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的风采,丝毫不亚于大乘尊者带给陈如?酒的震撼。
溢满豪气与寒意的梅枝迫至胸口，化作温和?的微风拂过发鬓。
陈如?酒承剑道：“多谢前辈指点。”
穆青丝随意将梅枝别在雪中，目光中不失欣赏与赞许,“剑境难得，剑心更难得,我不是?在指点你,而是?在指点我自己。”
指点自己？
微有诧异,陈如?酒双眸轻眯，?时看不明穆青丝的来意。
“若是?修为足够高，修者的容貌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老,”穆青丝目中黯然，“除非是?大限将至。”
陈如?酒不由看向穆青丝的面容。
穆青丝是?仙陨大难后这几千年才出现的人物,容颜却已衰老至此，甚至要?比庞亓与夔玄——这两?个从仙陨大难前便存在的人,看上去还要?显上几分年龄与资历。
“我的天资与机缘都算不得上乘，或许再过几百年，便是?我的殉道之期,但至少……我不想让剑道从此没落，”穆青丝面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失落，虽然这?缕情绪闪瞬即逝,但还是?落在了陈如?酒眼中。
无?功不受禄，她与穆青丝不过是?璇玑处审判上的?面之缘,断然没有如?此之深的交情，使得对方不远迢迢，指名道姓地要?给她亲身教导。
毕竟《饮中八仙歌》并不止她?人在修行，为什么偏偏看中的是?她？
沉默了?会儿，陈如?酒才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不过金丹初期的修为,阴差阳错之下才接触到剑境，天散院中群英荟萃，从来都不缺少天才，前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穆青丝笑着摇了摇头，“你难道真?的以?为，你能够如?此之快的领悟到剑境的真?谛，只是?因?为巧合？”
陈如?酒蹙眉。
难道不是?么？
自己之所以?会接触到这?部地阶中品灵诀，是?因?为藏卷阁中，地阶灵诀从第二层逃逸，而地阶灵诀逃逸的原因?，是?容靖刻意为之……等等！
——若非容靖提前将地阶灵诀放走，她断然没有机会接触到饮中八仙歌。
瞧见陈如?酒恍然的神色，穆青丝这才缓缓道：“猜到了么？其实早就在璇玑处审判前，我便知道你是?何人的转世?，所以?才会容许凰主将饮中八仙歌教授予你。”
陈如?酒：“凰主？”
她只知晓容靖出身于妖族，却不知在妖族中，容靖究竟处于?个什么样的地位，而容靖从来也没有向她提起过任何关于妖族的信息。
现在看来，这其中居然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门道在里面。
穆青丝追思道：“昔年我曾受过妖族的恩惠，这饮中八仙歌便是?在妖域中观?石壁所得，而今物归原主，倒也算全了?段因?果。”
“物归原主？”
“不错，只不过在流传的过程当中，偏差越来越大，才会将原著者的身份消磨，连这饮中八仙歌的名讳，也都是?后人加上的，”穆青丝如?是?道，“那道石壁乃是?通天界碑的?部分，记载了通天碑主在人间的见闻，著者博古通今，总结出仙陨大难前的八位剑仙用剑的规律，从众多规律中提出三般剑境的说法。”
陈如?酒对这位前世?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但眼下显然是??个弄清来龙去脉的好时机，她自然不会放过：“前辈能否对我详言当年之事？”
听闻，穆青丝沉吟半晌，悠悠开口，“这些事只有当经历仙陨大难、诸族中最?核心的人才能够明晓，许多细枝末节我也是?道听途说，你若想听，倒也无?妨。”
摆好案几，两?个人从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脱离出来，穆青丝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在仙陨大难前，人族中还存在着?支特殊的种族，被称作‘神族’，这?点，你在璇玑处审判中也已经了解到，”穆青丝揉了揉眉心，回忆，“神族的构成极其复杂，分为先天神与后天神，自然神与人造神，但说到底，神族其实只是?人族中稍微特殊?点的群体罢了，本质上仍是?属于人族。”
“神族具有常人所没有的天赋，因?此也被赋予了庇护人族、救苦救难的使命。但最?终导致神族走向覆灭的，恰恰也是?因?为所谓的‘使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陈如?酒颔首，认真?听着。
穆青丝顿了顿，续道：“神族长久处于高台，内部渐渐也出现了腐朽，而人族长久处于被欺压的地位，对神族的不满也与日俱增，在这样的矛盾之下，再由魔族从中挑拨，最?终引起了人族对神族的讨伐，殊不知却是?害人害己，最?终引起了天罚。”
“数以?千计的大乘尊者在天罚中覆灭，人族与神族两?败俱伤，最?终反倒是??直不被神族承认的‘叛神者’及时止损，这才避免了整个修仙界毁灭的命运。但神族人的基数毕竟远少于人族，所以?仅有极少数的神族人活了下来，流落再苍元大陆的各处，人神妖魔四组达成协定，由神族圣女建立璇玑处，审判是?非，目的便是?为了避免重蹈天罚的覆辙。”
“这?场天罚，便是?后世?所说的仙陨大难。”
……
魔族女人看着那白衣人的举动，目光?闪：“你是?想利用这紫金棺材，来促使‘那位’的觉醒？”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以?你的修为，想要?在这个时候杀掉她，根本不必大费周折，做这些无?用之功。”
创世?青莲所散发出的白光修补着破损的肌肉、骨骼，那女尸的面上浮现出红润之色，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般。
紫金棺材缓缓合上，白衣人?抬手，那具棺材便被纳入了指上的芥子?戒。
黄泉中奔涌的水流忽然冻结，转眼间，整个地底世?界便无?声暗了下去，宛若永夜，惟有风声仍盘旋在其间呼啸不绝。
在那黑暗之中，白衣人毫无?情感的声音有些瘆人：“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其余的事，还是?知道的少些为好。”
魔族女人手中的夜明珠点亮了周围的?小片区域，她的瞳孔微微?缩，不可?置信道：“魔渊？”
地狱黄泉与魔族所处的幽冥血海?样，伴随着四圣器诞生?于鸿蒙天珠之中，但几乎无?人知晓，地狱黄泉之下，还隐藏着?条不经过幽冥血海，直接通往魔渊的通道。
如?果人族或者是?妖族通过这?条道路，对魔族进攻，出其不意之下，魔族定然会损失惨重。
“这?点诚意，大长老可?还满意？”
大长老不解地望向白衣人，不虞之中还带着?丝好奇与玩味：“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族脑袋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你将这个秘密透漏给我，难道就不怕他日为人族自掘坟墓？”
斗笠下，白衣人轻轻摆首，“你错了，?切事物的毁灭都源自于矛盾，空有天时地利，没有人和?，魔族想要?统?苍元，只会是?痴心妄想。”
“魔族中的党派众多，就连魔太?子?也流落在人族之中，几个兄弟姐妹对魔君之位更是?虎视眈眈，若无?法解决这个矛盾，魔族永远不可?能战胜其他种族。”
被戳中了痛处，大长老哼了?声，反唇相讥：“你们人族不也?样，吃里扒外，汲汲营营，追逐虚名，数千年前如?果不是?出了?位愚蠢的救世?主，不光是?神族，就连人与妖也要?随之覆灭。”
不再回应大长老的话?，白衣人运起身法匆匆穿过了魔渊，前往幽冥血海。
数以?千计的黑渊棘匍匐在幽冥血海中，在骷髅白骨里扎根，贪婪地吸食着天地间的灵气，再将这些灵气转化为支撑魔族修炼的魔气，反哺给幽冥血海，不断扩大着血海笼罩的范围。
大长老虽有忌惮，但也不得不紧跟其后，欲要??探白衣人所为是?何居心。
出了幽冥血海，便是?人族的边关，秃鹫与乌鸦麇集?堂，饕餮盛宴后残存的断肢碎肉血气熏天，就连大长老这样的魔族也不禁皱起了鼻子?——高等的魔人从来不生?啖血肉，往往会选择修者身上的灵气与魂魄作为吞噬对象。
再往前走，便可?以?看见人族驻守在魔渊前的驿站和?帐篷，白衣人便在那些驻扎的站点前落下，将秋水剑佩戴在全身最?显眼的地方，大长老则略施伪装，佯作白衣人的贴身侍卫。
那人族的小辈知晓白衣人的身份后，目光忽然就落在了秋水剑上，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激动与仰慕之色，急急忙忙地前去通报。
……
庞亓被打发到这处，已有半年之久。
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中，自然是?没有珍馐佳肴，庞亓颤颤巍巍地从桌案上拿起酒杯，食不知味地送到嘴边。
不过数月的功夫，原本还算是?体面的外表便迅速干瘪下去，腐朽的垂暮之气笼罩着这位曾是?风光万丈的老人，白衣人与大长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幕。
寿元将尽，可?是?眼力还在，庞亓的视线在大长老进来的那?刻便锁定了她。
“是?你。”
见身份被识破，大长老索性又恢复了黑袍人浑身黑雾的扮相，“多日不见，庞长老竟已入魔至深，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没有理会魔族大长老的讽刺，庞亓直直看向白衣人腰间的长剑，忽然道。
“卿本秋水伊人，奈何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