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13:00公司楼下停车场】
“飞白,上车啦~”王莲娜手上夹着一只烟,对着何飞白的方向缓缓吐了几个烟圈。
“……”皱着眉拂散了飘到面前的烟圈,何飞白没管还在冲他抛媚眼的王莲娜,直接上车,坐到了副驾。
“准备好了就快点走吧。”何飞白低头打开了手机的导航,神情冷淡。
“啧,真冷淡。”摁灭了手上的烟头,王莲娜右手打开车门,姿态妖娆的坐进了后座。接着,她用脚踢了一下正前方的驾驶位,颇不耐烦的道,“走吧。”
“好。”男同事杜海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安全带系好,我要走了。”
“啧,真怂。”王莲娜发出一声嗤笑,双手抱臂,偏头看向车窗外。要不是因为何飞白,她才懒得去那个充满恶臭的常东府呢!
没有理会车内发生的事,何飞白一上车就开始摆弄导航。看着地图上显示出的67公里,他不禁有些头痛。这么远,太麻烦了。
压下了心中的烦躁感,何飞白看向身旁的同事,“今天晚上事情结束的了吗?”
“不知道。”杜海刻板的回答道,完全不见昨天聊天时的话唠。
不过何飞白并没有在意这个他的不同,毕竟说起来,他与他们并不是很熟。又问了杜海几个问题,但全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后,何飞白也就闭了嘴。把椅背往后面调了调,阖眼准备眯一会儿。
一时之间,车内的三个人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安静的车内,杜海沉默的开着车子,从高速下了国道,再越开越偏远,最后彻底不见人烟。
“我劝你们趁早收手。”一直看窗外风景的王莲娜突然说了一句话。
“……”
车内并没有人回答她的声音,王莲娜也不恼,笑了笑,一丝讽刺闪过眼底。一群蠢货,‘神’是这么好弑的吗?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那个可怕的男人。想到简恒,王莲娜轻轻的抖了一下,又愉快的笑了起来,继续偏头看外面的风景。
夏天的午后,天气本就多变。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太晴天,下一秒就有层层的乌云覆盖了天空。暴雨前,天色变成了不详的昏黄色,笼罩着大地。
轰隆隆,一声惊雷自天边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滴纷纷砸向了地面。
“唔。”被惊雷惊醒的何飞白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被雨糊了一层的挡风玻璃,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还没到吗?”过了好半会儿,何飞白才慢慢的问道。
“没。”
“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能到?”看着道路两旁肆意生长的香樟树,何飞白疑惑的问道。
“快到了”
见杜海并没有与自己交流的欲.望.后,何飞白也不再多问,把椅背调直了一些,抿唇看向窗外。
雨幕中,黑色的小车在路上慢慢的向前开去。以这样缓慢的速度,小车拐进了一个路口。拐进去的这条路明显的更窄一些,但路旁没有了生长茂密的香樟树,所以视野更加开阔了一些。
何飞白早已没有看侧窗的风景,而是坐正了,双目无神的看着正前方的小路。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像是害怕,但又不是害怕。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再加上车子实际上已经开进了一个小山丘,车窗外的天色格外的暗。何飞白莫名的感到有些心悸,轻声的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人应他,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话。
庞大的孤寂感突然包围了何飞白,看着面前被暖黄色车灯照耀的一小片路,周围景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的昏暗。
偏过头看这在开车的同事,以及双手抱臂、坐在后面的王莲娜,也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丝布一样,面目模糊。
“假的吧。”何飞白喃喃道。
小车还在继续往前开,何飞白看着前方,总觉得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蹲守在里面,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他想跳车,他想大喊,他想不顾一切的阻止大家继续往前开。但是,脑海中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他们只是去完成公司交代的任务,不会有问题的。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何飞白在心中默念,安慰自己。
可是他的身体显然违背了自己的意识,坐在椅子上,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十分僵硬。甚至于,他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牙齿控制不住打颤的声音。
何飞白死死的盯着前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急弯后,黑暗吞没了他们所在的这辆小车。
“是梦吧。”看着眼前的景象,何飞白轻声道。
小车中,除了何飞白,剩下的两个人都不见了。外面瓢泼的大雨,呼啸的风声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只有一片的死寂。仿佛除了他,再也没有活物的存在。
解了安全带,何飞白默默的推开了车门,走了下去。明明是踩在深灰色的水泥地上,可他总觉得有一种软绵绵的失重感。
扶住车身,何飞白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是一片坟场。
不是那种古老的坟包包,而是那种更加偏西式的墓地。看着一大片排列整齐的亮黑色正方形石砖,何飞白知道,那些石砖的下面,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一股酸涩感涌上来心头,何飞白呆呆的看着前方,不想做出什么反应。隐约间,他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空的。
亮黑色的墓碑上还贴了逝者的照片,黑白色的相片中关着一张张人脸。恍惚间,何飞白甚至觉得那些人很熟悉。
何飞白向前跨了一步,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想去触碰他们。可是他每前进一步,就发现自己离得更远。
墓碑旁出现了一个个站立的人影,他们站在一头,何飞白站在另一头。明明只隔了几步之遥,何飞白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们。
站在那一头的有高瘦的男生,有穿着华丽洛丽塔的少女,有带着金丝眼镜的西装男,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的身上带着伤痕,脸上带着血迹,看起来很诡异、也很吓人。
可是,何飞白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相反,他觉得很亲切。这种亲切来的毫无理由,可他就是想去亲近他们。
他拼尽全力向他们跑去,他们却一直与他保持着那么点距离。他们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像是看不知事的孩童,眼里是包容、是期盼。
何飞白受不了了,他跪倒了下来,泪流满面,“求求你们,别留下我一个人。”
终于,有一个人从他们之中走了出来,宽大的手掌抬起了何飞白满是泪痕的脸,带着茧的指腹擦掉了他的眼泪,“好了,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别哭了,都交给我好吗?”
何飞白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看出也许他也许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后,男人什么都没说,扶起何飞白,转身就走了。
看到男人走了回来,站在那边的‘人’也动了起来。他们跑向了何飞白,或是在他的肩膀上拍一下,或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冰凉的道别吻,或是……
‘是爷们就别哭。’花臂壮汉怕了一下何飞白的肩膀,声音却有些哽咽。
‘对不起啊,阿白。’温柔的女声在何飞白的耳边响起。
……
他们以各种方式触碰了何飞白,给何飞白留下了一句句话。然后,回到了男人的身后,带着歉意的笑,转身,走向黑暗中去。
“等等!等等……”何飞白疯了似的他们冲去,“至少,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走在最后面男人听到了这句话,脚步顿了顿,最后摆了摆手,“简恒,我叫简恒。”
看着所有人影都没入了黑暗,何飞白像是失了魂一般,全身无力的昏倒在了地上。他的意识仿佛进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隔着一层雾看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
就当他的意识要彻底的沉沦其中时,一根红色的丝线在他的脚踝上现象。一阵红光闪过,刺痛唤醒了他的意识。
“醒醒,醒醒。”一个女声不耐烦的在他的耳边喊道,“怎么回事啊,你!”
“没事。”何飞白睁开了眼睛,被自己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哭了?”王莲娜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变得温柔起来。
“哭?”何飞白疑惑的抬起手摸了一下,触到了微微的湿润,“不知道,大概是睡久了吧?”他的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涩感,心情不高。
随口敷衍了王莲娜,何飞白看了眼旁边的空座位,问道“杜海人呢?我们到了。”
“不知道。没到。”提起杜海,王莲娜的语气不太好,“谁知道他怎么回事,把车开到一个野坟场就一个人下车跑了!”
听到‘坟场’两个字,何飞白的心脏微微抽搐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说道,“我们下去看看吧,别出了什么事。”
“啊,是哦。好担心,别出了什么事。”王莲娜嘴上说着关切的话,面上却全是幸灾乐祸。
根本没听王莲娜讲的话,何飞白从座位旁拿了一把雨伞就匆匆的下了车。
面前是一排排亮黑色的方形石砖,砖上贴了一张张褪了色的旧照片。何飞白持着伞站在空地上,雨点打在伞上、树叶上,配合着周围的虫鸣鸟叫。阴森,但不缺少生气。
‘不一样。’何飞白在心里轻轻的对自己说道。
一股失望从何飞白的心底升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感到失望,只是刚刚从车里被王莲娜叫醒后,他就有一种空.虚.感,仿佛遗忘了什么。
愣在原地许久,王莲娜突然在不远处喊了起来,“何飞白,你快过来。杜海在这里!”
心中的伤感一下被打断,何飞白摇了摇头,把不好的情绪藏在了心底,向王莲娜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走近了,何飞白才看见杜海躺在草丛中,昏迷不醒,嘴中一直再说听不清的呓语。
扔了伞,何飞白赶紧背起了他,往车的方向走。旁边,王莲娜翻着白眼,将伞面向何飞白倾斜。‘啧,亏了。妆一定花了。’
把全身湿透杜海背进了车内,何飞白自己的衣服也湿了。而一直‘牺牲’自己,为何飞白撑伞的王莲娜的衣服也不例外,半边身也湿了。
外面大雨瓢泼,车内也被三个人弄得湿漉漉的。
王莲娜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杜海的名字,试图唤醒他。而何飞白则坐到了驾驶座上,准备按着导航到常东府去。
打了两次火才把公司的小破车打着,何飞白看着后视镜,艰难的在墓地前的小块空地上掉头。
驶离墓地的时候,何飞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刚刚杜海躺着的地方。不知为何,他对那里的一块黑色印记格外的在意。
‘天太黑了,可能是看错了吧。’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何飞白踩下了油门。
今天的暴雨下得格外的久,天黑的也很快。在导航的指引下,何飞白沿着曲曲折折的盘山公路向上开去。
车内特别安静,也就显得杜海的呓语声更加的大。
“不要!”
“救命啊!”
“求求你,求求你,就我!”
纵使见过许多比这更可怕的场面,何飞白还是忍不住的心里发毛。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了车载音响。柔和的纯音乐流淌在车内,冲淡了许多不安感。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何飞白终于看到了一座仿古的庞大庄园。
“我好像来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