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梦境中,烛火飘忽,罩着何飞白的影子格外的扭曲。
‘又来了。’何飞白在心中默念道。
“新娘子,时间快到了。”尖细粗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刺着何飞白的脑仁生疼。
“新娘子,快出去,外面人都要等急了。”
外面的人在急声催他,卧室里面又是面目模糊的人在推搡他。顺着那一双双手的力道,何飞白再一次被挤出了房门。
客厅里,一顶缀着八角铃铛的大红轿子停在那儿。那轿子被层层的红色帷幕围着,无风自动。轿子的周围,还站着一群脸色苍白、手脚细长的侍从。
‘上去吧~上去吧~’一个温柔的男声在他的耳边低吟,‘宝贝,你会是我的。’
“好。”何飞白双目无神的回答道。当脚即将迈上轿子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看见了层层帷幕后面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红点。就像是轿子里,住了只择人而噬的怪兽。
何飞白的脑子中的警报系统在疯狂的嘶鸣,身上的汗毛全部竖起,阵阵的凉意席卷了他的心脏。猛地一个激灵,何飞白摆脱了那副受‘人’蛊惑的状态。
按理说,经历过游戏世界的何飞白不该如此胆怯,然而,事实就是这么的魔幻。
‘阿白?你怎么还不上去?’温柔的男声听起来有些悲伤,“你要抛弃我吗?”
“不是!”何飞白下意识的反驳道。
“那就跟我走吧~”声音继续蛊惑着何飞白的心智。
“不——”何飞白单手扶着额头,只觉得脑仁刺痛,思维也陷溺在一片黑暗沼泽中,挣脱不得。
“走吧~走吧~”
“有人在等你~”
‘谁在等我?’梦境中,何飞白的思绪更混乱了,“谁是新娘?”
“就是您啊!快点上轿子吧。”
“对对对,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门外的侍从、门内面目模糊的女人,都在用一种奇异的音调催促着何飞白。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泛着恶臭的沼泽,包围着何飞白身体,吞噬这何飞白的意识。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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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何飞白一下子惊醒,抬起手,摸了一下布满冷汗的额头,双眼无神的盯着虚空。
好一会儿,他才从那诡异、压抑的梦境中缓过神来。
哗——
拧开浴室水龙头,捧起一捧冷水向脸上冲过去。冰冰凉的冷水一下就让何飞白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看着镜子中略带困倦的脸,何飞白皱了皱眉头。连日的梦境,已经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除了这个奇怪的梦境一直纠缠着以外,何飞白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转好。
他对游戏世界的经历在渐渐淡忘,无论是那些魑魅魍魉,还是那些比鬼怪更恶心的人心。何飞白会永远的把这一个经历封存,然后,和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一样,过完一个普通平凡的一生。
而那个奇诡的梦境,何飞白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变好。
“对,一切都会变好。”何飞白用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肯定道。只不过,他的语气中带了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不安。
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领带,何飞白提着公文包就出门上班了。
在何飞白出门的瞬间,这个屋子里瞬间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填满。浴室中的镜子里,一个与何飞白长得一样的‘人’咧着嘴笑着,越咧越大、越咧越大,最后咧到了耳后去。
“别顶着他的脸做这种恶心的事!”一道淡淡的白影出现在浴室的空气中,正是简恒。他直接伸手,穿过荡起奇异波纹的镜子,拖出了镜中的人影。
“我再说一遍,别拿他的脸做这种事!”简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着人影在他的手中挣扎。
突然,那个人影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启发,收了诡异的微笑,只是平静的看着简恒微笑、落泪。
低头看着那个东西的表现,即使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伪装成何飞白的鬼物,简恒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
记忆中,何飞白只有两次做出过这种表情。一次是何飞白被他放进那个棺材中的时候,一次是在狂风中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时候。
不得不说,这两个场景让简恒的心狠狠地震颤了。沉浸在细密的疼痛中,他的手也渐渐的放松了力道。趁着这个机会,那个人影突然化作了一团黑影逃了出去。
“啧。”看着那个鬼物逃之夭夭,简恒有些后悔。他不该沉溺于无畏的痛苦中去的,他应该……好吧,他承认,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杀死它。
他不能忍受何飞白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能忍受何飞白变成厌世、了无生趣的模样。那样真的太可拍了,他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鲜活、有生气的何飞白。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会不择一切手段达成目的的。”简恒的淡到透明的手指抚着书桌旁何飞白的照片,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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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口,人挨着人,嘈杂的声音灌满何飞白的耳朵。
何飞白随手握住了一根柱子,半眯着眼补觉。不得不说,在经历游戏世界的洗礼后,何飞白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再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他只会觉得令人窒息、烦躁。而现在,他觉得踏实、有人气。
叮~下一站,购物中心站……
悦耳的地铁提示音唤醒了何飞白,松开柱子,人潮裹挟着何飞白下了地铁、出了地铁口。
“早。”
“早啊,早饭吃了没。”
……
一路下来,何飞白对遇到的每个人都报以最大的热情,对他们打招呼,并且希望得到他们的回复。
这是何飞白回归现实世界后,才发掘出来的一大新乐趣。长期的游戏世界中的轮回,让他渴望人群,渴望与正常的人类交流。似乎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填补早已干涸的内心。
刷完公司的门禁卡,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何飞白打开电脑,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一头栽进无尽的工作中,甚至忘记了时间。知道隔壁的同事用笔戳了戳何飞白的肩膀,他才从工作中拔出脚来。
“飞白,你也太拼了吧!”同事看着何飞白已经处理了不少的文件惊讶道,“走走走,工作是做不完的,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低头看了下表,何飞白才发现早已是中午。
“好啊,那一起。”
“呃,你要是——”同事甚至都替何飞白想好了理由,完全没料到他会答应。准备好的句子刚说出来几个字,就愣在了那里。
“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常林(刚问何飞白的同事)惊讶道,“难得啊,今天必须吃顿好的啊!”
何飞白对着他笑笑,简单理了一下桌子,就准备一起出去吃饭了。
“哦,对了。你建议隔壁部门的夏琴和她同事跟我们一起吃吗?”常林看了下手机,突然对何飞白说道。
仔细想了好一会儿,何飞白才在脑子中扒出关于夏琴的记忆。想着那个戴着眼镜、长相清秀的年轻姑娘,何飞白突然明白了什么,“有情况啊,你这是。”
“嘿嘿。”常林摸着他的头发,发出憨憨的傻笑声。简直让何飞白不忍直视。
“可以,我不介意。”
常林带着何飞白直接到了一家高档餐馆,看样子是早有预谋的。等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夏琴和她的同事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夏琴两人冲着何飞白他们不好意思的抱歉道。
“没事,反正我们也没等多久。”没等何飞白反应过来,常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殷勤的帮夏琴她们拉椅子。
“再说了,女孩子嘛。我们大男人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是你们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时间,常林几乎都在陪夏琴聊天,彻底的把何飞白忘在了脑后。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的何飞白只能尴尬的埋头吃菜。
“他们两个聊得太嗨了,咱们说说话怎么样?”何飞白对面的女生突然说道,“不然,我们这样也太尴尬了吧。”
“呃,呃……好的。”何飞白显然没有想到对面的女生会跟自己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
“呃——何飞白。”
常林两人聊的越来越投入,一个脸上格外激动,一个羞涩脸红,是郎有情、妾有意没错了。而他们的旁边,何飞白却陷入了无止尽的尬聊。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公司那幢大楼闹鬼啊。”常林突然压低了声音,对桌上的其他人说。
“啊,你说得就是那个上礼拜跳楼的那个吧。”跟何飞白尬聊的女生插话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常林道,然后又对着夏琴说,“晚上公司下班太晚了,你不害怕吗?要不我陪你吧。”
“啊?这……不太好吧。”
“不会,不会。”常林接着转头对何飞白说,“兄弟,你说对吧!”
“没有。”何飞白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啊?”完全没有想到何飞白会这么回答的常林直接呆滞,“什么没有啊?”
“没有鬼!”说完,何飞白直接站起来离开了座位,来到了洗手间。捧了一捧冷水直接浇到脸上,他双手撑着大理石台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对,这样不对。”
深呼吸了好几次,何飞白的心情才平复了下去。
“那个,何飞白你没事吧?”王莲娜的声音出现在了洗手间的门口。
尬聊的那么久,何飞白一下就辨认出了她的声音,“没事,我马上回去。你先走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何飞白才走出洗手间,回到小包厢。
“对不起啊,我刚刚有些情绪失控。”
“没事,没事。我就说你压力太大了。”常林随口回了一句何飞白,就继续跟夏琴聊天。
“对了,王莲娜还没有回来吗?”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何飞白问了一句。
“娜娜估计在补妆吧。”
听到回答,何飞白也没多纠结,继续埋头吃饭,努力不变成一个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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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
王莲娜看着镜子中白皙、光滑的皮肤,情不自禁的用手指抚摸自己的脸颊,“这就是做人类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