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了一个月之后,段容嫣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趁着天气晴朗,她亲自到厨房做了一碟茶花糕和枣泥糕。
打听到安怀章今日在府中并未出门,段容嫣提着糕点便过去找他联络感情。在修养的这一个月中,段容嫣没少让人打听安怀章的消息。
这安怀章跟安怀远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哥俩儿一文一武,都是上京极有名声的少年郎。只不过由于世子夫人是镇国将军的独女,所以生下安怀章之后有意将他过继到郭家。
虽然没有成功,但安怀章与郭家极为亲密,他十二岁时便同镇国将军郭信良一同前往边关云州府,这一待便是六年。
安怀章从回来到现在,不到三个月,段容嫣也只在替他接风洗尘的家宴上见过一面,之后再见,就是一个月前那次了。
长林苑中,安怀章正在书房中研究兵书。
“二公子,表姑娘来了,正在外头。”
“表姑娘?”安怀章皱眉,“段容嫣?她来做什么。”
随侍张磊挠了挠头“表姑娘提了一盒糕点,说是来感激二公子上次出手相助。”
安怀章并不想跟段容嫣有过多的牵扯,“你就说我今日外出不在府中。”
“可是二公子,我已经跟表姑娘说了,你在书房看书。”
安怀章无奈,左右不过两句话,说完就打发她走罢了。
“那你让她进来。”
段容嫣进了书房,便看到她这二表哥正坐在桌案前看书,连她进来之后也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表妹坐吧,你找我有何事?”
段容嫣被他这冷淡的态度弄得有些懵,她暗自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打扮。今日她特意梳了一个飞仙髻,穿了一身极为飘逸的映着嫦娥奔月图的留仙裙,加上她美得出尘的容颜,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惊艳了多少人!
如此精心的打扮,这安怀章竟然一点儿惊艳的反应都没有?绝对是这厮的审美出现问题,她的美貌不容置疑!
她哪里知道,安怀章自小就练就出一个能力,哪怕心中翻江倒海,面儿上也能不泄露分毫。
段容嫣今日是真的美,可能是身体好了一些,整个肌肤显得白皙有光泽,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但在安怀章看来,女子的美貌并不是第一位的,段容嫣的性格恰好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一类,所以即使刹那间被惊艳到,安怀章还是选择性忽视。
“本该早日过来答谢表哥,但奈何身子直到现在才好了些,所以特意下厨,给表哥做了一些糕点,聊表心意。”
安怀章微微点头,“不过是举手之劳,表妹不用挂怀。”
段容嫣见他没有再多说两句的意思,继续道“表哥要不尝尝这糕点合不合胃口?若是表哥喜欢吃,容嫣明日再做些送过来。”
安怀章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并不喜欢吃糕点,表妹还是将东西拿回去吧!”
很好,段容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那表哥喜欢吃什么?我还会做很多菜,表哥比较喜欢哪种菜系口味?”
安怀章有些不耐烦,“我想吃什么,自然会让厨房做,不劳表妹费心,表妹若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段容嫣瞬间肯定安怀章不待见她,可除了安绮云这件事外,段容嫣肯定没得罪过他。
段容嫣听了安怀章的话,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她咬着嘴唇,抬眼,小心翼翼道“表哥可是因姐姐的事生我的气?”
安怀章见她如此作态,微微皱眉,“那件事她也有错,并不全怪你。”
虽然嘴上说着不怪,可段容嫣却觉得就是因为这件事“既然不是因为姐姐的事,表哥究竟因何事不待见我?”
安怀章见她一直纠缠,便道“绮云的事虽说不能全怪你,但不可否认的是,你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你了,以至于你要在众人面前如此毁她的名声!”
段容嫣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安怀章,“表哥这话的意思是,容嫣故意在众人面前揭露姐姐抄我的诗?”
安怀章挑眉,“难道不是吗?你先指出绮云做这首诗的违和之处,然后又让红绫当面揭穿,言明你也曾经做过一首一模一样的,这难道不是你们主仆二人的双簧记?”
没想到这人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锐,不过要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她头上,却也未免太失偏颇,难道就只许她安绮云害人,不许受害者反击?
上一辈子安绮云将段容嫣害得身败名裂,这辈子,段容嫣返还回去,从本质上讲,她们两人没有谁对不起谁!
更何况安绮云主动害人,将自己上辈子过得不好的所有过错全都推到一个女子身上,原谅那个真正对不起她的男人,这对段容嫣又何尝公平?
段容嫣站了起来,表情又惊又怒,“二表哥这话说得当真奇怪,难道是我让安绮云在众人面前将抄袭的诗写出来的吗?她想拿我的诗张扬名声,我这个作者就只能忍气吞声吗?她反过来诬陷我抄了她的诗,我就该认了这个罪名,息事宁人,好成全你的妹妹吗?”
安怀章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缄默片刻,“她抄袭你,是她不对,但是你不能私底下再跟她说吗?非要闹到众人面前!”
“呵,”段容嫣冷笑,“果真你们才是亲兄妹,枉我还以为二表哥与众人不同,你可知道安绮云私底下是怎么待我的?揽月阁里,除了红绫和秋竹,其他的丫鬟全都是安绮云的人,任何一个奴婢都可以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你听到安绮云是怎么说的吧!她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儿病死,我倒是想问问,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若不是外祖母年纪大了,不忍心她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倒是想就这么跟着父亲母亲去了,省得碍着你们的眼!”
段容嫣擦了擦从眼睛里滚下来的两行热泪,哑着嗓子哽咽道“自知惹人嫌烦,容嫣以后不会再过来打扰了!”说完段容嫣迅速转身离开,外面等着的红绫见段容嫣泪如雨下,惊慌道“姑娘,你怎么哭成这样,您身子才刚好些,可不能再劳心伤神啊!”
安怀章被段容嫣的一番辩白说得有些愧疚,看着离去的那抹消瘦倩影,想起她哭得发红的眼睛,哽咽着哭诉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别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这样一番无理取闹如此刻薄的话。
他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其实他对安绮云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先入为主的觉得,表妹接近他是有什么目的,所以才,才说出这么混账的话。
鬼使神差的,安怀章捻起一块枣泥糕,咬了一口,明明如此甜的糕点,安怀章却尝出满嘴的苦涩和心酸。
表妹她孤身一人,这世上除了祖母外,恐怕再也没有真心替她着想的人,若是她自己再不作为,任人欺压,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他同一个小姑娘如此斤斤计较,还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惹得她痛哭了一场,若是心中再有郁结。
安怀章忽然想起那日大夫说的话,他迅速拿起桌上的食盒,往外追去。
凭着直觉,他选了一条去揽月阁最近的路,果然在快到揽月阁的走廊处见到那抹清瘦的身影。
“表妹留步!”
段容嫣听到他的声音,反而加快了脚步,安怀章无奈,快步走到段容嫣前面,拦住她的路。
段容嫣撇过脸,并不看他,安怀章见她脸颊上泪痕未干,如小鹿般灵动的眼睛也已经肿了起来,心中越发愧疚。奈何安怀章并不知道该何同姑娘家相处,自小他便在军营中长大,那里见识过段容嫣这般如水做成的女子。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奈何脸上的肌肉像是冻僵了似的,显得越发严肃起来。
红绫见他板着脸,心中虽然有些发怵,但还是道“二公子刚刚到底同我家姑娘讲了些什么?竟惹得她如此伤心,我劝了一路都没劝好!”
安怀章动了动嘴唇,有心想跟她道歉,但一张嘴说出来的竟然是:“那个,你的食盒忘记拿走了。”
段容嫣等了半天竟然等来这么一句话,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她瞪了安怀章一眼,硬着声音道“让人送过来就行,省得让二公子瞧见我,委屈了您的贵眼。”
说着她从安怀章手里接过食盒,转身就走,可安怀章牢牢握着食盒并未松开,段容嫣扯了几下都抢不过来,气恼之下,她松开食盒就准备走。
安怀章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可一不小心,力气过大,段容嫣只听见撕拉一声,衣袖从手肘处开始断裂,生生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段容嫣洁白的皓腕。
安怀章瞥见那一抹富有光泽的洁白肌肤,连忙撇过脸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有些僵硬,很想抬手摸摸自己突然发热的耳朵。
段容嫣连忙将双手交叠在腹部,遮住破损的衣袖,这么好看的一件衣服,就被他这么毁了!
“表哥可是有话要说,”段容嫣背对着他,冷冷道。
安怀章捏着那片属于段容嫣衣袖上的柔软布料,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刚刚我所说的话都是无心之失,并不是真的这样想的,还请表妹不要介怀。”
段容嫣沉默不语,安怀章盯着她的背影,莫名的有些紧张。
“二公子放心,我并未放在心上。”
安怀章听到她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若真的不介意,怎么还会叫他二公子?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红绫,将东西拿过来。”
红绫看了安怀章一眼,这次安怀章倒是将东西递给她了。
安怀章站在原地,看着段容嫣走到长廊的尽头,拐了一个弯儿,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布片儿,有些失神,“罢了,本就是不想同她有过多接触,这样一劳永逸,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