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力一下子就笑了。
宋庭也露了齿,看了宋子熙一眼,然后对宁锦欣比划几下,好奇他家的小子为何在小姑娘眼中是个骗子。
宋子熙脑子快速地转动着,想着这小丫头说出在密林里见过他时,他应该怎么解释。许力倒还好,不论他编个什么谎言来,于许力来说都无关痛痒,但于庭叔来说就不一样了。
若然庭叔知道他的病是装的,那自然也知道他来此处养病的借口也是假的,按照庭叔这性子,到时不管他是坦白还是隐瞒,必然是去一趟京城亲自确认。
去,就等于送死。
他不能让庭叔去,可他现在,也没能耐拦得住。
越想下去,宋子熙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若是庭叔因此丢了性命,这孩子杀了也不为过。
孩子!
宋子熙的思绪突然一顿,身子无力地往椅背靠了过去。
他怎么能把责任归咎于一个孩子?要不是他当日放松了警惕,在树上掉下,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
在宋子熙万分纠结的时候,宁锦欣正对着两大人要说不说的模样,可把宋庭和许力乐得,一个劲儿的逗她。
她虽不知道宋子熙为何人前人后不同样,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隐,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上回在密林里被欺负了一回,这次要为自己讨回场子而已。
并非真要揭穿他什么,稍微吓一吓他,也就够了。
“庭叔,有件事……”
宋子熙刚想要坦白,宁锦欣便抢话道:“子熙哥哥上回答应送我一只大兔子,可是我等了两三天他也没送来,他就是个骗子。”
宋子熙差点咬着了自个儿的舌头,他诧异了一下,立刻回复常色,说道:“这正是侄儿刚才想要说的,那天本想让庭叔去镇上帮忙买一只回来,谁知转眼间就忘了这事,刚刚见到了宁家妹妹,这才记起来。”
宋庭和许力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刚一见面时,两孩子会是那样的反应,原来当中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事来。
宋庭责备地虚点了宋子熙几下,然后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弓箭,对宁锦欣比划了一番,表示一定会给她猎一只大兔子来。
这事儿峰回路转,宋子熙暗里着实松了口气,同时也没想到,宁锦欣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讹他一只兔子,这太出乎他意料。
是个聪明的!
世家里头的孩子四五岁就开蒙,也未曾像她这样聪明,懂得借势获取利益,可见穷人家的孩子为了一顿肉食,还真是用尽了心思。
想罢,他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由得带了些同情。
可惜宁锦欣并不知道他这些转变,见他屈服,高高兴兴地向他竖起两根手指,甜甜地说道:“要两只,另一只是我苦等这两天心情低落的补偿。”
宋子熙:“……”
你丫的是不是聪明过头了?
……
租好了牛车,又白得了两只兔子的应允,宁锦欣高高兴兴地跟着许力离开了。
宋子熙说回房休息,却被宋庭留了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宋子熙的肩膀,比划了一番。
宋子熙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应道:“是,宁家妹妹的确很可爱。”
宋庭又继续比划,问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宋子熙在刚才时就想好了借口,这时对答如流地说道:“那日庭叔你去了镇上,我在家中闲着无事便站门外,观看村里人下地劳作。恰好宁家妹妹路过家门,好奇我们院子里头晾着的兔皮,于是我给她讲解了一下,她却说没见过兔子什么模样,我便答应了送她一只。”
宋庭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比划,无奈宋子熙学这哑语也不多久,无法看懂,宋庭干脆跑去宋子熙的房间取了笔墨来,写道:“难怪这小姑娘能得你另眼相看,果真是个不凡的。可你家中讲究,此事定必艰难,下回给你母亲去信,先透露些许,若此事不成,万不可误了人家姑娘。”
宋子熙当场懵了,没想到宋庭会误会到这事儿来,连忙摆手道:“庭叔,此事并非你想的这般。”
宋庭满脸笑意,毛笔再次落下:我朝男子十五可成婚,别人家的孩子十三就开始相看了,倒是你现在也不算晚,早点通知家里,走礼数还得费些时日呢。
“子熙年纪尚小,与宁家妹妹也仅仅是一面之缘,并无此等想法。”宋子熙再次解释道。
然而宋庭虽是连连点头,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目光更是明显的不信,仅写道,“下回你母亲稍信来,我也给她回一封去。”
宋子熙深感解释无用,只好换了个法子:“晚至二十成婚也大有人在,我现在这状况,说不定要误了人家姑娘一生的,且先养好身子再说。”
说罢,他立刻假装身子虚弱,连咳了数声,为了赶快打住这个话题,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演技,好让宋庭放他回房休息。
宋庭见他虚弱至此,也应了他所想,话不多说将他扶回了房中。
宋子熙躺在床上揉了揉眉心,心想日后得离那个小丫头远一些才行,免得庭叔又要误会。
而重新回到厅堂的宋庭,手中已重新拿起了毛笔,在一张信纸上奋笔疾书。
吾妹清婉:
数年未见,汝可安好?
子熙初到之时,确如汝之述,性子清冷,然相处多时,为兄却了悟其乃是面冷心热。且其谦礼有度,奋发进取,日后定当为汝挣得体面。
今有一事,为兄不得不逾越告之,因子熙身薄力弱,还望汝将其婚事早作打算,以求枝叶茂盛。听闻京中贵女多有顾虑,使得子熙年已十五亦未曾婚配,若汝夫家不嫌,只消子熙欢喜,寻常人家亦并无不妥,往汝等深虑之……
……
宁锦欣清早起来简单熟悉了一番,吃完了四郎煮的地瓜粥,便到许家那敲门。
开门的却是本应该下田去的许三叔,他红着眼睛打着呵欠,鼻子红彤彤的,哑着声音招呼宁锦欣入内。
昨日是说好今儿个由许大牛带着她去镇上的,这回儿没见到人,宁锦欣便问道:“大牛哥还没起吗?”
“他下田去了,今日三叔带你到镇上去。”许三叔说完,又打了个呵欠,看得宁锦欣都想回家睡个回笼觉了。
细问之下才得知,昨晚上许三叔躺在床上,想着院子里头的山药能卖几百钱,兴奋得根本睡不着。然后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几百钱就那么堆在院子里头,自家那院栏又不顶用,今日村里这么多人瞧着,万一有心思不好的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完全不敢睡了,裹件薄冬衣就走到院子外头来,端了张小凳子,寻了个风儿少的角落就那么窝了一晚上。
这季节夜里的冷风可不简单,宁家因着前些日子连冬被都典当出去了,只能把家中衣裤全都给了宁四郎盖着,而宁锦华和宁锦欣盖一张薄毯两人抱着取暖,这才勉强能睡下。像许三叔这般年纪,又只穿了件薄冬衣,还是在屋子外头,一晚过去就得了风寒。
许三婶捧着姜汤从灶房那出来,招呼了宁锦欣两句,便朝着许三叔哼了一声,道:“就你爱操心,这世道当偷儿是要被绞死的,家家户户也就那么一点东西,有那个时间去别人屋子里偷,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好有精神下地。”
“我们家这些可不仅那么一点东西。”许三叔反驳道。
“得了,就你聪明,快把姜汤喝了,再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要不是宁锦欣在,许三婶怕是要给他两下子了。
本来这事儿是让许力去的。
许力曾在镇上做过工,说话也利索,村里人要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存起来托他拿去镇上出售,虽然这样的活儿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可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不容易让人糊弄。
然而许大牛的脚伤了,虽然不算严重,可作为母亲哪有不心痛的,好话说了一大通,让许力和许康给他们田里帮忙,好让大牛能在家里头歇息。本来也好得差不多了,但昨日到林子里挖山药回来看着又肿了些,于是她硬是把今日到镇上的活儿给许大牛给揽了来。
大伙儿都盼着这山药能卖个好价钱,许力媳妇当时就反对了,许二婶也不太愿意,她好话说了一大堆,最后许二叔同意了。许三婶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心中也是有歉意的,昨夜还想着这些天把家里头的细活儿给揽了过去,省得两家人心生缝隙。
没想到许三叔大半夜的不睡觉,早上就弄出个风寒来,力气儿没了不说,说话都让人听不甚清楚,无奈之下,也只好让大牛下田去,改由许三叔到镇上。
不然的话,眼下正是抢收的时候,她家要是两个男人都不下地,这让许二叔家怎么想?
“啧,你这姜汤也太辣了,这是放了多少姜?”许三叔作死地抱怨了一句。
许三婶憋不住了一脚就踢了过去,宁锦欣赶紧拦着,正巧外头响起了敲门声,知道是宋庭驾牛车过来了。
“宋大叔早安。”宁锦欣开了门,甜甜地笑着。
有外人在,许三婶也顾忌着没再动手。
许三叔快速吞下碗里的姜汤,往许三婶手里一塞,提起一旁的箩筐往车里上货,以浓重的鼻音说着:“你快下田去吧,我天黑前一定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喂,那是男主,你这样敲诈是不是不太好?
宁锦绣:男主能当饭吃?我还是要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