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回不?光勤政亲贤,他还是个善于学习的好皇帝。当天拿回去的话本子足有两箱,一个时辰他就看完了好几本,当真是一目十行的速度。
打小只?读四书五经和史书,晏回平日的生活又跟苦行僧一样贫乏无趣,这么?一来,他笑点低得令人发指。整整一个时辰不?停笑啊笑的,笑得腮帮子都僵了。
唐宛宛凑过去瞟了一眼,见他正在看的是《大?师为我负如来》。这本的情?节她还记得大?半,写的是一个貌美小姑娘花样撩和尚的故事。
那姑娘本是江湖中人,偶然借宿少?林寺,一眼瞧上了一个帅和尚。和尚原本心如止水,却在情?书荷包的轮番轰炸下渐起涟漪,一着不?慎就被姑娘给睡了。
这么?一睡纵是块石头也得开朵花儿出来,可这姑娘又是作天作地的那一款,总把和尚弄得哭笑不?得。后来她又因为误会和尚跟同个寺庙的尼姑有一腿,没?打一声招呼就跑回了江湖,直叫和尚日思夜想抓心挠肺。
唐宛宛正回忆着书中情?节,却听陛下又笑出了声。她低头一看,只?见书中的姑娘跟那和尚说:“那尼姑有什么?好的!脸没?我美、胸没?我大?、屁股没?我翘!她除了头发比我少?,你自个儿说说她还有什么?比我好!”
唐宛宛默默红了红脸,暗暗唾弃自己以前看的这都是什么?玩意,真是好丢脸啊。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这话本子中没?什么?大?道理,文?笔辞藻也一般,偏偏诱得晏回不?忍释卷,必须一气呵成看完才?心安。还时不?时与?唐宛宛交流一下:“这撰书人将谈情?说爱的雅事写得如此接地气,果真妙哉。”
待翻完一本,晏回还挺诧异:“怎么?这就结局了?这和尚还没?还俗,与?那女子尚有误会没?有解开,将来是否成亲生娃也没?有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自然是还有续集的……可唐宛宛灵机一动,立马说:“这个撰书人封笔了,再也不?写了。”
“实在可惜。”晏回总算合上话本。
唐宛宛战战兢兢把那摞话本子抱走,偷偷塞到龙床底下,一本都没?留下,生怕晏回多?看两回会像她一样彻底迷上话本子。
到时候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变成了沉迷话本的荒唐帝王,她这个把始作俑者?定要?被全天下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了。
古有褒姒惑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唐宛宛撺掇着陛下看话本……怕是她这个“贤妃”就要?做到头了。
次日天还没?亮,唐宛宛就被兢兢业业上早朝的陛下从被窝里扒拉了出来。前几天她都是睡眼惺忪地缩在被窝里目送陛下一人出门的,今天得跟着起身?了。
晏回一向作息良好,连带着把唐宛宛糊弄早饭的恶习也给强行扭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催她:“你吃得快些,已经卯时正了,总不?能掐着点到学馆,对?夫子要?有敬重之心。”
唐宛宛皱着脸,哪怕嘴里咬着的小汤包汁鲜味美,也丝毫不?能缓解她心头苦闷。
两人同乘御辇从长乐宫行到了太和殿后门,唐宛宛又缩在他怀里眯了一刻钟,几乎睁不?开眼。
晏回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两句:“你好好听讲,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得过且过了。身?为贤妃应为女子表率,回回考试垫底如何能成?”
“知道了。”唐宛宛慢腾腾下了御辇,上了跟在后头的马车。
晏回招手唤来一个女侍卫,跟她说:“晌午回宫里来取膳,看着你们娘娘吃好。若是学堂上有不?长眼的,你二人只?管教训,不?必顾虑。”
谨言垂首应诺,上马追上了车子。
行到左翼门时,唐宛宛听到钟磬之声从东面传来,她掀起右边车帘望去,只?见朝臣各个手执象牙笏候在太和殿外?的白玉阶上,殿前监于阶前高?声唱礼。
旭日初升,正是一片盛世之景。
大?盛京官冗余,三品以下官员上朝时只?能在殿外?候着,有事启奏方可入内。
还真挺好奇太和殿是什么?样的,唐宛宛正这么?寻思着,却见行在车侧的女侍卫打马上前几步,压低声说:“娘娘,快些放下帘子,大?臣们都看着您呢。”
当天来得晚的大?臣有幸远远窥见了贤妃娘娘一眼,见其轻车简从往宫外?行去,不?由心下思量:难不?成这位才?刚入宫就被陛下遣回家了?这得多?不?受待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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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宛宛到了学堂,果然被何家姑娘好一通嘲笑。
“是谁嘚瑟说自己脱离苦海啦?”
“是谁嘚瑟说自己再也不?用写课业啦?”
邻座的姑娘也凑过脑袋来:“是谁嘚瑟说自己再也不?用坐倒数第三排啦?”
唐宛宛无言以对?,只?能挨个瞪她们一眼,翻开书本提笔在书上画道道,以此来假装自己是有温习过功课的。
这真是极尴尬的。然而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何家学馆的夫子不?愧是何家门生,都跟何太傅一样的犟脾气,从来丁是丁卯是卯。苏夫子冷面严苛,她还不?慕权贵,压根没?提给唐宛宛换个座位的事。
以前唐宛宛是个三品大?夫的女儿,在这学堂中|出身?算中下的,不?算打眼,成绩差一些也就罢了;可如今她都是陛下的枕边人了,都是有金册的贤妃娘娘了,这代表的可是陛下的脸面,却还要?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唐宛宛直想捂着脸。
一整个上午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苏夫子单拎出来问问题,这若是答不?上来,比以前更丢人。
以前唐宛宛上课时不?时地走神,有坐在前面的同窗们挡着,趴在桌上眯一会儿也不?怕夫子发现。今天抬头挺胸坐了一整天,别提有多?累了,只?能立誓今后刻苦读书了。
晏回给她指了两个女子做近侍,名为谨言和谨行。这二人原是金吾卫出身?,去年做了帝王暗卫。此时两人站在唐宛宛身?后,跟整个课堂里的女子都不?一样,仿佛是两柄收在鞘中的尖刀,冷不?丁地能割伤人似的。
学堂里不?少?姑娘都趁着苏夫子低头的瞬间回头瞧她俩一眼,待谨言和谨行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射过来,又飞快地缩回脑袋去。
谨言和谨行瞧得好笑,都是刀尖舔血的人,这些同龄的姑娘在她们眼中就好像精心侍弄出来的花,仿佛轻轻碰一下就会坏掉似的。别的姑娘把她俩当怪胎一样打量,她俩亦是如此,瞧这课堂还有这么?一群涂脂抹粉的姑娘也是有意思得很。
谨行正这么?走神,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肚子,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来人的手。下一瞬便看到坐在她身?前的唐宛宛疼得直嘶气,忙松开手请罪:“贤妃娘娘没?事吧?”
唐宛宛摇摇头,指了指墙角的两张空桌子小声说:“你俩坐那儿去吧,一直站着怪累人的。”
谨言和谨行一怔,一瞬不?瞬地看了她半晌,心头莫名浮上两分暖意。她二人自小入宫跟着金吾卫受训,比男儿不?差半分,别说是这么?站一个时辰了,就是跪一个时辰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却还是头回有人跟她们说“坐下吧,一直站着怪累人的。”
多?年在军营中受训,二人将令行禁止落到了实处,闻言也不?多?话,去墙角搬了两张凳子又行了回来,没?发出一丁点动静,安安静静坐到了唐宛宛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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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折子有些多?,晏回在御书房批完了要?紧的,剩下一些不?紧要?的带回了长乐宫慢慢看,全部看完已经过了亥时。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本以为宛宛已经睡着了,却见她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话本,嘴里哼着一支小调,看模样是在等他。
本就是趴在床上的姿势,她又翘着小腿上下晃荡,宽松的亵裤滑至膝窝处,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被暖黄的烛光映得如美玉一般。
未曾想到刚进门就有如此美色候在前,晏回原地顿了顿,寻思着到底是让她改掉这不?雅观的睡姿为好,还是自己直接化身?为狼好?
这么?个念头刚兴起,其后无数步都想通透了:比如明天是休沐,折腾得晚一些也不?怕;司寝局那两本春|宫册子共有一百零八种姿势,如今才?尝试过四种,尚有无数种可能……
身?下支起的小帐篷变成了大?帐篷,晏回光靠脑中的旖旎情?思就愣生生把自己给想硬了。
唐宛宛看见了他,眼睛一亮:“陛下批完奏章了?”平时看到他进来就往被窝钻,今天却没?有,约莫是一时给忘了。
晏回不?动声色地从那截小腿上挪开视线,正寻思着说点什么?再进入正题,却见唐宛宛冲着他讨好一笑:“陛下,我明天能再回家一趟吗?”
晏回问她:“怎么?了?”
“我以前的骑装没?有带入宫,得回家去取。”见晏回面有诧色,唐宛宛又说:“九月初七是巾帼节,陛下可知道?”
晏回自然是知道的,这一日是长风将军的忌日。
前朝末年大?厦将倾,大?盛于马上起家,祖皇帝将中原尽揽入怀,可外?敌环伺的处境却一时半会儿解脱不?得。早年北有匈奴,东北有靺鞨与?高?句丽,南有海患,各个虎视眈眈,可谓外?忧不?断。
近百年间涌现名将数十,口口相?传至今,这长风将军亦是如此。长风将军生平只?上过一次战场,反倒比那些南征北战的老将名声更大?一些,只?因为这是一位巾帼英雄。
高?祖年间,蓟州乃是中原东北角的门户。蓟州临近东突厥、高?句丽与?靺鞨,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时年蓟州守城之将为傅家,数十年守城,蓟州城防军几乎与?傅家家兵无异。可十年也没?遇上一场战事,渐渐地松懈了。
及至高?祖一十八年,高?句丽率重兵临城下,傅家猝不?及防,立马慌了手脚。可这会儿一看,己方军士散漫,粮草不?足,城防薄弱,竟没?有半点战机。
城破已经成了定局,高?句丽又有战胜后屠尽全城的惯例。时任蓟州太守的傅大?人吓得直哆嗦,一卷铺盖带上爹娘与?妻儿就要?跑。他也知道临阵叛逃被抓住了是要?抄斩的,于是从蓟州向东跨过海往新罗的方向去逃了。
长风将军傅夫人本是傅家长媳,学过些粗浅的骑射功夫,当得是正气凛然。她看不?上丈夫如此行径,又怜惜公婆儿女,不?忍让他们丢了性命,便独自一人留了下来,以兵符调令将士守城,誓与?蓟州百姓共存亡。
于是这一战,便闯出一个巾帼英雄的名声来。这个对?排兵布阵半点不?懂的妇人,单凭着破釜沉舟的胆气,竟带着蓟州百姓死死撑过了十数日。
城破之时傅夫人亲自披甲上阵,与?麾下小将尽数战死。临城的增援却及时赶到,总算将敌人击退,避免了屠城的血案。
因傅夫人抗御外?敌有功,高?祖追封其为长风将军,并在每年这一日都要?率京城世家的许多?年轻男女去围场游猎一番。后来这习俗就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将傅夫人的忌日定为了巾帼节,至如今已有近二百年。
每年这一日京城东郊的围场都会开放,有时帝王也会在这一日亲临,带着各部院大?臣举行秋狝大?典。而更多?的时候,却是由各家学馆组织学生到围场狩猎,参观营卫训练,以此缅怀先人警醒自身?。
年纪太小的学生不?好管束,去留随意,过了十四岁的学生却是一个不?准缺席。
“你居然会骑马?”晏回倒是奇了,心说宛宛个子这么?矮,怕是连马都爬不?上去,居然也会骑马?
唐宛宛没?听出这话里藏着的点点嫌弃,苦着脸答:“不?会啊,以前去过两回都只?能干看着。”
“那有什么?难的?朕教你就是。”晏回如此说道,丝毫不?觉得他一个曾因骑马摔伤腰的人说这话多?没?有信服力。
说话间,晏回上前把那晃得人眼晕的小腿捉了一只?在手。
唐宛宛立马察觉不?妙,一边蹬腿,一边扭了个身?去扯被子,还妄想分他的神:“陛下快放开,明天我还要?见人呢!还要?早起呢!还要?回家去取骑装呢!”
晏回沉下|身?,在她明晃晃的小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下巴上刚刚冒出的青茬还有点扎人,闻言低笑出声:“明明朕富甲天下,你怎么?总把朕想成个穷酸鬼?堂堂贤妃娘娘头回在人前露面还要?穿旧衣,心善的说你是节俭,那些个嘴碎的怕是要?说朕苛待你了。”
“那陛下送我一件呗。”唐宛宛心知大?势已去,也不?再挣扎了,气鼓鼓瞪着他,还不?忘给自己讨福利。
晏回随手解下衣袍,声音低醇如美酒:“送十件百件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去围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