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夏转过头,便看见那根教鞭直直地落了下来,或许是那个女人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人冲过来,因此那个女人的眼中也满是惊讶之色,只是这一鞭子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呼——
他听见鞭子与空气摩擦发出了风声,闭上了眼。
过了有好一会儿,想象中那种痛苦的感觉都没有传来,他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秦空青的背影,接着便看见秦空青的手紧紧地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腕,那个女人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与愤怒的神色,尔后,他看见秦空青抓着那个女人的手腕扭转了一下,那个女人痛苦地惊呼了一声,教鞭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那个女人一把甩开了秦空青的手腕,狠狠地瞪着两个人,问道:“脑子有病啊你!”
“你为什么要打小孩?”秦空青的声音里已经带了隐含着的怒气。
“他做错了事,我打一下怎么了?倒是你们是谁啊,来管我的闲事。”女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做了什么,要你这样打他?”那个小男孩实在是抖得厉害,林立夏怕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因而松开了那个男孩,起身看着女人。
当女人看到林立夏的脸的那一刻,她愣了愣,很快地,又恢复了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这小孩偷东西,我作为他的老师教育他一下,难道有什么错吗?”
“他偷东西?”林立夏疑惑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随后,他感到身后的小男孩扯了扯他的袖子,转过身,他便看见那个小男孩神色激动,对着他连连摇头,并且在比划着什么。
“他这是承认了,叫你们别管闲事。”女人说道。
“听你妈的胡扯,”秦空青骂了那个女人一句,“你他妈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那你们想怎么样?”
林立夏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且小心地尽量不要碰到他的伤口,他看向那个女人,对他说道:“我想先带着他去处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
“那可不行,这可是我的学生,你们把他带走了,我怎么和校长还有家长交代?”女人说着,又用鄙夷的眼神打量了两人一番,“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人贩子,专门来拐卖学生的?”
“首先,我们不是人贩子,我们是有着名誉保证的刑事案件调查员,其次,我们与警察之间也有点关系,如果你再拉着这个孩子不放我们不介意请你去警局喝杯茶。还有,”秦空青看了一眼女老师的衣服,当着她的面用手指从她的上衣口袋取出一个钱夹,“我们保证会在今天放学之前把这个孩子和钱夹送回来,也请你一定要保密,否则,我就不知道这玩意儿会到哪里去了。”
“你,你这是抢劫加拐卖!我要去告你!”
“你这是故意伤害罪,我也可以去告你。”秦空青将那个钱夹塞到了裤子口袋里,随后连看也没看那个女人一眼,对着林立夏勾了勾手指,“走吧。”
林立夏给那个女人留下一个鄙夷的眼神,便跟着秦空青走了。
他们并没有去医院或是警局,而是回了家里。
小男孩看起来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很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不少伤痕,有的是刚刚打出来的,有的是以前的,刚刚打出来的是用教鞭抽的,以前的好像是掐的和拍的。林立夏将自己的医药箱搬了出来,用酒精棉给男孩清洗伤口,那男孩倒像是很坚强,林立夏为他清洗伤口的时候他也是一声不吭,甚至没有哭,只是死死咬着下嘴唇,深皱着眉头,额角也冒出了汗珠。
疼是一定疼的,尽管他从前在为病人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总是安慰病人说不会疼不会疼,可他心里其实知道那是疼的不行的。他也为很多小孩治疗过,许多都是和这个小男孩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可很少有像他这样忍着疼既不出声也不哭的。
他柔声对着那个小男孩说道:“要是实在疼的话就……就随口哼两声,或者哭出来,对,哭出来会好一点。”
小男孩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仍然抖得厉害。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林立夏向着那个男孩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问道。
小男孩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啧,你接着弄,我来吧。”秦空青找来一本空白的本子和记号笔,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痛的话就哭出来’。
男孩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要忍着,哭出来或者叫出来。’
男孩还是摇了摇头,接着对着面前的秦空青比划了几下。秦空青看不懂哑语,只能根据男孩的情绪和意图来猜测他想表达什么,他看见男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和林立夏,随后又比划了一遍。
‘你想和我们说谢谢?’
男孩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懂字,总之他愣了好几秒,才重重点了点头。
此刻,伤口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林立夏将沾着血的酒精棉丢到了垃圾桶里,随后对秦空青说道:“我要上药了,你和他说一下。”
‘哥哥要给你上药了,忍不住痛就告诉我们。’
男孩点了点头。
之前那些掐伤的淤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已经消去了七七八八,看起来倒是不明显。最明显的还是方才用教鞭打伤的那些伤口,那个教鞭不知道是不是边缘没有磨平,还带着些许毛刺,方才林立夏为他清洗伤口的时候还从皮肉里夹出一根细小的木刺。
男孩背上有许多道深深浅浅的伤痕,最深的那道就是林立夏方才夹出木刺的那一道。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男孩感到疼痛,可是当他将药膏上在男孩的伤口上的时候,男孩还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立夏很少觉得自己有这么累过,给男孩上了一次药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比做完一次小型手术还要累,等到终于给男孩上完药之后,他松了口气,对秦空青说道:“和他说,伤口一周不要碰水,还有就是记得每天给伤口上药。”
秦空青将这句话写了下来,给那个男孩看,男孩看过之后先是点了点头,尔后又摇了摇头,然后双手比划了好长时间。
如果只是短短一句话,秦空青或许还能明白她想表达些什么,可是男孩这一次比划了很长时间,秦空青便不太明白了。于是他将手中的笔和本子递给那个男孩,写下一句:‘我不太明白,你可以写下来吗?’
男孩点了点头,接过了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句:‘没人帮我上药’。
秦空青接过本子,写了一句:‘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林立夏有些疑惑,从这孩子的身体来看,他以前也挨过不少打,难道那些伤痕都没有被家长发现吗?
‘你爸爸妈妈不知道你身上有伤吗?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林立夏写下这句话。
‘爸爸妈妈很忙,不知道。’
‘那你没有和他们说老师打你吗?’
‘不neng说,老师说,爸爸妈妈知道了,她下次打的更重。’
怪不得,怪不得这孩子身上有这么多伤口。林立夏想,大概那个老师就是看中了这孩子的家长很忙,没什么时间管他,她又确定了这孩子不会把自己挨打的事情告诉家长,才会下手这么重。
‘她经常打你吗?’林立夏接着问。
‘经常打。’
‘为什么打你呢?’
‘考试考不好,打fan东西,有时候没犯错,她不高兴了,就会打。’
不高兴了就打?这完全就是把小孩子当出气筒吧?
男孩盯着林立夏看了一眼,又写下了一句话。
‘还有别的同学,也打,或者用别的方法fa。’
这事情也不奇怪,有了第一个被虐待的,便一定会有第二个,而且惩罚的方式基本都是十分残酷的,尽管林立夏觉得此时此刻去挖开小孩子的伤疤不太好,好奇心却还是驱使着他写下一句话:‘她是怎么惩罚别的同学的?’
‘zhuang墙,下跪,晒太阳,淋水,脱衣服,还有很多。’
这是怎样恶毒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明明只是一些小孩子,却要用这样恶毒的方式对待他们,林立夏深吸了一口气,他只觉得此时此刻心脏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秦空青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本子,接着写道:‘她对每个学生都是这样的吗?’
男孩摇了摇头,接着写道:‘差学生会。’
‘什么叫差学生?’
‘成ji不好的,不听话的,还有没有送礼的。’
‘送礼?’
‘给老师和校长送礼,有的同学没送,就会fa。’
秦空青看着那句话,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这孩子是什么意思了。他皱着眉头,接着写道:‘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班的同学被老师惩罚?’
男孩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看到小朋友被冲水,吃灰。’
前面写下的那几个秦空青还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他却有点不明白了,便问道:‘什么叫冲水和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