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白凝就蓦地升起一股火气,也是,把人整得半死最后还什么都不记得,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狂怒,只是她还来不及发作,宇晔就开口道:“二位将紫仙的寿宴弄成这样,也忒无礼了些吧?实在不把仙界放在眼里了。”声音同他人一样温文尔雅,但白凝还是感觉到了他周身的寒气。
不知是罗影将她挡在身后的动作让她莫名的心安,还是宇晔的失忆让她不再尴尬,总之,白凝算是回过神来了,瞧见罗影的眉头一挑,眉宇间的桀骜也令她微微有些吃惊,早不是平时浪荡公子的模样,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好了解过罗影。
容不得白凝多想,罗影已经回道:“魔君随意惯了,没你们仙家这么多规矩,今日上云萦山本就是来凑个热闹,也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宇晔太子何须小题大做呢?”拽拽的模样,气势却不比宇晔差分毫。
宇晔微微一笑,“仙界与魔界难得互不相扰,罗影魔君这般所为着实有些不妥,不仅令天庭不悦,也会令魔尊难做吧?本殿下奉劝一句,罗影魔君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本魔君的事,老爹都早见惯不怪了,宇晔太子来提点实在是多此一举,至于天庭高兴不高兴,本魔君管不着。”
“罗影魔君过分了,且不说这一次,就你们在蟠桃会时盗走所有蟠桃,天庭不予追究你们就该感激涕零了,若你们还不知悔改,天庭便再不会管你是魔界少主,照样按天条来罚。”
“哈哈,那也好天庭有这本事抓着我喽,当然还要准备好魔界的发难。”
“罗影魔君张狂了,今日你就未必能逃。”
“宇晔太子这话说得也忒可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气氛说得愈发紧张,焰璃与月涟早已恐惧得一语不发,白凝眼瞧着情形越发难收拾,忙伸手扯了扯罗影衣袖,“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罗影也不理她,情形已是剑拔弩张,就差拔刀相向,白凝急了,大喝道:“你们有完没完!不就是个寿宴么!多好的气氛啊,都被你们给破坏了!瞧瞧你们,非要搞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啊!”被忽视的郁闷加之方才的火气,此刻的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喝得二人皆一愣一愣的。
只可惜,只是愣了一小会儿,罗影道了句“一旁呆着去”,宇晔说了句“轮不到你这小妖插嘴”,于是乎,白凝再度被忽视,且尚不及恼火还在呆愣之际,那二人已是兵戎相见。
今日对白凝的脑袋来说冲击既多又大,原本是这么个机灵的妖,却在今日这个特殊的集聚了天无时地无利最重要是人不和的日子里脑子糊得分不着南北。
先是见着了宇晔,后又戏剧性地发现他已不记得自己了,最后,也就是现在,宇晔和罗影已经打得难分难舍……
白凝深知自己现在这个修行去劝架就等于送死,所以在经过脑子糊得不可开交终于转过九九八十一个圈重新运转后,很识趣地退到一边,开始思索起眼前的情况来。
首先,是宇晔的失忆问题,他忘了自己,这是肯定的,至于是内因还是外因,白凝认为后者可能性较大,毕竟对于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就连天庭一站岗的天兵或者扫地的仙婢即便不认得自己也绝对是知道自己的大名的,何况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宇晔?所以,肯定是外因。
若是外因,则情况就多种多样了,也许是他哪天起床睡眼朦胧时不小心撞了床沿而选择性失忆,也许他走路时被美女比如焰璃吸引而摔了一跤恰巧后脑勺着地,也许是……忘情水?绝情丹?这些东西应该不管用,他对自己原本就无情,至少白凝是这样认为的。其实关于喝下忘情水这一层,白凝也起过这一念头,但它在脑中只是一闪而过,未作停留,白凝自己的解释是,倘若忘记,确实会更轻松些,但就怕再遇上后又爱上,一个坑里摔两次,这就有些悲催了,但罗影的说法是,她舍不得。
其次就是眼前的情况,此刻那二人早已是掀了紫仙的大殿,从云萦山顶打至云萦山脚,又从山脚打回山顶,照这个架势,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云萦山都要被掀了。也不知他二人上辈子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今日一撞见就打成这样,白凝想了又想,觉得上辈子太过玄幻,可能性大一点的还是因为这关于男人的尊严罢。
至于如何解决这等情况,按照白凝平时的机灵劲,转转眼珠就能转出办法来,按照在听了焰璃的话之前的白凝的机灵劲,转转脑子也能转出来,但是,偏偏在白凝还来不及转的时候,焰璃走到了她身边。
与罗影与宇晔打得正火热的那一头形成鲜明反衬,此处明显寒气过甚。
丝丝寒气在焰璃用更冷的声音讲了几句话后,气氛简直是冰冻三尺,连一旁已被方才的变故吓得呆愣的月涟,也被这寒气惊得看向她俩,见到冷到极点的焰璃的脸以及眼神有些空洞的白凝。
白凝已经算不清今日自己糊了几次脑袋了,但显然这次的震撼更大一些。
一团烂浆搅了又搅,终于理清了焰璃的话。
她说:“你竟还活着!你还活着做什么?你不知道你不在时天庭多安然,他多安然!”
她说:“你以为他愿意见到你吗?根本不!你瞧,他把你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你不知道吧,是他自己要求将有你的那段记忆封印起来的,是他不想再记得你。”
她说:“就算是你死了,他也觉得不安生,要彻底抹去你的身影,在记忆里也要抹去。”
她还说:“你以为你现在回来还能改变些什么吗?呵,真可笑,我们就要成亲了,被你阻碍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天帝天后与我父神母神都在商议成亲事宜了,不用多久就会诏告三界,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同样是当年那个跳梁小丑。”
她似乎还说了很多很多,刻薄的,讽刺的,炫耀的,但白凝已听不清了。
好像在最后她问你究竟明不明白时,轻轻说,我不是小莲,我叫白凝,你认错了。
然后好像看到她将信将疑地看了自己一眼后离去。
至少自己没有很窝囊的说,我明白了,你放心之类的话,不是吗?白凝如是想。
至于她信不信,这无关紧要,只要白凝自己认为小莲已死就成了,不是吗?
最后,浑浑噩噩的白凝也不知道罗影与宇晔是何时打完的架,也不知自己何时被罗影拽着离开了云萦山,回过神是在耳膜都快被罗影震破之后,然后就看到罗影一脸嫌弃的表情,他说:“你就不能不这么窝囊啊,不就是个旧情人么!”
白凝一愣,随即又吼道:“你才旧情人!知道什么啊你!”
罗影无奈得摇了摇头,“还嘴硬,都五百多年了就没见你像今天这么失魂落魄过。”
白凝有些黯然,“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我觉得我已经很淡定了,怎么连你这么粗神经的人都看出来了?”
“淡定?”罗影有些发狂,“你这叫淡定?我把你从云萦山一路拽到魔界你就一直眼神空洞双目通红!你这也叫淡定?”顿了顿,“还有,我神经哪里粗了?你见过一个神经粗的人能把一大堆美女哄得团团转?你见过一个神经粗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你的失态并且把你挡在身后?究竟是你神经粗还是我神经粗啊!”
白凝默默地听他吼完,默默地看他平静下来,尔后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有那么夸张吗?”
罗影抚了抚额头,“算了,你回神就行。”
白凝又默默注视了他良久,尔后又倏地睁大双眼,“呀”了一声,惊呼道:“怎的,你受伤了?”
“呦,你终于发现了?”罗影故作惊讶道,随手撕下一块衣稠在受伤的手臂上包扎起来。
“打不过他?”白凝眉头一挑,微嘲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忧是喜。
罗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那旧情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凝撇撇嘴,“那你还不是落荒而逃,都躲回魔界了。”
“是两败俱伤无心恋战你懂不懂!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就算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能这么贬低我啊!”
白凝干笑两声,忙换了话题,“你就这么把月涟小美人扔了?”
“还不是因为要拽你回来!”
“不错,原来你还不是重色轻友的魔。”白凝嘻嘻笑了两声,拉过罗影受伤的手臂,施了个愈合术。
“算你有良心,”罗影心安理得接受着白凝的疗伤,道,“不过话说,你就没想过将这一身修为给练回来?”
白凝动作一滞,随即又淡淡道:“没意思。”
听到这话,罗影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就这样,云萦山一行成了罗影与白凝闯荡生涯中的一次意外,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只是在后来无意中听说紫仙酒醒后对着荒废了的云萦山大哭一场,月涟小美人儿得了病,整日无精打采,连天庭来的太医也无能为力,当然,白凝知道,这病只有罗影能治了。
后来的后来,罗影与宇晔的大战被改成无数个版本在仙界盛传,有宇晔太子为救被罗影与白凝两魔头所困的众仙而与罗影大打出手终于将起赶回魔界,有宇晔太子打败罗影救了差点被罗影抓去魔界紫仙千金月涟,归结起来,就是宇晔太子将罗影这个大魔头赶回了魔界。
然而,根据白凝多方打听,宇晔太子当时确实也是受了伤的,并且不比罗影好,但是,各种版本都自动略去这点,白凝觉得,这就是仙家的面子问题,当然,至于为何多方打听,她给自己的答案是为了还罗影一个清白。
而关于为何不管在哪个版本里,罗影都是恶人,宇晔总是英雄,白凝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答案,这个答案分为两方面:从小的讲,两人的平时表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大了讲,事关魔界中人深入人心的魔性以及仙界中人自以为是的高贵。
至于为何天庭太子与魔界少主的战争最后只是终结于二人单独挑战小打小闹的范围内,大概是介于仙界与魔界实力相当,天帝和魔尊都不想把事情弄大吧。
总而言之,小插曲过去后,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