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了!
裹在裘被里的霍枕宁,胖呼呼圆滚滚。
眼前人一双手紧紧捏住裘被的角,将她提在身前,双脚离地。
她目瞪口呆,她热泪盈眶。
江迟垂眸,将她连人带裘被提起来,眸中有冷意上浮。
又是这种冷峻的眼神!又是这种瞧不起她的眼神!
霍枕宁气的牙关涩涩,使劲儿在他手里挣扎,无奈他两手捏紧了她脖前的被角,她的手在被子里被裹的紧紧的,动弹不得,只有两只如玉一般光洁可爱的脚,在空中挣扎。
她一双乌亮大眼怒视着江迟,挣扎不得其法,扯着嗓子喊:“快把我放下来,我还没尽兴!”
江迟冷冷看了一眼那池中的美貌少年,眉心蹙了一道深涧。
“你还要怎么尽兴?”他压抑着怒气,向着她逼近,“公主小小年纪,便要学她人双斧伐孤树么?”
霍枕宁在被筒里死命地挣扎,最后一出溜,从那被筒里掉出来。
她也不管什么叫双斧伐孤树,见那些美少年神色怯怯,在汤池里泡着
心下一气,站在汤池边,振臂一甩,扑通一声跳进了汤池。
她从汤池里冒出头来,一张粉嫩面庞上挂着晶莹汗珠,大眼睛得意地眨巴起来,在池里头冲江迟叫嚣。
“本公主就是要双斧伐孤树,就是要沉溺美色、你管得着吗你。”她得意地看着岸上人阴沉沉的眼色,开始扬手呼唤美少年们上前来,“来来来,本公主今儿不醉不归!”
那些少年见公主出言,立刻活络起来。
纷纷簇过来,围在公主身边,跃跃欲试。
公主得意洋洋地伸出手臂。
“来,捏捏。”又指挥另一个美少年,点点自己的肱二头肌,“这儿,捶一捶。”
那些少年的手还未碰上公主,突然就被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吓破了胆。
寒光立现,凛冽之色甚至冲散了几分汤池上空氲氟的烟雾。
美少年们惊的纷纷后退,不敢抬眼。
眼前这将军杀气汹汹,怕是他们这手一放上去,小命儿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想清楚这一点,这些英俊少年立刻手脚并用,爬上了岸,飞也似地跑出了这间阎罗殿。
霍枕宁气的嗷呜一声,双手在水面上拍打,直拍的水花四溅,殿内一片狼藉。
“你胆敢以下犯上!打扰本公主的雅兴!”她气的哇啦哇啦,指天指地一顿发脾气,“这里是阳坊长公主府,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地闯进来!滚啊!”
她情绪激动,连把“滚啊”说成了“呱”都没注意到。
江微之一双寒星目闪过了一星儿的失意。
他缓缓地半蹲在池边,垂目看向池中人。
“上来。”
公主对上他那双冷峻清冽的双眸,忽的就心虚起来,她在水中默默退后,依旧强撑着底气,叫嚣但:“不上!有本事你下来!”
江微之为之气结,冷峻出言。
“公主这是不听臣的话么?”
霍枕宁闻言不禁嗤笑。
“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她丝毫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依旧叫嚣,“我爹老大我老二,你算哪一号?”
江微之冷眼看她。
“有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终身之福者,切须检点。”他试图同她讲道理,“公主不学妇好,不学平阳,反效仿山阴公主豢养面首……”
霍枕宁不听他说完,便开始拍打水面,丝毫不减嚣张气焰。
“没错儿,我不仅要养面首,还要养七七四十九个,一个月轮换着来伺候,排着队为我跳宫廷舞!”她最讨厌他同她讲道理的样子,“今天的月亮不够圆我都生气,你还妄想同我讲道理?”
她滔滔不绝,说的畅快,水花拍的满天飞溅。
“你快快走开,本公主还没尽兴呢!”
江微之半蹲在岸边,冷不防便被公主拍起的水花溅了一头,他闭目屏息,倏的伸出洁净修长的手,一把抓住了公主高高扬起的皓腕。
公主啊的一声往回抽自己的手。
她在水中,他在岸上,地面湿滑,脚下一滑。
江微之被拽进了汤池中,池水漫溢出来,潺潺水声流动。
霍枕宁得意万分,笑的极为嚣张。
“快来人呢,来伺候节使大人!”她在水中振臂一呼,飞速地爬上了岸,冲着水中的江微之做了个鬼脸,“死心吧!我可是公主呀,一辈子都不会同你讲道理。”
她洋洋得意地撒腿便想跑,脚踝却被一只湿润的手抓住,顺势一拉,霍枕宁又被拖进了水里。
水中浮力大,她的右脚踝被握在江迟的手中,整个人快要漂浮在水面上了。
她回头威胁他:“你快放开我!”
江微之如玉一般的清逸面容,在湿漉漉的水汽中,愈发地清俊。
他见公主鼓着腮,横眉冷对的,于是唇畔牵了一丝儿若有似无的笑,站起身来,可手中还是握着霍枕宁的脚踝。
霍枕宁被拖拽地快飞起来了,死死地抓住了汤泉的岸边,然而江微之臂力惊人,牵着霍枕宁的脚踝,活生生地给公主转动了一个方向,拖拽上岸。
霍枕宁像条鱼,放弃抵抗。
木樨早已闻声而来,捧了大大的绵巾,递给了江微之。
江微之将那绵巾往霍枕宁身上一盖,给她裹了几裹——而公主此刻正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江微之将她裹好,还顺手绑了个蝴蝶结。
霍枕宁悻悻然,趾高气扬地在地上拱起来,像一只蠕动的竹节虫,她在地上奋力抬起头,冷哼了一声。
“本公主要回去继续尽兴了,仔细别跟着我。”她被木樨从地上扶起来,因被绵巾裹着,便一跳一跳地去方才美少年下去的门,“美人儿啊,等等本公主啊!”
江微之湿漉漉地,面色逐渐转冷。
“梁国公主一切事宜皆听从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江微之安排,不得抗旨。钦此。
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
霍枕宁一愣,脚步就顿了一下。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江微之?
他不去河西当节度使了?那不是个权利极大的官儿吗?
木樨在她耳边悄声道:“公主,是圣旨。”
霍枕宁悄悄道:“假装没听到,快跑!”
说罢牵着木樨撒丫子就跑,瞬间消失在那扇门后。
江微之不气反笑,身后的大门被推开,郑敏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军冲了进来。
方才殿帅不许他们进来,这子公主走了,他们就应该第一时间冲进来。
郑敏看看那扇还在摇晃的门,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殿帅。
嗯,面色沉郁,看来公主忙着和那些美貌少年玩耍,压根没理自家殿帅。
郑敏想了想殿帅的长随周意安排给他的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巴结上宪他最是在行。
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家的胸前掏了一块皱巴巴、汗渍渍的帕子,眼巴巴地递在殿帅的面前。
江微之一手拿棉巾正在擦头发,见郑敏殷勤地捧上了一块帕子。
他冷冷看了一眼。
郑敏点头哈腰:“殿帅,这会儿都是自己人,您想咳血尽管咳,卑职给您接着!”
……
下一刻,郑敏就被踹进了这烟雾缭绕,热气升腾的汤池里。
“郑虞侯泡足一个时辰,才许出来。”
郑敏一边有些享受着平生第一次的泡汤,一边纠结着看着殿帅扬长而去的背影。
殿前司临时就在新蔡长公主的府上驻扎了下来,夜色沉沉,江微之回去更衣,收拾一新,安坐在那案前。
郑敏哪里能泡一个时辰呢,半个时辰皮都泡皱了。
他苦着脸给殿帅奉了一盏茶,愁眉苦脸地问:“殿帅,公主来这里就是来享乐的,您非要打扰她老人家的雅兴……”
江微之将茶盏搁在了案上。
郑敏扑通一声跪下来,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卑职说错话了。”
江微之懒怠理他。
元日那天,他回了殿前司。
原以为会有些机要要为陛下办理,岂料头一件事却是暗中护卫公主。
公主看看美男歌舞也便罢了,由美男子们伺候着吃酒也便罢了,就算由美男子们陪着看雪,也便罢了!
行,到底是一国公主,他忍下了。
可当那汤池屋里传出来阵阵男子嬉笑声,他当真是忍不了了。
郑敏看自家殿帅面上沉沉郁郁的,阴晴不定,想着公主为他买的那栋房子,心里直为公主叫不公,犹犹豫豫地再度开口:“殿帅,洗洗睡吧,反正公主这会儿一定在和那些美人吃酒,也不理您的。”
话音未落,郑敏便感受到了殿帅的眼光像刀一般,刺到他的脸上。
江微之下巴冲他扬了一扬,示意他上前。
郑敏战战兢兢地上前,讨好道:“殿帅,您万莫学那等吵架吵不赢,就拿属下出气的人啊,那样的人,没朋友、没人缘儿……”
公主这会儿不理您……
吵架吵不赢。
江微之简直要被这两句话给气笑了。
“你去将这几个人请过来。”他向郑敏交待了几个名字。
郑敏瞠目结舌:“殿帅,若是东窗事发,您能保下卑职吗?”
江微之抿了一口茶水,骄矜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保的下。”他唇畔牵了一丝笑意,清俊的眉眼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小得意,“你且看着,公主一时准来。”
郑敏嘟嘟囔囔地去办事了。
江微之将手枕在后脑勺下,闭上了双目。
果然月亮刚爬上中天,莹莹的光映着地上茫茫的雪,天地一片融融。
门外响起了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江迟,你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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