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弓箭手背上的箭筒里有十多?支箭,等全部用完了,场中的马儿都出了一身汗,有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也有昂着?脖子满是?战意的,哼哧哼哧直打?响鼻。
长风营的马倌将表现最?好的那几匹马牵上前来,给每一匹往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这些?马还挺有灵性,昂首挺胸在人前走了一遭,打?里?得油亮的皮毛熠熠发光。
面前的矮案上摆着?一盘时令水果,晏回拿了一只梨子塞进唐宛宛手里,剩下的一盘水果都给了那马倌。马儿嗜甜,这就算是?对它们的赏赐了。
等到驯马表演完了,便有侍女款款行来,为众人呈上了午膳。因今日下了早朝之后才往京郊行,到了围场已经不早了,狩猎怕是?来不及,就连食材都是?御厨从宫中带出来的。
唐宛宛前两天总听陛下说刚打?回来的野物现烤有多?好吃,心心念念了两天,却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不由?有点失望,连精心烹出来的御膳入口都觉得味道寡淡了。
用过午膳之后,击鞠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击鞠又称为打?马球,双方各出十一人,马场两侧各立着?一个三尺见方的竖栏,需得骑在马上以球杖击球,哪方能先进得三球就算是?赢了。
先是?各营骑卫要争出个先后,你来我往好不红火。这些?骑兵到底是?行伍出身,攻守听令进退有度。不过是?个玩乐,却能从中看出攻城掠地的阵仗。
有了这群糙汉子在前,其后世家?子弟间的比赛就更有看头?了。愿意在人前出彩的男儿大多?模样俊逸,窄袖骑装更显神采奕奕,又都有一副好身手,骑在马上执着?球杖抢那小球时还常使出轻功来,花样繁多?,看上去甚是?热闹。
连两旁大帐里坐着?的世家?贵女都不复先前平静,跟旁坐的姑娘低声笑闹着?。
“贤妃娘娘快瞧那边!”坐在唐宛宛身旁的关婕妤很是?欢喜,拉着?唐宛宛一个劲儿说话,一会儿惋惜这个打?偏了,一会儿盛赞那个身手矫健,一会儿又夸那个模样周正。
唐宛宛连连点头?,她还知道被?后边的诰命夫人听到了不好,跟关婕妤头?挨着?头?小声絮叨:“骑黑马的那个,模样好俊啊!”
“你怎么瞅准了他!”关婕妤轻飘飘瞪她一眼,忿忿说:“承安伯年少袭爵,一向张扬跋扈,常纵容家?丁寻衅滋事,去年还想将我妹妹纳作妾,被?我爹娘撵出了府才消停。别看他面皮白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婕妤又指了另外一处说:“你再瞧威国公世子那一方的,骑枣红马的那个,看见没有?那是?左金吾卫士长贺知舟,负责宫中巡查与外廷宵禁。他个子高性情好模样俊,不比承安伯好千百倍?”
唐宛宛眨眨眼:“你怎么连人家?叫什么都清楚?”
关婕妤微微晃了晃神,笑着?说:“因为他是?陛下身边的亲卫,常在宫中带刀行走,你在宫中呆久了就能把这些?个熟面孔都记下来。”
唐宛宛把手搭在前额遮光,眯着?眼睛仔细望了望,笑着?点头?:“确实?很俊啊。”
她们两人压着?声音说笑,身后的朝臣与命妇都听不到,可?坐在正中的晏回离得只有半步距离,哪怕不专门去听,这声音也能自动飘进他耳朵。
晏回瞟了两人一眼,微微蹙了眉头?,听着?总觉得有些?古怪。待又听唐宛宛说一个男子模样俊,这时总算回过味来了:按里?说这两位都是?自己的妃子啊,怎么当他不存在似的,一个劲儿地盯着?外男看?
原本叫人热血沸腾的击鞠,此时再看竟有点不是?滋味了。于是?晏回拍拍唐宛宛,冷着?声说:“噤声。你二人吵着?朕看马球了。”
唐宛宛和关婕妤只好闭口不言,心中倒是?诧异:怎么后头?坐着?那么多?朝臣命妇说话的声音没吵着?陛下,她俩压低了声音还把陛下给吵着?了?
小小一只球在马场中乱飞,唐宛宛看得眼花缭乱,下午的阳光又晃眼,没一会儿就困了。小脸红扑扑的,靠在小案上身子前后晃悠,脑袋还一点一点,明显是?迷糊了。
晏回瞧得好笑,将人轻轻一扯,便往自己这方靠了过来。他偏过头?嗅了嗅,果然?唐宛宛连呼出的气都是?酒味儿的,心知是?她方才喝的那一口烧刀子的劲头?上来了。
晏回望了望场上,威国公世子那边进了两球,还差一球,约莫还得一刻钟才能胜。
这般想着?,便把唐宛宛的右手捉了过来,也无须低头?去看,一下便找准了她手上的关冲穴。这个穴位在第四?指的甲侧,用些?力道按揉可?以解酒防醉。
“陛下做什么呢?”唐宛宛被?他捏疼了,也没能缩回手来,努力撑起眼皮问了一句。她眸光迷离,声音甜得跟蜜糖似的,晏回眸色一深,忙闭目收敛心神。
她一向只有情动之时会这样拖长尾音娇兮兮地说话,此时晏回握着?她的手都能察觉到她的脉搏突突地跳,明显是?醉得狠了。忙跟侍女要了湿帕,叫唐宛宛捂在脸上醒醒神,这才把脸上的醉态遮下去。
就这样,唐宛宛总算熬到了击鞠结束,立马松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都成了重影,威国公世子那方的欢呼声、身后朝臣的叫好声都离得远了,只有代表胜利的锣鼓声穿云透雾而?来,将将入了耳。
马场背后已经扎好了数百只帐篷,帝王的大帐在最?中间,周围围着?三圈侍卫营帐,再外围才是?朝臣与女眷的。晏回几乎是?半搀半抱着?她走进帐篷的,唐宛宛强撑着?精神跟一路请安的女眷打?了招呼,总算没在人前丢丑。
刚一走进大帐她就软了身子,几乎跪了下去。好在晏回接得及时,把人抱到榻上伸手一摸,只觉她整张脸烫得吓人,两颊也是?绯红一片,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又忙着?唤来太医,给她在舌下含了一颗解酒丸。
这一睡,唐宛宛足足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大帐内虽燃了许多?明烛,却仍旧比不得宫里明亮,她一时浑浑噩噩,竟分不清自己在哪儿,好半晌才缓过神。
如今身在旷野之中,即便是?帝王也得一切从简,大帐之内并没有龙床,不过是?席地铺着?几层厚毯子,成了个低矮的榻。
唐宛宛在上头?滚了两滚,刚心说这么席地躺着?还真是?别有风趣,立马一阵晕眩汹汹来袭。她哀叫了一声,赶紧抱着?脑袋躺平。
“醒了?”晏回眼睁睁看着?她滚进自己怀里,连她抱着?脑袋呻|吟都瞧着?可?乐,悠着?手劲儿给她轻轻揉太阳穴。
唐宛宛舒服得直哼哼,口中嘟囔:“那是?什么酒啊?怎么我喝了小半口就醉成这样了?”
“那酒叫烧刀子,是?从辽东那边传过来的酿酒法子。”晏回怕她这会儿脑子钝听不明白,说得尤其之慢:“据说其酿酒工艺粗糙,酿出来的烧酒极烈,入口后仿佛在火上烧红的刀子顺着?嗓子眼往下拉,又辣又爽快,烧刀子的名?儿便由?此得来。”
说话间,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个崩儿,声还挺响。唐宛宛瞠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瞪他,晏回又笑:“连朕都只敢小口抿着?喝,你居然?狠狠灌了一大口下去,没当场倒了已是?难得。”
话落又凑上前在她鼻尖上啄了一口,继续说:“好在你酒品不差,醉了酒倒头?就睡,不哭不闹,也不手舞足蹈不说胡话,真是?难得的听话了。”
——比她爹强多?了。
晏回扬声召了红素和絮晚两人进来,要她们去给唐家?报个信,说是?人已经醒了。
厚重的帐帘一掀一放,外头?的歌声顺着?风跑了进来。唐宛宛翻了个身,竖着?耳朵听大帐外的动静,眼睛亮晶晶的:“陛下,外边做什么呢?怎么有歌声?”
“这是?长风营平素就会举行的篝火宴会,此时唱的是?秦王破阵乐,将士也会跟着?跳战前舞。一会儿还有善扑营比试摔跤,极为热闹。”
唐宛宛听到这儿,头?也不疼了,眼也不晕了,翻身就要爬起来穿靴。起得猛了,又差点栽回榻上。
晏回奇道:“你这模样还想去瞧热闹?朕可?不抱着?你去。”
“不用陛下抱我。”唐宛宛拉着?他的胳膊往帐外行,仰着?脸讨好一笑:“陛下扶着?点我就好。”
晏回无奈,堂堂九五至尊,除了自家?太后娘娘,就只扶过她一人了。
先前为了在大帐里陪她,晏回还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先行离了宴。这会儿为了这小东西只能自己打?脸,又去到了篝火晚宴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