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18:

秋风沿着海岸线涌进车窗,凉飕飕的,张若琪抱住胳膊,谢羿琛单手握着方向盘,摇起车窗,风声被隔绝在外,车内暖了起来,张若琪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皮沉沉。

最近她一直绷着一口气,在练功房里不停地挥泪如雨,像是一种自虐,会上瘾,一旦她闲下来,这种快节奏被打破,精神就绷不住了。

张若琪脸色寡淡却美丽依旧,她靠着车窗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带着淡淡地烟草气息,车里没开灯,谢羿琛只穿着一件衬衣,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肘靠着车窗,撑着头看着她。

车内是昏暗的,车停在路边高大的梧桐树下,路灯幽暗的光照进来,将他整个人照亮。

谢羿琛眼眸温润,嗓音低沉:“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张若琪满身的疲惫被他的温柔包裹住,渐渐化开了。

谢羿琛把她送进招待所,交给周倩,独自回去了。

在这个自行车都只有少数人家才拥有的年代,开着吉普车结婚已经是相当大的排场了。徐广亲自开车来接人,先把人接到婚房,让娘家人看看以后周倩要生活的地方。

张若琪拿了写有“新郎”、“新娘”的红字纸条上楼,相比一楼的喧嚣,二楼很安静,婚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她敲门,周倩喊进。

周倩坐在婚床上,墙上窗户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喜字,床单是粉红色的,上面印着丹顶鹤图案,脸盆架子上大红色的洗脸盆是周倩的嫁妆,里面摆放着大红的塑料梳子、香皂盒、小镜子。

气氛不对劲,张若琪走进去,问周倩:“怎么了?”

周倩:“照相馆说好赠送的婚礼当天拍照,照相的人发烧住院来不了了。”

见她进来,徐广道:“张若琪,你劝劝吧,我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

不待张若琪说话,徐广叉着腰拧着眉吼了一声:“相机和交卷照相馆都送来了,就让杨轩帮忙拍一下就把你怎么了?”

杨轩是文艺部的干事,负责摄影,平时帮文工团拍拍排练照、演出照,偶尔也帮部队首长拍个人、家庭照。

周倩一拍桌子:“你明明知道我看不惯杨轩,你还让他拍照,你诚心恶心我吗?”

张若琪赶紧劝周倩:“今天是你们俩的好日子,别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这样吧,我来拍。”

两人均是一愣:“你还会拍照?”

张若琪:承让。

婚礼在大会议室举行,开会的桌子早就被搬了出去,摆上炊事班库房里的圆桌。没有复杂的婚礼流程,只是证婚人念了证婚词,一对新人向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鞠躬表示感谢,然后开始敬酒。

先敬双方领导,接着着是亲戚,最后是好友同事。

张若琪脖子上挂着相机,从证婚人证婚开始拍到新郎新娘敬酒,还拍了几张双方的亲戚,还有拉着她拍全家福的。

除了在各桌穿梭敬酒的一对新人,张若琪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她一手托住相机,一手按键,拍照的时候眯着眼睛,不拍的时候单手托着相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文艺部拍照的几个干事都是男的,还是头一回见女兵拍照,而且是长得相当漂亮的女兵,就连领导都打听起这个女兵来。

刘莉主动坐在领导那一桌,许卫国指着张若琪问道:“刘团长,这是你们团的女兵?叫什么名字?”

刘莉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心里却翻江倒海,左手在桌子下面捏得“咯咯”响。她知道许卫国有再婚的打算,故意说:“她叫张若琪,本事不大,名声可不小呢。”

许卫国位高权重,张若琪要是跟了许卫国,就是政委夫人,她不配!

许卫国再没说话。

新人敬完酒,张若琪也就解放了,一早上没吃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正想找个空位坐下吃点,王娇冲她招手,她跑过去,王娇在旁边给她留了个位子。

席已经开了一大半,席面上的菜也只剩些残羹冷炙,好在她面前摆了两只碗,分别装着鸡汤鱼汤,碟子里每样菜都夹了一点,张若琪拿起筷子开吃,她以为是王娇给她留的:

“谢谢啊。”

王娇:“别谢我,谢干事给你留的,刚端过来。”

才吃了没几口,就开始撤席了,张若琪又被叫去小洋楼给新人和两家的亲戚拍了张大大的全家福。

回到宿舍楼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饿的太狠吃得太猛,胃里受不住,一下子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可把王娇吓坏了,一把把人扶住,张若琪吐得双眼发红,吐到最后胃里没东西可吐了,一个劲在那干呕,浑身发抖。

周围的人全都涌了上来,关切地问询问,王娇和李淑兰把浑身无力的张若琪架到宿舍,扶到床上盖上被子。

累了许多天,再加上刚才一吐,张若琪精神和身体全线崩溃,浑身发冷,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张若琪睡了一觉,胃里感觉好多了,头却“嗡嗡”地响着。

她慢慢起身下床,摸索着打开台灯,刚倒了杯热水,宿舍门从外面拉开,王娇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

“琪琪你醒啦。”

王娇把小米粥放在她面前:“你快趁热喝吧,这是谢干事借了炊事班的灶亲手跟你煮的,没想到谢干事做起饭来还有模有样的。”

谢羿琛?小米粥里还贴心地加了红糖,张若琪搅着热气,脑海里想象着他站在灶台边煮粥的模样,她道:“他怎么知道的?”

王娇在她对面坐下来:“把你送回宿舍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把门给锁上了,我就去找周倩拿钥匙,谢干事他们在喝酒,可能是听见了,没多会就过来了,你一直昏睡着,谢干事坐着陪了你一下午,刚才煮完粥才被叫去闹洞房了。”

胃里是空的,一碗红糖小米粥喝下去暖烘烘的,王娇去水池洗了碗就回去了。

王娇走后,张若琪一个人坐在床上出神,胡乱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感觉像梦一样。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谢羿琛,脑海里回想起他的脸,想起他温润的眼眸,低沉温柔的嗓音,似乎他每回对自己说话都是笑着的,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吗?

张若琪摇摇头,赶走这个念头,她想,他是温暖的,对谁都一样。这么一摇,头更疼了,张若琪躺下来,逼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头疼持续了三天,症状丝毫没有减缓。张若琪每天还是坚持去排练,做毯子功课空翻的时候两眼发昏,王队长看她病恹恹的,让她在一边休息看着。

之后自己加的单独排练,谢羿琛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去了。眼看着时间一天天逼近,张若琪心里着急,谢羿琛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让她垮了身体,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去了也练不出什么效果,恐怕还会加重,只是一想到要输给刘莉,她心有不甘。

中午吃完饭,她和王娇慢悠悠地往宿舍走,天一冷,小卖部里雪糕也不卖了。走到宿舍楼下,碰上许文涛。

许文涛看见张若琪,老远就喊“琪姐。”

他听李明娜和陈自安都这么叫她。

这个学生还挺勤快,张若琪走过去:“小朋友,姐姐我还没忙完呢。”

许文涛摇摇头:“我爸也还没给我买滑板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喜不喜欢吃带鱼,我们家明天炸带鱼,我给你拿点。”

还没授课,学费先来了。张若琪答应教许文涛没打算收他钱,她爱吃带鱼也不能叫他拿,她说:“我不爱吃,你别拿,你有这份心我很开心,你以后也别给我拿东西,我免费教你。”

许文涛抬头看着她,一双帅气的眼睛写满了真诚,他问:“琪姐,你不舒服吗?”

张若琪正要回答,一只粗糙的手从旁边骤然伸过来,张若琪下意识去看是谁,却被人拧住了耳朵,巨大的力道扯着她走出一米远。

许文涛和王娇被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吓住了,扯住张若琪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背着一个大麻袋,目录熊光。

张若琪被揪着耳朵看不见人,王娇赶过去,一把拉住那妇女:“你是谁呀,你快放开琪琪。”

“我是谁?”那妇女拿出撒泼骂街的架势,另一只手指着张若琪的头顶:“你问问她我是谁!你个丧良心的,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给我二十块钱!你要不要脸?钱呢?你一个月挣那么多工资,去哪了?”

张若琪本来有点懵,听她说这一大段话,她听出来,这是张若琪她妈王红梅。

张若琪冷静下来,顾不得耳朵疼,一把打掉王红梅的手,与她正面对视。张若琪个子高,王红梅矮她一个头,要看张若琪的时候得仰着头,被张若琪居高临下地一看,王红梅气势弱了。

王红梅有些晃神,这个便宜女儿蠢笨如猪,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个月就寄回家二十块钱,现在居然敢瞪她?

自从张若琪当了兵领工资后,王红梅就让她只留十块钱零花钱,剩下的全都寄回家。后来张若琪也反抗过,说十块钱少了,想买件好点的衣裳,问她留二十行不行,被王红梅臭骂了一顿,威胁她说如果敢少寄就去她单位闹,张若琪怕丢人,再没提过,这么多年一直都只给自己留十块钱。

十块钱够干什么的,难怪她一柜子廉价的衣服,张若琪冷冷地看着王红梅,虎毒还不食子,她那嘴脸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吃完饭回宿舍的人都围了上来,远远站着看热闹,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呀?”

“听那话的意思好像是张若琪她妈。”

“怎么还动手了?”

“不清楚,好像是张若琪没给家里寄钱,要钱来了。”

看热闹的人有没有刻意压制声音,王红梅听得清楚,她知道张若琪肯定会嫌丢人,故意提高音量:

“你瞪什么瞪?再瞪我也是你妈!”

王娇上前劝解,拉着王红梅的手说:“阿姨,有什么话咱们到里面说。”

王红梅一把甩开王娇:“不去,我就在这说。你们都是当兵的,你们给我评评理,我是张若琪的妈妈,我把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她现在翻脸不认人了,让她给家里寄点钱,她就给我寄二十块钱,二十块钱能干什么呀?她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管家里人死活,她还是个人吗!”

刘金兰走了过来,一脸幸灾乐祸,她说:“张若琪,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白眼狼,你连爸妈都不管,可怜了你妈,白养你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昨天本来打算发三章,设置了存稿箱,今天三更合一发了,忘记改存稿箱时间了,我刚刚才看到评论,把明天的存稿发上来,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