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痕眉眼间擒着促狭,断眉抬起,不要脸地回应:“男主见到女主脸红耳朵红的不是很正常嘛!电竞偶像剧呀!”
大家都笑起来,顾艺湘也压低笑声。
禾苗露出姨母笑,手肘戳了戳徐兆言:“哎哎是不是第二次了啊……唰噗老师心里其实紧张得一批吧哈哈哈?”
徐兆言望着幕布里拉拉扯扯摆拍的两个人,语气淡淡地应付禾苗:“嗯,花絮记得拍,留着宣发用。”
禾苗笑嘻嘻转头,压低声音问:“干嘛啊大兆?你吃醋了?”
“别乱说。”徐兆言白了她一眼,“好好工作。”
战队服的定妆照拍摄就在活泼的氛围里结束,顾艺湘和段痕接下来要准备日常私服的拍摄。
导演觉得男女主演之间的默契值还不够,让两个人“多培养培养感情”,就连化妆这种事就是挨在一起同步进行的。
顾艺湘和段痕一人坐在化妆间的一面镜子前,两位化妆师小姐姐们在旁边忙碌。
今天还有别的跟组演员进行定妆照的拍摄,因此化妆间里很热闹。
但是这股热闹却不存在于顾艺湘和段痕之间。
出了摄影棚,两个人就没说过话了,仿佛刚才拍摄过程中的“甜蜜”都如同镜花水月。
顾艺湘望着镜子里的段痕,段痕却低着头在看视频。
应该是他队友发给他的战队训练赛录像。
直到化妆师小姐姐给他补妆时,段痕才抬头望镜子。
“昨晚没睡好?”化妆师问段痕。
顾艺湘又看了眼镜子里的段痕,果然见他还是一脸怠倦,和刚才摄影棚里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那原本如野狼般炯炯有神的双眸失去光泽,有些黯淡。
段痕嗯了声,和顾艺湘的视线汇聚,他眉宇间的阴霾如柳条抽水般抽在顾艺湘的心湖上。
他昨晚没睡好,她昨晚也没睡好,顾艺湘避开视线,困倦得打了个哈欠,再望向镜子时,段痕已经收回目光了。
他那边的妆发已经完成,段痕换了衣服拍完后,顾艺湘这边接替。
顾艺湘的私服一套接一套,每换一套,她都要重新扬起得体的微笑,越到后面笑容越麻木,终于快拍完的时候,摄影老师看了眼通告单说:“辛苦了,还有最后电影院那场戏的私服。”
电影院这场戏,是男女主约会,场景幽暗,服装组提供了三套常服作选择,事实上这三套顾艺湘都要试穿,到时候导演组定夺最终穿哪套。
顾艺湘穿第一套的时候感觉身上有些痒,可是人已经到了摄影棚。
拍完后打了几个喷嚏,鼻子立马就塞住了,顾艺湘下意识地揉揉鼻子,考虑到早点拍完早点收工,她没说什么,去试衣间换第二套。
拍摄第二套过程中,身上的瘙痒感觉越来越不适,顾艺湘脸上的笑愈发勉强。
好不容易熬到拍完,段痕当时和她一起回的化妆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穿过通道口时,手腕猛然被他紧捏,顾艺湘怔然回眸,对上他那双焦急的琥珀色眼眸。
“你过敏了。”段痕担忧地说。
“啊?”顾艺湘心里燃起不好的预感,说话时鼻子痒得厉害。
“肩颈和下巴那里……”段痕的视线落在她的领口上,下意识地想伸手触摸但是又克制地收了回去,只是眉头皱得很深,“已经起红疹了,带药了吗?”
顾艺湘张了张唇,刚想说话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涌出来。
“啊……”
化妆间和摄影间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出来查探,顾艺湘的鼻血已经有不少流到地上了。
深红色的血晕染在通道路上,顾艺湘低着头,段痕捏着她的鼻翼在帮她止血,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顾艺湘只觉得双腿发软,耳朵里嗡嗡嗡的在叫,视野也随着心跳起伏一暗一明地交替,呼吸更是紧张急促到快要喘不上来。
“没事的……别怕……”段痕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另一只手有些张皇无措地揽在她的肩胛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很担心。
“纸纸纸!谁身上有纸?”
禾苗挤开人群把抽纸递过去,段痕染血的手扯了一把垫到顾艺湘的鼻子下。
他的视线在周围人群里迅速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徐兆言身上,绕在顾艺湘肩膀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做出旋扭的动作:“有水吗?”
“等下。”徐兆言默契地点头,取了矿泉水来。
徐兆言旋开水,打湿纸巾,绕到另一侧用湿纸巾擦干净顾艺湘鼻翼下的血迹。
顾艺湘忍不住去触摸下巴附近的红疹,被段痕扣住了手腕:“别挠……”
她忍着痒意,调整呼吸。
顾艺湘的手很冰,段痕攥紧她的手腕,在她耳边又轻轻地重复一遍:“没事的,别怕,要去水池边清洗一下吗?”
顾艺湘摇摇头。
段痕没再说什么,隔了会鼻血彻底止住,他才松开右手,徐兆言换了新的湿纸巾递过去。
“谢谢。”顾艺湘喘了口气,接过纸巾,“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完,她还转了转自己的右手腕,因为段痕的左手一直牵着,似乎还没有要松开的念头。
果然,随着她这一举动,段痕才如梦初醒的,触电般缩回手。
顾艺湘过敏起红疹,余下的拍摄工作只能先放一边,相关人员联系了顾艺湘的经纪人过来,让禾苗和徐兆言先将她带回酒店休息。
顾艺湘在一堆人的簇拥下上了保姆车,段痕隐匿在人群角落里一直目送到车辆驶远。
众人散去,剧组的场务小姐姐提醒了一下段痕:“你的手不去清理一下吗?”
段痕后知后觉地摊开右手,血迹已经干透,崩裂成细碎的小颗粒镶嵌在他的掌纹里。
摄影棚的一楼就有公共卫生间,段痕打开水龙头,将手中的血迹清洗。
微弱的水流很快变得淡红,他的思绪被潺潺的水声带回过去。
“哗啦啦——哗啦啦——”
六岁的段痕半梦半醒,睁眼发觉天还朦朦胧胧亮,盥洗室里却传来水声。
他转头望望身旁,本该睡在他身侧的顾艺湘不见了。
“姐姐?”段痕揉着眼睛,爬起来,往盥洗室里去。
顾艺湘踩在小板凳上,贴着大理石板搭成的简陋水池,正在用手接着自来水,一遍一遍冲洗自己的鼻子。
“湘湘姐姐,你怎么了?”段痕靠近,水池口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淡红色的血水积攒在池子里,在昏昧的室内显得格外沉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艺湘苍白的脸色,半分血色都无。
她几乎要哭出来,声线颤颤巍巍,像随时会断裂的珍珠手串:“痕痕!怎么办……怎么办?我流鼻血了!”
她一旦停止清洗,深红的血又缓缓淌下,像一条可怖的红蛇,从人中爬到她的唇珠上,再趁机钻入她的口腔,留下满嘴的铁锈味。
顾艺湘吓得立马又去接水,将血液抹掉:“血为什么止不住啊……”
“哗啦啦——哗啦啦——”
“它怎么还在流……”顾艺湘带着哭腔说。
“姐姐你别怕,我去叫奶奶!”
段痕刚准备跑去就被顾艺湘紧紧拉住左手:“痕痕你别走!你别走……我好害怕……”
顾艺湘的手很冰,像冰渣砸在他的手腕上。
段痕反拉住她的手:“我不走!我在这里陪姐姐!”
“怎么办怎么办……痕痕,我突然感觉想吐……头发晕……”顾艺湘在小板凳上摇摇欲坠。
“姐姐你快下来!姐姐你还好吗?”段痕眼看着她要摔跤,上前扑抱住她的身体。
顾艺湘步履蹒跚地从小板凳上下来,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好:“我真的头好晕,我……我喘不上气……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段痕那时对于“死”的含义很模糊,只是潜意识里抵触和恐惧着:“不会的姐姐,只是流鼻血!我也流过的!……”
“姐姐!湘湘姐姐——”
顾艺湘忽然倒了下去,连带着段痕也一起栽倒在冰凉潮湿的盥洗室地板上。
恐惧犹如细密的网,侵蚀着他的百骇。
段痕接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抬头望镜时,水珠淌过他的脸颊,汇聚在下巴上。
妆容防水没花,段痕心烦意乱地关掉水龙头。
半小时后,顾艺湘已经吃完抗过敏的药了,正靠在床头和瘙痒做斗争。
每当顾艺湘忍不住想挠的时候,段痕刚才那句“别挠”就会在脑海里回荡,于是“罪恶的双手”只能欲伸又止。
徐兆言和禾苗都神色凝重地杵在房间里,大气不敢出,经纪人徐菲边打电话边在房间里踱步,还在质问剧组的统筹人员。
“签合同的时候不是特别强调过了吗?艺湘是易过敏体质,有些材质的衣服是不能穿的。”
“对,我不是让他们去艺湘的私人衣柜里挑了吗,觉得合适的直接拿去,要定做的话提前联系一下我们,艺湘手里很多服装代言的,都市剧这么好的跳板,实在不行要采购的话,避雷哪些牌子我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结果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电话那头似乎在解释原因。
“这样是么?”徐菲的眼睛一下子锐利起来,看了眼顾艺湘,眉头紧锁。
顾艺湘坐直了些身体,嗅到些不对劲。
徐菲很快转过身,颇为疲惫地说:“肩颈脖子,身上也有一些,最严重的是下巴那,已经蔓延到脸上了,你们知道脸对艺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吗?好在是提前进组,开机前还有段时间,应该能好,你们要是再粗心一点呢?……”
徐菲又和剧组那边沟通了半天,说:“总之这事必须有个交代,先这样吧。”
挂断电话,禾苗和徐兆言才敢出气。
“到底怎么回事?”顾艺湘皱着眉头问。
徐菲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