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不一起上学,但是一起放学,在那条三岔路口,我往左他往右。小景没有送我回过家,又一次我对他说:“你送我回家吧,我不想一个人回家。”
“回家当然你自己回啦,不然我去你家吃饭?”他开着玩笑,让人好气又好笑。
“你就当多做一会公车嘛,反正也可以到你家的。”我还是不放弃,露出哀求的眼神。
“自己回去啦,待会安阳要来我家。”他总是有各种理由替自己解脱。
以前我去我家的那条路的公车总是很空,大多数学生都不成这辆公车,总是会有难以言语的落寞感。所以,常常喊他和我坐同一辆公车,一次两次……没有一次成功。
那个时候的家庭作业好多,我不是个爱读书的好学生,能混就混。虽说如此,每次作业都做的比小景这个混球好。他常常不带作业回家,用他的话说是忘记了。
临近期末的时候,他忘了带重要的试卷回家。我本以为他会让我帮他拿去他家,结果他毫无羞涩感得对我说:“你帮我拿回家做吧,反正,大多都是选择题。”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真是蠢到没药治。下了课你爱混日子也就算了,上课的时候竟然也拿着手机狂按。有的时候真的替你着急,但是看到你的贱样就不想理你。
我前桌的那个傻小子总爱躲在抽屉里啃泡椒凤爪,你不爱吃鸡爪,说像巫婆的手漂白之后的样子怪恐怖的。不知道是不是玩笑,可事实是你真的老爱欺负那个啃鸡爪的同学。你在上课前把他抽屉里的鸡爪藏到我包里,你说恶心,不想看到。我会掐你,即使不讨厌鸡爪,你把你认为恶心的东西藏我包里,我当然生气了。
一上课你就故作镇定,人家个子小又不好和你抗衡。其实你知道吗,你自己也是小白脸一个,看起来也没那么强壮,我也能骑你脖子上。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不敢碰你,还是因为人家知道你有点小洁癖,不喜欢人家老拿手碰你。没错,你一定是投错胎了。
6月,我们还没有放暑假,那个月我几乎崩溃。外婆外公搬去舅舅的城市住,舅舅十多年前入赘很远的一个城市,然后在那里买了房子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我几乎每个星期都去外婆家,我受不了看不见外婆的日子。3岁之后的四五年一直是外婆带着我,她对我来说甚至比妈妈还要亲热,后来爸妈做生意回来我才搬去和他们一起住,我也并没有因此疏远外婆,刚开始我几乎每天都去外婆家,吃好晚饭,做完作业,知道爸爸来接我。渐渐的,爸妈不高兴了。
有一天,爸爸很严肃的告诉我:“你不是外公外婆家的孩子,你是我和你妈的小孩。”我当时真的很想朝他大嚷:“但是他们比你们亲。”终究是没说出口,我怕有一天他们会把我丢掉。
那个初夏的傍晚,我开心的带着绿豆糕去看外婆外公。我还记得那天,我站在三米远的地方傻呆了很久,为什么外婆家的门被大锁锁着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等我吗?等小米吃饭么?我一直站着……手里拎着外婆外公都爱吃的绿豆糕。直到有人邻居老太太说:“你外公外婆去齐州了。”我没有理她,只是眼泪一直流,一直流……然后哭到没力气,走到门槛前坐下,靠着墙壁抽泣。喉咙就像装上了发条,机械的伸缩。
脑子里全是他们的样子,那么寂寞的孩子这么可以少了自己最疼,又最疼自己的人。我什么都不敢想,不敢想象他们已经去了遥远的齐州,他们这么可以这么狠心。
天黑了,或许爸妈回来找我,又或许今晚他们有饭局,我不知道。外婆家没有路灯,这一片乌漆漆的。邻居老太从女儿家吃饭回来,打着电筒,照到了在大门旁缩着的我。她“哎呀”一声,吓了一跳,看了许久才发现是我。然后扶起我,带我回了她家煮了面条给我吃,然后打电话给我爸妈,好笑的是他们才发现我没有回家,好奇又气愤的来接了我。
第二天,我肿着眼睛来学校。上不上课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想外婆想外公。来学校的只是我的躯体,魂早已飞去齐州了。连小景也不想看到,觉得他很多余。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他问我,我也不回答,心里想:“你这种浑浑噩噩的人怎么会了解我。”
“你和我说,我帮你想想办法也好。”他继续追问我,也不知道他是真关心我还是,幸灾乐祸。我依旧不理他,一直到下课。
“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老这样,一遇到什么事就憋着。”放学后他一直在我边上转。而我心情一点都没有好转,心里依旧是灰蒙蒙的。
我继续走,他就继续跟着。我没有坐公车回家,一直在回家的路上走,心里什么都不想,该干嘛干嘛只是没有一点动力。终于到小区门口了,我转身对他说:“你快回去吧。”
“嗯,你别不开心了,看到你这张苦瓜脸我一点都不开心。”他帮我背好双肩包,然后看着我说。
“别玩煽情,”我淡淡得说。
“哎呦?你总算是开金口了,那我走了哈。”说完转过身,对我摇了摇手。
“小景,谢谢,”我清楚的记着那天傍晚,我对你说过这句话。一直等到你转过街角,我才离开。小景,你有没有曾有一次在我们分别后回头看过我?
我走向另一条路,不是回家的路。是走进林子的路,我不想回家,我想外婆,几乎疯狂,没人能懂。
从来没有经过这个城市的林子里,我在想是不是它美的可以让我忘记这个小城的平淡无味,清冷寂寞。
林子有好多入口,没有一个是宽敞可以正常行走的。我心里默念:“外婆我想你。”用这几个字代替了左、右、左、右、左。于是选择了离我最近的这条左边小路,太阳还没下山,夕阳照进这个陌生的树林,斑斑点点的光,久违的自由。
我漫无目的的走,总以为前方有更美的风景。我这样一个小女生,有一颗没人发现的的爱冒险的心,不顾一切,无所谓代价。我走的这条小路靠近一条小溪流,水是从山上留下了的,清澈见底,不知是否甘甜。我继续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好奇的盯着我这个陌生的来客。
原来这片林子果然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小溪的水从山间留下来,山脚下一簇簇一丛丛的长着没叶子的水红色花朵。找到溪边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想休息一下吃点小饼干再回去。
那个再也不会去的地方,我现在依旧可以想象。太阳在我不知道做了多久之后终于下山了,天色暗下来,林子里的风吹来凉飕飕的。在我感觉这些时,我才站起来打算离开。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设计好了,在我欣赏完美景后必定要偷偷的绊我一脚。
回来的路没有来时的坎坷,也许就是这样我才越走越快。一个下坡的路段之后有个小高坡,脚一滑就这么下去了,一屁股坐在小溪里,下半身几乎全湿了,更要命的是脚崴了,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手机也自然落入水中。虽然冒过许多险,但是这种情况还是生来第一次。我想笑,莫衣米,你这个奇葩,你总是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现在还有谁能救我,只要在山里不被野兽吃掉能撑到明天就好。
嘴上逞强,可心里又何尝不害怕,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掉下眼泪,还是外婆去齐州的那天早已流干了。
天色还有一点夕阳余光,这个林子白天那么温柔宁静,黑夜将至之时却又如此冷漠。湿透的衣服,摔青的腿让我又冷又痛。在水里做了好几,腿麻了之后终于忍不住,咬咬牙忍着痛,两手撑在水里,挪到溪边的水草上。我在想:“晚上会不会有星星呢?”我抬头仰望,靠在泥坡上,这样的“机会”也许人生难得有几次,或许是福不是祸。好累,好想睡一会,心里还是抱着有人来救自己的希望。
外婆家的门口有个大青石门槛,夏夜,吃好晚饭后,外婆就靠着门坐在门槛上乘凉。我则坐在他旁边靠着她,让她给我打扇,给我赶蚊子。然后,望着数也数不完的星星畅想,偶尔有飞机飞过,我就问外婆:“你说妈妈会不会坐在里面?”外婆就笑我傻:“妈妈怎么会坐在里面呢,爸妈要赚钱给你用呀。”问多了,外婆就不回答了,就只是说:“妈妈就快回来了。”
眼泪在冰冷的山林里流着,困了就拿水拍脸,渴了就喝点溪水。河边虽然冷,但是有水就不会太孤单。努力控制自己不睡去,可是真的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天色已是一片漆黑,抬头看,一轮明月以及满天繁星镶嵌在深蓝色的夜空中,美到陶醉,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会过期的美。
“小米,小米,听到了应我一声。”
“莫衣米,你在哪?”
我没听错,在我最不想打扰的时候他们来找我了。这样一个藏身之处,竟然都能找来,惊讶的同时是更多的嘲讽。
我没有做声,任由他们叫唤我的名字,直到一个警察发现了坐在溪边的我。
“在这儿呢,找到了,找到了。”那个瘦瘦的警察很是激动。
于是爸妈也艰难的走近我,还有后面跟着的孙小景。他也跟来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却是理所当然的。
“小米啊,你怎么放学不回家呢,我的大小姐,知道我们找了多少地方吗。”妈妈几乎所有皱纹都皱在了一起,然后抱住我。
“好了好了,找到就好,快带小米回家吧,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爸爸站在妈妈身后比她还无奈,但总算是放心了。
小景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站在那儿看我们一家子是如何“重逢”的。这出闹剧真是让他看笑话了,年轻的警察叔叔背起我,大家一起走出了森林。那个漫长的夜晚,我依依不舍的离开这片令人神往的林子,默默的说了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