惊,却还记得女官吩咐过不?能大声?喧哗,都伸长脖子?探着头瞧热闹。
火都烧到?了身上,赵美人吓得魂不?守舍,手忙脚乱起了身却不?知该做什么,只顾着尖叫了。
“喊什么喊!”唐宛宛低斥一声?,她离得最近,都不?用起身,抬脚就把那碎炭踩灭了。
好在此时离出宫已经快两个时辰了,炉子?里的炭火燃得只剩了一些碎星子?,一踩再一蹍就灭了。只是在赵美人的裙摆上留下了一个大洞,还有一个泥脚印。
赵美人没先跟她道?谢,反倒扭头冲着冯美人怒斥道?:“冯韶音!你?定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瞧我今日的裙子?好看,故意毁了的?”
冯美人的手也?被炭火燎了一下,疼得钻心,闻言忙说:“我怎么会有那般龌龊心思??就是不?小心的,我自己还被烫了手呢。”
这?边正乱作一团,唐宛宛一转眼,却见前?头站着几?位仪容肃重的女官,各个穿着一件单薄的曳地白裘,脚上的靴子?也?是白色的,只有发上别着一根鸡血石簪子?。几?人不?光衣着相同,妆容也?别无二致,一眼看上去竟瞧不?出几?人的区别来。
这?几?位女官竟是从前?边的静室走过来的,此时看着这?场闹剧,各个眼里如淬了寒冬腊月的冰雪似的,叫人透心凉。
唐宛宛心里一咯噔,怕是刚才的事都被她们看了个正着。
为首那位女官最是年?长,眸光凌厉地盯着冯美人:“都住口!祀天?十?二忌讳可都忘了?六忌闲谈外事,十?忌刀勺声?响,还不?跪下请罪?”
冯美人和赵美人这?才看见来人,当下脸色骤变,自知闯了大祸,不?敢辩白,忙跪下说:“嫔妾知罪。”
众人悚然一惊,都不?敢作声?了。
这?几?位女官并非是从宫中跟出来的,也?并非像荷赜那般伺候贵人的。她们没有品级没有官职,却没人敢小觑半分。
这?些女官名为“天?仪官”,平时负责导引天?子?朝臣与命妇觐见天?神。她们自童贞之年?入太庙,脱下这?身衣裳前?不?得婚嫁,一生奉与天?神地祗,算得上是天?神的近侍。
别说是几?位美人了,纵是晏回行?为不?妥,她们也?会毫不?留情地训斥。
唐宛宛算是被连带了,正要跪下的当口,却听那女官淡声?道?:“这?位娘娘不?必跪,您救人心切,情有可原。”
唐宛宛慢慢把心揣回了肚子?里,软着腿走回原位坐下了。
殿中一片静寂,再没人敢作声?了。几?扇小窗下虽燃了炉火,却因为怕烟熏火燎地熏着了室内的神像,炉子?并不?暖和,也?暖不?热地上的金砖,跪下去冷得人直哆嗦。
这?一跪就跪了大半个时辰,没人喊她们起来,俩人也?不?敢起来,从脚尖到?腿窝处都没了知觉。冯美人咬着下唇暗暗叫苦,这?回怕是要冻伤膝盖了。
等到?外头的钟磬声?终于停了,两人知道?祀典已经结束,总算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软在地上,被两个嬷嬷扶着都站不?起来。可几?位女官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不?能丢了仪态,只能硬咬着牙站起来,慢腾腾地一步步挪出去。
先前?那位女官就站在殿门口,将过往的命妇逐一审视,不?知是在看什么。
唐宛宛还是头回见这?般威严的人,与她相比,常常无甚表情的陛下都算的上是慈眉善目了。方才她又是侥幸逃过一劫,心里仍有些打鼓,没敢对上那女官的视线,只目不?斜视往前?走。
那女官却出声?说:“方才惊扰,娘娘莫怪。”
唐宛宛一怔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忙说:“女官职责所在。”
那女官嘴角牵出一丝细微的弧度,得十?分仔细地看才能辨认出这?是一个笑,她淡声?说:“娘娘心有善念,神明自会看在眼中。”
唐宛宛心里又是一咯噔,寻思?着今日自己并不?算特别诚心啊,先是坐着走神,后来又跟人说小话……哪怕是刚才冯赵美人被罚跪的那半个时辰,她还想着今天?早上的五福饺挺好吃的。
要是这?也?被神明看在眼中,那可不?太妙啊……
于是她冲着女官心虚地笑了笑,快步走了出去。
祀典结束之后,一行?人便回了京,三百仪卫开路,护着御辇及后头娘娘们的銮驾往宫内行?。却没多少人注意到?队尾跟着的一辆黑漆漆的马车。
这?车跟着卤簿仪仗行?到?城北时转了个向,转进了另一条路。唐宛宛透过窗缝上往外看,越看这?条路越熟悉,好奇问:“陛下,咱们怎么来了何府?”
晏回双手交错摩挲着,总觉得早上雪花膏滑腻温香的感觉仍在,以至于上午他捧那礼器的时候都多用了两分力,生怕从手中滑出去。
听到?唐宛宛这?么问,他答:“要去探望何老头,还有近五年?致仕的几?位老臣。”
这?也?是大盛传了二百年?的规矩了。立冬节便是冬日伊始,天?子?在天?刚寒的日子?里体恤旧臣,正如冬天?里的一股暖流似的,也?算是攻心之上策。
唐宛宛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我听太后说,今天?祀典上陛下也?要跪着?”
晏回颇有些不?解:“这?是问苗,向上天?请示来年?的收成如何,自然是要跪的。”
唐宛宛小脸一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膝盖,莫名其妙感慨了一句:“还好我没去。”
“怎么这?样说?”
“舍不?得看陛下跪呀。”唐宛宛声?音闷闷地说:“就跟看见我爹娘给陛下下跪一样,看着就难受。”
每年?祀典有好几?个,大年?初一祭太庙,二月亲耕,年?尾问冬,需要他跪的时候还不?少。再有前?些年?久州地动,伤亡者?数百,晏回还得下罪己诏,那回在祖宗排位前?跪了三日呢。
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人跟他说祀典必须庄重,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却还是头回听人这?样说话,头回有人说:看见他跪天?神地祗,会觉得心疼。
心中滋味实在难言,晏回箍着她的腰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低声?说:“宛宛再说一遍。”
唐宛宛一脸懵,不?知他怎么忽然就来了兴致,她说的本?是十?分正经的一句话,被他这?样一问反倒脸红了,呐呐重复:“舍不?得看陛下跪呀,跪天?地都不?行?……”
晏回几?声?低笑溢出喉,听得心满意足。
一室温馨被车窗外“笃笃”的轻叩声?打破,暗卫低声?道?:“爷,何府到?了。”
晏回掀开厚实的棉帘往外瞧了一眼,率先下了车,回身把唐宛宛扶了下来,握上她的手时还不?由皱了下眉:“怎的这?么凉?”
“手炉落在先前?的马车上了。”唐宛宛说。
“穿得这?么厚实,竟还能手凉。”晏回把她右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笑着摇了摇头:“当真是个吃不?得苦的。”
冷风一吹,唐宛宛缩了缩脖子?,把兔毛领子?立得更?高了一些,闻言也?不?反驳这?话,只笑眯眯地拿小凉手往他袖口深处钻,又被晏回捉回了手,斥了一声?“不?规矩”。
正是冬日,何府大门紧闭,暗卫上前?以剑鞘叩了叩门上的金钉,等着门卫来开门。
晏回常来何家?,却一般是微服出宫的,为了避人耳目,每回都走何府的侧门。以至于他这?难得走一回正门,开门的小厮都没能认出他来。
“唐姑娘?”那小厮把来人一扫,扭头冲着外院的仆妇喊:“进去通传一声?,唐家?小姐和少爷来啦!”
晏回:“……”
唐宛宛没良心地哈哈笑:“你?认错啦,是唐家?的小姐和姑爷上门啦!”
小厮迷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唐家?姑爷”是哪位,猛地变了脸色,噗通跪下请罪:“小的是新来的,陛下莫怪,陛下莫怪。”
晏回摆摆手,牵着唐宛宛往正院行?去了。
这?半下午的,过了午膳的点,又不?到?晚膳的时辰,何太傅却早早饿了,明显是中午在那祀典上没吃饱。晏回和唐宛宛到?的时候,何太傅正在吃饺子?,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碟闻着就酸的老陈醋,再加上一碟小菜就是全部了,一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清官。
“陛下怎么来啦?可要尝尝我家?孙女们包出的饺子??”
晏回笑说:“自然是要尝尝的。”
何太傅是个实在人,对陛下也?一视同仁,照旧让厨房上两盘饺子?两碟醋,也?不?顾跟陛下寒暄,只管自己一口一个地吃,明显是饿得狠了。
饺子?是现成的,可晏回来之前?也?没打声?招呼,小厨房此时再炒菜已经来不?及,只好端了几?碟凉菜上来。
唐宛宛一瞧,花生米、腌萝卜、猪头肉,她忙低下头忍笑,心说何太傅当真是清官中的佼佼者?。
何家?没有分家?,孙辈的姑娘算上嫡庶得有十?几?位,姐妹们关系又好,都能玩到?一块去。她们听说立冬要包饺子?,去厨房祸祸了一天?,此时煮的饺子?都是姑娘们折腾出来的。
都是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有真正会捏饺子?的?模样丑的也?就算了,好些饺子?口儿都没捏严实,下水一煮馅料就全漏进了锅里,只剩一张没滋没味的面皮儿,一盘里边肉的素的还没分开,叫人都不?想落筷子?。
晏回和唐宛宛都迟疑了那么一瞬。
“怎么?瞧不?上我家?孙女捏出来的饺子??”
何太傅冲着他吹胡子?瞪眼:“为师教了你?多少年?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啊,堂堂九五至尊应为天?下表率,怎么能糟蹋粮食?陛下可知这?天?下有多少贫民在这?立冬日都吃不?上一顿饺子??”
晏回无奈应了一声?,舍不?得让唐宛宛吃面皮儿,便提筷把自己那盘里馅料饱满的饺子?都夹到?了唐宛宛的醋碗里,自己将就着把剩下的吃了。
这?般贴心的举动直把唐宛宛感动得眼睛都热了。
何太傅瞧得甚为满意,慢腾腾点头:“身为男儿便当如此。”
吃半截他又问:“宛宛丫头呢,你?上月考得如何?”
唐宛宛后脊一凉,忙坐直身子?,十?分谦虚地表示:“不?如何,区区进步了十?几?名。”
何太傅继续满意地点头,开口却老扎心了:“正所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底子?不?好,得勤学苦练方能成才。”
“是我教导无方。”见何太傅还要说,怕宛宛听得委屈,晏回只得开口接过话茬,找自己的不?对说。
而桌子?底下,他摩挲着唐宛宛的手掌心,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听何太傅足足唠叨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太困了,眯了一会儿就起晚了,发晚了嘤嘤嘤〒_〒
不过双更没有食言。
另外,百度不到关于皇帝立冬祭天的描述,都是自己诌的,经不起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