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琼清行宫的几个姑娘虽得知要启程回京的消息有些晚,但好在她们来行宫时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差人连夜收拾了一下,准时赶在后日一早出发。
裴瑧带着一行人先回了承德行宫,休整了一夜,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的返回了京城。
皇帝狩猎时受伤的事,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了,这事自然是瞒不住。但皇帝的伤势现下究竟如何,裴瑧对外一直含糊其词,故意隐瞒下了。
昭平帝自亲政以来,几乎年年夏季都会来承德避暑,而每次来承德几乎都要待到三伏天过了才回京。今年才堪堪进了二伏天,还没到一年最热的时候,便就这样匆匆回宫了。
不知是因裴瑧这个太子对于皇帝的伤势总是有所隐瞒,还是突然回宫让人隐隐觉得不安,众人对昭平帝如今的情形似乎生了诸多猜测,一时到处是流言蜚语,其中又多是说昭平帝伤势极重,如此云云。
这些流言,苏妧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裴瑧前两日夜里同苏妧说过昭平帝伤势不算太重,但现下又传出这么多流言,苏妧心里对这事约莫有两个猜测,要么裴瑧在哄她,要么可能是有人在故意传播皇帝病重的消息。
在苏妧和裴瑧相处的这些日子,裴瑧从未欺骗过苏妧,而且皇帝受不受伤,本也不是苏妧关心的问题,裴瑧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若裴瑧对她说的是真话,那这一切流言蜚语便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为止。
*
回到宫里,苏妧依旧住在太后的慈安宫中。
自从回到宫中以后,太后每日都会把替皇帝治病的太医宣到慈安宫问话,每次见太医时,又必会屏退所有的人密会,除此之外,裴瑧也几乎日日都会来给太后请安。
只是苏妧能单独见到裴瑧的机会并不多,裴瑧总是匆匆来,又匆匆走。
如此过了几日,太后看起来一日比一日心事重。
那日在琼清行宫时裴瑧对苏妧说的话,苏妧这些日子总时不时的想起,再瞧太后这般满腹心事的模样,知道不久的将来宫里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禁也跟着有些不安。
苏妧心里清楚,裴瑧会对外隐瞒昭平帝的伤势,会对她避而不谈接下来的计划,但对太后一定不会有所保留。
而以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太后如今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断然不会和皇上的伤有关,只会和宫里即将会发生的事有关。
这天,只怕要大变了。
*
这日,临近傍晚,一声惊雷响过,忽然落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漆黑的夜幕簌簌坠落,不过多时,雨越下越大,如瓢泼的一般,重重的砸在殿顶的琉璃瓦上。
裴瑧住的朝华宫中,
莫忘撑着一把油伞从朝华宫的偏角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那人低着头,身上的披风将脸裹的紧紧的,在这朦胧的夜色里根本看不清样貌。
这两人一前一后,冒着瓢泼大雨,直往裴瑧的书房走去。
裴瑧正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单手扶额,凤眸微阖,一双长眉微微蹙着,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思索问题。
一阵极轻的敲门声想起,裴瑧缓缓睁开眼,眸光一转,看向殿门的方向。
“殿下……”莫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带来了。”
裴瑧缓缓放下扶额的那只手,坐直了身子,两手交叠放到身前,这才淡淡开了口,“带进来吧。”
只听一声轻若未闻的开门声,片刻,莫忘领着那个身披披风的人进到殿内。
来人动作飞快的取下身上的披风,双膝跪地,端端向坐在前方的裴瑧磕了个头。
“奴才珠翠见过太子殿下。”
裴瑧抬眼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人,却并没有让人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臂放到书案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书案。
偌大的书房内无一人说话。
珠翠伏地跪着,只听一声声清脆的“砰砰”声,混着窗外越来越急的雨声,不住的在耳边环绕,像是一座无形的围墙,一点点向她压了过来。
珠翠深深的吐了口气,微微抬起头,却不敢直面裴瑧,犹豫着小声唤道:“殿下,”一滞,“奴婢一切都会听从殿下安排,只求……只求弟弟能平安,奴婢自小便失了父母,这世上只有一个弟弟……”
裴瑧冷冷一笑,“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孤拿你弟弟的命要挟你一样。孤若真的要勉强你为我做事,又何须这么麻烦,有的是别的手段,孤让人把你弟弟接走,是不想让他成为别人控制你的把柄。”
珠翠听裴瑧这番话,瞬间明白裴瑧已经让人查清了现在和她弟弟生活在一起的都是谁的人。
珠翠会出来给人当丫鬟,为的便是有足够的多的钱供她弟弟吃穿、读书,在许家做事的这些年,因她性子老实本分,做事又谨慎周到,被许茹雅看中,带到了自己身边。
珠翠本觉得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毕竟做许茹雅的贴身丫鬟,每月的俸银要比普通丫鬟多上许多倍。可好日子没过两年,许茹雅不知怎么让人查到了她弟弟,借着替她照顾弟弟为由,让人将她弟弟带走。
自那以后,许茹雅便算是完完全全捏住了珠翠的命根,以她弟弟为筹码,强迫珠翠为她做事。
“奴婢失言。”珠翠哽着声音,再次把头抵到地上。
裴瑧道:“行了,如今你既然已经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了,以前的一些事,是不是也该好好交代交代了?”
珠翠略一沉思,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殿下想问何事?”
裴瑧垂眸望,随着说出口的话,眸里的目光一点点冷戾起来,“许茹雅生辰那日,在勋国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又是谁给苏姑娘下的药,目的为何?”
珠翠听裴瑧问的是这事,身子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看向裴瑧不辨悲喜的一张俊逸面庞,“那日……那日苏姑娘酒里的药,是……是奴婢下的。”
裴瑧本就冷的目光,顷刻间如锋利的冰刀般刺向珠翠。
珠翠本就苍白的面色瞬间结霜了一般,越发苍白,“殿下,你听奴婢把话说完,那日的药虽是奴婢下的,可是,可是奴婢是奉的淑雅郡主的命令,奴婢与苏姑娘无冤无仇,本也不想害她,可是郡主她手里,她手里有奴婢的弟弟……”
裴瑧,“你的意思是说,那日的事,都是许茹雅安排的?”
珠翠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