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春夏大秀完美落幕后的第二天,杜若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前夜,莎莉拉着她喝酒叙旧,生生喝到了宿醉的程度才罢休。
她们去的可是米其林三星餐厅,极致的奢华和优雅,在这种本该品酒的场合拼酒,真是丢脸丢到外婆桥。
杜若蘅隐约记得,一瓶红葡萄酒下肚,穿着黑色短裙礼服的莎莉坐在对面的位置,胸口处偌大的蕾丝蝴蝶结随着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在菡萏大秀的现场喝了多少白酒。
莎莉摇晃着手中的香槟杯,若有所思地问,“亲爱的,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你的吗?”
“面试?在那之前我们没见过吧?”
“不是哦!”莎莉显然有些醉了,音调开始向上飘,“是在美露辛赞助的一场慈善晚会上。”
杜若蘅对此完全没印象,只听莎莉像在讲故事一样回忆道,“我们跟着老板去敬酒,大家都是抿一小口意思意思,只有你把一整杯香槟干掉了。”
“……?”
“老板被你吓到,怕惹你不高兴,也跟着一口气喝掉了整杯酒。”她忍俊不禁,“我当时就在想,我中文老师说的没错,中国诗词不只有婉约派,还有豪放派,中国人也一样,你就是豪放派的代表。”
救命!杜若蘅扶额,原来年少轻狂的自己还干过这么蠢的事吗!
她真的没印象了,只记得刚来法国那一年,为了得到入行的机会,课业之余一直奔波在各种面试的路上,偶尔也会蹭一蹭时尚大牌的活动,希望能结识到大佬拉她一把。
而莎莉就是第一位给了她走秀机会的伯乐,杜若蘅一直当她是自己的贵人,心里充满了感激,不曾想自己居然这般生猛地闯入过她的视线。
之后,两人继续喝酒聊天,提起许多七七八八的小事和糗事,但都被她遗忘在睡梦里,一件也记不清了。
杜若蘅用拇指关节顶住太阳穴,慢慢按压着旋转,她的头好痛,但是不能再睡了,一小时后就是这间酒店的退房时间,她必须在今天之内乘坐火车前往罗马。
好在米兰距离罗马不算太远,搭乘高速列车只用花费不到三小时。杜若蘅匆匆抵达时,恰好赶上日落时分。
为了出行方便,她预定了市中心的旅店,虽然房间小到有点挤,但就坐落在罗马斗兽场的附近,是一段步行就能到达的距离。
安顿好行李,她换上一件质地柔软的复古白交领短衫,搭配她最心爱的朱樱色马面裙,裙身上有两段环绕一周的妆花图案,一窄一宽,都是繁复华美的荷花纹样,仔细看还能发现有精致灵巧的蜻蜓落在莲蓬上面。
再戴上一副茶色墨镜就可以出门了。非工作状态下的杜若蘅,从不像大多数时尚圈人士那样有着近乎严苛的形象管理,也不怎么在意别人对自己私服品位的点评。她活得自我而洒脱,向来只穿喜欢的衣服,也懒得化妆,整日里素面朝天。
罗马市中心的街道颇为狭窄,她沿着小巷漫步,道路两旁坐落着逾百年历史的古建筑,偶尔途经几家店铺,橱窗里展示着十九世纪末风格的古着和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珠宝。
杜若蘅感觉这座城市散发着一种惬意的慵懒,因为足够古老,历尽了沧桑,也就不急着追求新潮。
而这种独属于古城的气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长久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放眼望去,街上几乎没有匆匆赶路的行人,大家都在尽情享受着此刻的欢愉。
在经过一家玻璃门上涂鸦着可爱咖啡豆和羊角面包的西点店时,一位当地的女士恰巧推门出来,两人险些撞上,肩膀擦过肩膀,抱歉地相视一笑,又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前行。
而刚刚店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咖啡浓郁带着些许苦涩的香气扑鼻而来,直接勾起了杜若蘅的食欲,她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叫嚣起来。
当古老的罗马斗兽场闯入视线,红彤彤的落日正擦着它断壁残垣的边沿沉了下去,只留天边一片暗淡的霞光来收尾。
很快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殆尽了,夜幕笼罩下的斗兽场在视觉上给人以更庞大的威压感,仿佛一头在黑夜里沉睡的巨兽。
杜若蘅选了一家能望见罗马斗兽场的快餐店,吃她心心念念的意式奶酪披萨。
她翻了翻菜单,招手唤来了服务生,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女生,卡其布工作服外面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
“披萨可以点半张吗?”杜若蘅不会讲意大利语,只能跟当地人用英文交流。
服务生听懂了但摇头,“不行。”
“那帮我点一份这个,一半端上桌,一半打包吧。”
不成想又被拒绝了,“不行。”
“什么不行?”杜若蘅仰起头,疑惑地望向面前的女生,是没有听懂吗?
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不能打包。”
“为什么?”
“在意大利,没有打包的习惯。”说罢,她耸耸肩,似乎是在表达无奈。
杜若蘅惊呆了,“那吃不完怎么办?直接丢掉吗?很浪费啊。”
女生听了终于点头,理直气壮地回答,“对啊,意大利本来就是一个浪费的国度。”
“……”
话音未落,从斜后方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她转过头去看,发现白言朔正独自一人悠闲地喝咖啡,用小白瓷杯盛着的意式浓缩。
“若蘅,别为难,我和你分吃一张吧。”有人落座在了她的对面,杜若蘅倏地回过身,映入眼帘的乔陆森脸上正绽开一个爽朗的笑。
“……”这也行?她无语至极,“你们两个是私生饭吧?”
“我是来度假的,你别误会啊。”
“是巧合,我在度假。”
呵,杜若蘅心话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不禁哼笑道,“那看来我们三个比较有缘。”
“确实缘分很深。”白言朔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喝着咖啡,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
杜若蘅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可能宿醉还没好,脾气也有点收不住,“白先生不妨和我们拼桌一起吃呗?”
她料定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听了竟立马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并示意她往里挪一下,而后落座在了她的身边。
这该死的胜负欲!
杜若蘅有些食不知味,连手中的披萨都不香了,这两个人哪里是在享用美食,他们视线相撞时擦出的电光火石,让她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埋头苦吃。
如果说这才是被男人众星捧月的真实感受,那她以后再也无法体会乙女游戏的快乐了。
新一盘披萨端上桌,乔陆森主动献殷勤,火速切开披萨,就要往杜若蘅的盘子里放。
可却被白言朔一手拦下了,“杜老师不吃橄榄。”说着,他将一块拣掉橄榄的披萨换到了她的面前。
杜若蘅心跳空了一拍,这个人居然还记得她橄榄过敏。她不由得抬眼,两人相视一笑,他冷厉的眼神倏地变柔和了。
对面的乔陆森就这样逐渐落了下风,开始时不时看手机摆烂。白言朔则续了杯咖啡,优哉游哉地喝了起来。
两人偃旗息鼓,杜若蘅感觉披萨又变得美味了。
忽然,有个一身黑的影子猛地与途经的服务生相撞,服务生瞬间失去平衡,将手中的餐盘直接摔在了三人的面前,杯盘发出碎裂的巨响,尖锐的残骸随之飞溅而起。
白言朔条件反射般将杜若蘅拉入怀中,牢牢地包裹住。
“没事吧?”他伏在她的耳畔低声问道。
杜若蘅想要摇头,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她被他用力压在臂弯里,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距离近到能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跳剧烈,估计也被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腰,在他宽阔的背上轻抚了几下,“别怕,我们还活着。”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鬼台词,白言朔都被气笑了,“我怕什么,我是担心你受伤。”说着,他将人从怀里拉起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口才作罢。
服务生们赶来收拾一桌一地的狼藉,餐厅老板站在一旁连连道歉。
杜若蘅这才发现一直坐在对面的乔陆森不见了,询问了几个服务生都说没看到。
这时,最初帮她点餐的意大利女生出现在了街转角,气喘吁吁地用蹩脚的英文说道,“刚刚那个小偷,趁乱拿走了你的包。”
她伸出手臂指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和你们一起的那位先生去追了,我想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广场。”
“什么广场?你可以带我们去吗?”
女生用力地点点头,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一众人就这样在夜幕下起了雾的罗马街头上演了一场狂奔,而当他们跑到女生所说的广场时,正巧目睹了乔陆森身手敏捷地将小偷按在喷泉池里的全过程,他一把扯下自己的领带,将小偷的双手牢固地捆在身后。
“乔陆森!”杜若蘅大声喊道。
死忠粉乔公子闻声回头,见是她来了,立马从喷泉池里捞起一只湿透了的手袋,向众人耀武扬威般地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