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心领神会:“这个也不是正式场合,皇后跟着你去显然也不太好。再说了,皇后也实在,说话做事难免不让你开心。其余的几个,不是太小了不成事,就是太木讷了不能出门。要不,就让贞儿去?”
以为皇上会推辞,希望皇上会推辞!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答应了。“谢母后!”
珞璎心里又是一阵冰凉,是钢刀利剑穿心的冰凉。可她不敢站出来说我不去,我不伺候皇上。说完,你真的不必去了,直接选择怎样的死法吧。还要想想你的家人,会不会被株连九族。
承绪走后,珞璎就被萧太后遣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去。还不忘嘱咐说:“看样子皇上对你有意思,贞儿,你自已要把握住哦!”
珞璎一边谢恩,一边暗道:我只要能把握住自己的小命就行了。太后,你这是在害我呢!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萧太后才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朝谨嬷嬷说:“男人都会走这一步的,哀家等这一天等了快十七年了。”
昨天晚上,宋学富匆匆来密报。“太后,皇上最近心神不宁,老是想着去宫外玩耍。”
“既然皇上想了,你就陪他去吧。”
宋学富跪下说:“皇上只是想,也不敢擅自出宫。”
萧太后问:“最近皇上有没有反常的表现?”
宋学富说:“皇上好像对有些宫外的戏本子感了兴趣,时常躲在寝宫里偷看。奴才觉得,皇上是……”
“是什么?”
“皇上是思春了。”
“思春了?那怎么不见他宠幸嫔妃呢?”
宋学富打实的说:“奴才看着,皇上对这几个主子没有新鲜感,反而是向往宫外的秦楼楚馆。皇上常说,什么时候能到外面去看看就好了。宫里,皇上只对贞主儿有点意思,可贞主儿又老是躲着皇上。所以,皇上也尽量的不去找她。”
萧太后心情甚好,“既然知道主子的心思,你就好好的照顾着。这次去西郊行宫,大可以多玩几天。分寸吗,你看着就行了。”
“奴才知道,请太后放心。”安完了太后的心,宋学富就知趣的告退了。
养心殿里,宋学富在低声的回承绪的话。
许久,承绪面色清寒的说:“原来,朕不过是想试探母后的心意,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希望朕能放荡形骸。若有一天,天下人都来弹劾朕,她是不是……”
最后,那几个字,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可心里他一直在想,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的母后会不会顺了天下人的意?
宋学富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听着,皇上难过,他比皇上更难过。伺候皇上整整十个年头了,皇上十七,他也十七了。外面是主仆,心里彼此间早已成了亲人。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使命,当初,他是太后拨到皇上跟前的四个小太监之一。另外三个都没有他机灵,每次都都是他探的口风又多又准。所以借着太后的东风,他一路爬到了皇上的贴身太监。虽没有太监总管的名,实则,已经在那个位子上了。
“学富。”最贴心的时候,皇上不是叫他小宋子,也不是宋学富,而是学富。
一时,宋学富的眼里瞬间就有要落泪的感觉。毕竟是君前,失仪总是罪过。忍了忍,红着眼圈答应了,“奴才在。”
“十年来,朕一直当你是亲人。”语气平而缓慢,像一个经年的老者。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流露出亲人般的亲切。
“奴才不敢,奴才惶恐。”他跪在地上,额头触地。“皇上您是万乘之尊,奴才是贱命一条,奴才怎敢和皇上相提并论。这可折死奴才了。”
承绪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扶起他。“可是,偌大的宫里,只有你才视朕为亲人。其余的……再也没有了。母后,皇后,她们各有各的打算,不是吗?”
宋学富无言以对,他很想说是的,皇上,奴才是把您当成亲人来看待的,十年来从来都是。话到喉间又咽了下去。他终于没敢说。不过,他知道,就算他不说,皇上心里也明白。像皇上这种高贵的人,才不屑和一个拖着半条命的奴才说假话,要说,那就是心里话。
“学富,该怎么办,你是知道的吧?”这一句问,其实不是问,而是说,以后该怎么办,你心里是有数的。和爷一明一暗,咱们就开始吧!
“皇上放心,奴才懂得!”这是他立下的军令状,大有不让爷您满意,一定就提头来见您的悲壮。
皇上满意的一笑,“好!”
宋学富装足了面子,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提着灯,垂着头,快步跟在他的身后。他则一副大总管的架势,几乎一路横着来到了储秀宫。
天才合暮,储秀宫的小太监刚要去关门,却一眼瞧见宋学富耀武扬武的开来了。利索的闪到路一边,头几乎垂到地上。
“宋公公好!”要不是在储秀宫,小太监绝对会不假思索的跪在地上给他磕仨响头,可自己家主子的地儿,对宋学富也不能太过了。像他这个品级的太监,连人家储备总管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所以,眼睛要放亮一点,拍不好马屁就闭上嘴,以免弄不好拍到了马腿上。
宋学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喉间半清不楚的“哼”一声,算是答应了,就径直朝正殿走去。
梅嬷嬷在廊下看到宋学富,和捡到宝一样,上赶着去迎。“大冷的天,宋总管怎么亲自来了。有啥事,吩咐下面的孩子一声,还劳您跑了这么一趟。”
宋学富不由得多了三分的笑:“嬷嬷,咱家也不过是替主子跑腿回话的,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呢?”
走近时,才又说:“嬷嬷,以后可莫再叫咱家总管了。没影的事!”
梅嬷嬷恭维道:“您是太谦虚了,太后身边有张公公,皇上身边也就少不了宋公公您。虽然太后没有亲封,可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儿!大总管的位子,舍您其谁”
宋学富小的一双大眼睛都眯成了缝,细嫩的面皮登时多了几道褶子。“嬷嬷说笑了。”
边走边说:“明天贞主儿随皇上去西郊行宫,咱家来给主子提个醒。可能要小住几天,随身的东西要多带几件。行宫里虽说是一应俱全,却保不住都能合主子的心意。所以,有备无患的才好。”
梅嬷嬷连声的应是,打起软帘请他进去。“宋公公请!”
宋学富也不推让,端着十足的大总管的谱儿,走到了里间。
梅嬷嬷忙不迭的去打起帘子,珞璎眉头略皱了一下。这个宋学富好大的架子,端的和他是主子一样。见了珞璎,只是略欠一下身子,作势要去请安。
珞璎有点嫌恶。“宋公公劳累了,免了吧。”
宋学富半笑不笑的把来意又说了一遍,珞璎只是讪讪的,不是很热情。
闲筝在宫里时间长,见得多,心里也明白。主子不能伏小,少不得她们来说好话。
“宋公公说的极是。您没来的时候,主子还交代奴婢,要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您来招呼一遍,奴婢更会仔细三分了。”
一宫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左不过是为了自保。看在这些人服侍了她一场的份上,珞璎也只好给他们求个平安符,满脸堆下笑来,朝他说:“知道宋公公您事事都为皇上操心,今天一定会忙上半夜。劳你大驾跑了这一趟,真是对不住了。”
知道宋学富也没时间和心思听她发表任何的意见,就利索的吩咐闲筝拿来一个荷包。里面满满的一包金瓜子。宋学富收的也不少,他也不惜图这些,可这个主子一出手如此大方,真让他心里一叹。说她对皇上没敬意,难道还能对一个奴才巴结起来了?
他笑着谢过,把荷包拢在袖子里。又压低声音装近乎的说:“奴才多嘴一句,主子多备几件喜欢的衣服,行宫地大,要逛的地方也多。”
说完,不及珞璎有什么反应就走了。
珞璎把那句‘行宫地大’颠来倒去的想了不下百遍,都没能琢磨出个味来。
闲筝过来说:“主子,从宫里到行宫,也有百十里的路。出了京城,就是西郊大街,那儿比不上京城繁华,也是个富庶的小镇。路上奴才给您掀掀帘子,让您好好瞧瞧西郊大街。”
珞璎进京也是选秀半年前的事,除了在房前屋后逛逛,几乎都没有正式的出过门。连京城还是进宫的时候隔着帘子望了几眼。所以,至于西郊,她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脑子里的思路忽然明朗了一些,‘行宫地大’和西郊大街,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交叉点。看来皇上不只是冰冷孤寂,骨子里还有些不羁。这次没让她反感,反而多了几分小小的欣喜。
顾不上第二天一早就要陪皇上去西郊行宫,催促闲筝和红袖把家里带来的两件春秋衣服找出来。此时才是早春,穿起来还有些冷。不过,她一向和个假小子一样生的皮实,一点冷算不了什么。
闲筝稳重,主子吩咐了,她就规规矩矩的去做。红袖是她家里带来的,自小陪着她,心里有话,也从不藏着掖着。
“主子,这衣服是汉服,在行宫里只怕也不能穿出来。”
珞璎像个孩子似的抿嘴一笑,也不和她解释,只说:“你只管收拾出来,别的都不要管。”
不管路子远近,都是轿子步舆。拉一应用具的骡车都要许多辆。就是穿不着,带着也不费她们什么事。
两个丫头找出了几乎压了箱底的衣服,仔仔细细的熨烫平整了。红袖在宫外时间长,没进纳兰府的时候,她才留头,也跟着哥哥姐姐在街上逛过。后来进府做了丫头,太太和小姐出门走亲访友,她也跟着几次。江南的繁华里处处透着小家碧玉的婉约,那京城和西郊也算的上金尊玉贵的豪爽。
她们开心,珞璎更开心。在慈宁宫的烦恼,顿时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