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镶梧桐

时间回到那晚,火烧云刚染红天幕的时候。

殿试刚刚结束,云家兄弟与凌泽一起漫步在易水堂议事厅前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正在商讨通过殿试的各宗弟子该如何安置。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个,小小的插曲。

云老二行在右侧,耐心的为凌泽讲解着,“今年这些孩子资质都不错,都是各宗心头宝贝,而且都是和桃林合作多年的老牌宗门了,不少点名要求您来带,堂主不在,我们着实是没那个口才与他们辩驳,只能交给您来出面决断了。”

凌泽接过册子捏了捏攒竹穴,语气尽是疲惫,“我到底只有一个人,怕是不够他们分。”

云老二立马道,“仙尊说笑了。您这些日子如此忙碌,此次还要劳烦您真是抱歉。”

“无妨,我也多年未参与殿试,偶尔出一两考题罢了,不算劳烦。”凌泽简单地扫过名册,心中已有决断,只不过——

凌泽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曼妖她怎得离去的这般突然,去了何地?可有与你们知会过?”

云家老大毫不客气:“我们堂主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最烦我们这些男人,她要干什么,怎么会同我们说。”

“大哥!”云老二无奈喝道,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敬堂主的话。

“这样么。”

凌泽先是低喃了一声,而后不着痕迹地笑着解围,“她啊,不过嘴上说说而已,据我所知,她这些年并未亏待过你们。”

云老大没了话。

云老二则跟着笑道了笑,指着名册,“仙尊慧眼,平日事务繁忙还能关心我堂内部,真令我佩服。想来该如何分配这些弟子,您心里也有数了吧。”

凌泽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布置,不成想,天边忽地闪现一道黄光。

三人一齐望去,紧接着,便见掌管此次各宗弟子筛选的宋长老满头大汗地,“扑通”一声,半跪在凌泽面前。

凌泽不过微微侧头:“宋长老这是何意?”

“禀尊上,宋某人前来请罪。”

宋长老低下头,“是我筛查不严,看到鹤涎二字便过了,竟是将一个不懂医理之人放入了殿试,还请尊上责罚。”

原来是这事。

凌泽只摇了下头,“若是谁人有心做文章,也并非不可能越过你,宋长老不必妄自菲薄。”

云家二人对视一眼,这个谁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那人的鬼主意多了去了,又向来先斩后奏,特立独行。

最主要的是,这事儿目前、此时、暂未、对桃林造成什么影响,不好挑明,只好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长老也微微蹙眉:“尊上宽和不与我计较,但我宋某人实在过不去自己这关。稍后我会将其他弟子信息筛查一遍,再呈给仙尊过目,还请尊上稍等,再进行分配吧。”

“也好。”凌泽颔首,递过名册道,“那便有劳了。”

“是。多谢仙尊,只是吧——”宋长老说着,缓缓起身,接过凌泽递过来的名册后却迟迟站在原地,似乎未打算让路。

云家老大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你还有事?”

不光是有事,这事儿估摸着还挺棘手。

宋长老纠结得连面色都变了,最后看来是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心一横,掏出一物,“仙尊,出了这等纰漏,按理说我本不应当再打扰您,但这个物件,它,它——”

众人望去,宋长老拿出的是一串点缀着鎏金的梧桐花。

凌泽双目微眯,慎重接过,打量片刻,询问:“从何而来。”

宋长老实话道:“是鹤涎孙灵儿的侍女交于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交于尊上您。”

凌泽静默在原地良久,最后竟是叹息了一句道,“你...这到底是何意。”

“也罢。”

宋长老适时发问:“仙尊的意思是?”

“安排一下,明日让她搬到梧桐苑吧。”

云家老大疑惑:“她?”

凌泽:“孙灵儿。”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均是一愣。

宋长老颇为后悔,“尊上!这,还请您三思!”

凌泽一挥手,“照我说的做即可。”

云家老大则深深皱起了眉,劝道:“尊上!这花究竟是何来历?竟让您将一个女子毫无理由地迁入您与裴堂主的居所?尊上这么做,裴堂主要是知道了——,她可是为了桃林出生入死多年!您这!这!”

云老大那耿直的性子,还是被自家弟弟生拉硬拽,生生将自己的脸憋到通红才没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云老二安抚了大哥后也深觉不妥,委婉的劝道:“尊上,这件事,不能转圜了吗?就算一定要留下那孙灵儿,安排在其他堂主门下,也是足够了。”

凌泽却是摇了摇头,用手指触碰了下,那串梧桐花的顶部,竟是一串晶莹的金粉飘荡在空中。

【还请仙尊收下我的好意,迎孙灵儿入梧桐苑。】

宋长老欲言又止:“这是——”

待在场三人都看清了字迹,凌泽伸手抹去了痕迹,悠悠开口道,“这是曾经,我犯下的一个错误,便只能由我一个人承担。”

三位长老双双对视,义愤填膺的宋老大也再没说话。

唯凌泽回过身对宋长老道:“即是我的私事,便不能以桃林与鹤涎前辈之名,而是以我凌泽之友的身份留在桃林小住。”

事已至此,宋长老叹了口气:“我明白。”

凌泽:“嗯。那你们一同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三位长老一拘礼:“是。”先后离开。

石子路只剩下凌泽一人,他抬起头,望着红蓝交织的天空,却迟迟未有动作,而是留在原地矗立了很久,很久,似乎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

直待月色占领天际,男人终于动了,可却是一个没站稳,向旁边跌去。

同凌泽约好了要见面的清浊正好寻来,扶住了男人,“师尊?!没事吧?”

凌泽微微甩头,“我这是……”

清浊熟练的搭上男人的脉搏,几息过后,看着凌泽憔悴地面容担忧道,“您这是疲劳过度了,您还记得自己几日未合眼了么?竟然能站着睡着?”

凌泽揉了揉额角:“无妨,现在几时了。”

清浊皱着眉:“什么无妨?这都快亥时了,我在山水洞天足足等了您半个时辰。就说您不要来殿试了,您不听,您赶紧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议!”

凌泽立即出声,“不可。开山大典在即,我需得再去一趟河间堂,现在还来得及,想来,回去,宋长老应当也将名册递过来了,各宗的弟子还需安置。”

说着,凌泽已然动身前去河间堂,他不用法器,不用灵力,全靠步行,像极了俗世那七八十岁的老大爷,却偏偏操着三四十岁年轻人的心,不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省心。

清浊长呼了口浊气,认命道,“行了行了!开山大典我替您看着,清点完我便去您那里取名册,安排各宗弟子入住,可以了吗?”

凌泽终于驻足,而后转过身,温柔地望着清浊,“如此,甚好。”

清浊嘴角抽了抽,好你个大头鬼!

还以为今天叫我是什么事,原来就是为了坑徒弟!

“哦,对了,清浊。”

待清浊翻了个白眼,正欲赶往河间堂,凌泽却又叫住了她。

清浊不得不耐着性子回过身,“师尊还有何事交代啊?”

凌泽上前压低声音道,“叫齐景翟寻个日子,来与我同饮一番。”

“齐堂主?”清浊皱起眉头,“您什么时候还那个奸商有上共同语言了。”

凌泽摇了摇头,“你不懂。”

说罢,转身,一甩衣袖,一本颜色艳丽的册子出现在他手上,凌泽熟练的翻开书签,边走边读了起来。

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交待道,“对了,一定要让他带上储物戒。”

清浊疑惑,“储物戒?”

凌泽慢悠悠地向梧桐苑走去,“你只要同他说,是我要的便可。”

这老头跟我打什么哑谜呢这是?

清浊此刻的表情着实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嫌弃,临走前,悄悄向前了两步,瞧清楚了凌泽手中书籍的封面。

上头烙印着九个大字:《霸道仙尊的替身逃妻》

清浊瞬间如雷劈般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失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