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破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暮霭沉沉地,灯火一盏接一盏点燃,映着红绡朱幔,深深浅浅的光影交叠,朱、檀、妃、赤的光晕,光怪陆离,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此时是在钧天,还是在凡间?

箜篌丝竹,靡靡之音。歌姬舞女,莲步袅袅,翩翩起舞,飘浮如燕,仿若花枝乱颤,又如彩蝶穿飞花间,令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

“朕觉得,这歌莺舞燕跳的唱的,还没有我们宝贝繁音好!”

“臣妾也是如此认为,我们音儿宝贝歌舞天下无双!如今又有谁敢与我们奏国天籁公主比?岂不是自找没趣?”

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对着风华绝代的皇后举起夜光杯,哈哈大笑:“皇后此言有深意,没有我们皇甫皇后,哪来的天籁公主?来,朕敬皇后一杯,谢谢皇后娘娘给朕生了这么个乖巧美丽的公主!”

“陛下过奖了,臣妾也不过是仅尽绵薄之力,若没有陛下……”听罢,皇后举起酒杯,对着奏国的一国之君一饮而下。

“父皇!母后!你们啊!繁音就是因为老是被你们夸啊夸啊的,近来都没有进步了!你看,那位宫女的跳得就比我好!”

娇媚艳绝的奏国公主萧繁音,微微翘着嘴,不满地盯着自家的父皇母后,尔后,看到他们一脸深意的笑,干脆撇开脸,看也不看一眼舞台上的歌舞。

她青葱玉手拿起一颗翠绿欲滴的水晶葡萄,放在指尖揉搓着,然后狠狠一捏,青绿色的汁液迸发出来,溅了她一手。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随意拿起一块丝绢一擦,然后扔掉,继续拿起一颗水晶葡萄,重复刚刚的动作。

奏国国君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不搭理自己,连忙哄着:“音儿,你别气啊,天底下还有谁比你再厉害?父皇不觉得那位宫女跳得比你好!别气了啊!”

“就是!音儿别气!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剁了她的双腿。”皇后挥了挥手,就有侍卫将哭喊着求饶的舞女带下。

这时,萧繁音才转怒为笑,第四颗水晶葡萄终于免于遭殃,被放入了天籁公主的樱檀小口中,吞咽而下。

“音儿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不能动不动就生气的。”皇甫皇后微笑着教训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语气一点也不重,说是教训,还不如说只是提醒,很快她就将这件事情忘记了,问起了萧繁音刚刚生下来不久,只有几个月婴孩。

“来,把本宫最疼爱的宝贝外孙抱过来给陛下和本宫看看!本宫好久没看到我的乖孙,可想死本宫了!”

萧繁音的贴身丫鬟,鱼沉把凤纹金襁褓里的小婴孩送到皇后手里。

“我的宝贝乖孙……外祖母可想死你了……”

“外祖父也想死你哦……”

“陛下,您觉得宝贝乖孙长得像音儿呢还是驸马呢?”

“朕觉得,长得像皇后多一些?你看啊,音儿是你生的,驸马也是你的外甥,能不想你吗?”

“陛下,您忘了,臣妾可不是皇甫家亲生女儿,臣妾只是被收养的……”看到皇后黯淡垂头,皇帝立马好生安慰道:“皇后,是朕的错!”

“陛下,臣妾并不怪您……”皇后深情地回望着皇帝,两人深情四目相对,羡煞旁人。

“咳咳!”被忽略的天籁公主故意提高声音,咳了咳,“我说,父皇母后您两老想要肉麻还是去寝殿里吧……不要带坏了我的乖儿子摇光!”

“……”皇帝夫妇被女儿这么一说,窘得脸都红了。还是皇帝恢复得快,连忙扯开话题,“今天驸马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进宫呢?”

“他啊,”这次,萧繁音用手上的玉箸戳着面前的水晶龙凤糕,不满地抱怨着:“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都不大搭理我……气死我啦!”

皇后一边哄着可爱的小孙子,一边劝着女儿:“音儿,是不是你总是闹着他,烦到他了?”

“哪里有嘛……我爱他还来不及呢!”萧繁音连忙给自己辩解,不满自己母后的话:“母后,驸马虽然说是您的外甥,但是您不能偏帮他而不帮自己的女儿!父皇!您要为女儿做主!”

说完,萧繁音把目光投射到奏国国君身上。

被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用乞求般的眼神注视着,身为父亲的满足感顿时膨胀起来,他笑眯眯地问道:“音儿,你要父皇怎么做?把驸马休了,重新给你找一个更好更疼你的?”

“父!皇!连你也!”萧繁音一气,把手里的玉箸狠狠地扔在了地上,顿时碎玉散了一地。服侍着的宫女们簌簌地发抖,连忙上前清理掉地上的东西。

“哈哈,朕开玩笑的!朕知道音儿最喜欢你的清韶表哥了,怎么可能会休掉他呢?不气,不气,音儿不气……”

“哼!”萧繁音听罢才消了消气,她冷哼一声,才微启小口,说道:“父皇得封我的摇光为侯爷,食一等公禄。”

“好好,都听音儿的……只要音儿不生父皇的气。”

“陛下,都叫您不要老是逗音儿生气了嘛!”皇后在一旁看着,也笑着。

面对骄纵跋扈的女儿,奏国国君和皇后非但不觉得生气,相反他们非常喜欢女儿这样撒娇的方式,他们不忍心拒绝可爱的女儿的任何要求,只会满足她,让她开心就好。他们只有萧繁音这么个女儿,对她的疼爱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她享受着太子殿下一样的待遇,如果可以将来他们没有子嗣继承皇位,他们也打算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子摇光。

靡靡之音继续奏着,萧家一家三口温情的家宴继续进行着。

殿门砰的一声撞开了,明晃晃的刀光剑影潮涌而入,溢满四壁。箜篌筚篥已溃不成声,优伶们颤抖着蜷在殿角。然后,一批装备精良的士兵整齐有序地冲进了殿内。宫女舞女乐师们统统逃命散去,现场一片混乱。

为首那人,一步一步踏近,人影未至,杀气已扑面而来。剑光一闪,珠帘碎作漫空雪霰,脆响声声中,一地流玉珠光。

皇帝一看,顿时惊慌高喊:“护驾!护驾!”内廷侍卫连忙拔剑,护住了皇帝皇后一群人。

“快!保护皇后和公主先走!”皇帝拔出身上所佩之剑,保护着皇后。

“陛下!臣妾要和您一起离开!”

“狗皇帝!你们一个也别想走!”为首的是一个金盔银甲的雄伟男人,他从士兵列阵中走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黑龙赤铁剑,对一个冲过来的内廷侍卫一刀刺死,“弟兄们!把他们都给抓住!”

“誓死保护皇上皇后和公主!”

萧繁音被保护在人群内,她高声叱道:“反贼夏侯昭!在真龙天子面前,还不速速就擒!”

“这昏君也是真龙天子?可笑!我夏侯昭只尊皇甫大人为主君!”

“哪位皇甫大人如此大胆?”萧繁音冷笑道。

“就是我皇甫华!”

这时,一位高冠革履的中年男人从士兵群里走出来,众士兵齐声喊道:“皇甫大人!”

看到来人,萧繁音手脚一软,差点晕掉,她失声叫道:“舅舅,怎么是你!”

“公主,你该叫我公公吧?真是个骄纵跋扈的公主!来人,把这昏君擒下!”很快,叛军就占了上风,内廷侍卫全都血溅当场,殿外也传来来宫侍婢女的惨叫哀嚎声。

如今,皇帝、皇后几个人统统被包围住,已无反抗之力。连他们手中的婴孩也被叛军抢走,粗暴的手段让小摇光哭得整个大殿都听得见。

“摇光!我的摇光!”萧繁音冲过去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没想到也被士兵捉住了,无法动弹。

“国舅!快放开音儿!朕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奏国国君站在高台搂住瑟瑟发抖的皇后,对着皇甫华怒目而视。

“萧尚冰,你这昏君!滥杀无辜,残虐无道!如今我皇甫华必要替天行道,为天下黎民百姓讨回公道!如今禁卫军也归附于我,今日,就是你这昏君的死期!”

“皇甫华,千千万万的理由也不过是你篡位的借口!也罢,朕也知自己已无回天之力,只是皇后是你们皇甫家的女儿,繁音是你们家的媳妇,请你善待她们!”说完,奏国国君将利剑置于自己的脖颈间,闭眼,手臂一用力,锵的一声,利剑落地,一道血流喷了出来。

“陛下!”“父皇!”“皇上!”几个悲切的声音同时响起。皇后扑到了奏帝身上,拿起皇帝的剑,也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垂着泪说道:“兄长,既然我已嫁给了陛下,也是陛下的人了,如今陛下走了,我也要随他而去!”说完,皇后也倒在了血泊中。

“母后!母后!”被叛军擒住的萧繁音挣扎着,也不顾头上凌乱的金钗步摇,只想要冲到她死去的父皇母后身边,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骂道:“皇甫华!你这无耻小人!你连自己的妹妹也要逼死!你还我父皇母后!清韶呢?清韶一定不会做危害我的事!清韶是不是被你拘禁起来了?”

一个小兵拿着奏帝的玉玺,呈递上来。皇甫华没有说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奏君萧尚冰,接过了传国玉玺。

他低头敛目,尔后方才提声高喊,声音雄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昏君已诛!”

“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士兵在将领夏侯昭的带领下,齐齐单膝下跪,山呼万岁。声音震耳发聩,久久不息。

“叛贼!叛贼!”萧繁音哭泣着,挣扎着,嘴里不停地骂着。

“念你是我孙子的母亲,暂且放你一条命!”

“无耻小人,父皇和母后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掌了兵权!皇甫华你这逆贼!”

“不识抬举!”

皇甫华冷冷地说完,他一巴掌扇在了萧繁音的脸上,柔弱的公主殿下瞬时失去了知觉,倒在了冰冷光滑的玉石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