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渡抿紧嘴唇,迅速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还没有停歇的声响,神情慎重。
他用唇语道:“进贼了。”
江善睫毛抖了抖,缓缓放下手两侧的手,“怎么办,报警?”
“……先别急,我找一件趁手的工具,看看情况。”
周明渡晃荡一圈,翻到了一个灭火器扛在肩上,然后输入密码,慢慢打开了屋门。
两人的神经紧绷到极点,彼此的呼吸都听不见。
随着屋门敞开,明亮的光线从门缝洒在昏暗的楼道里,声音也越来越大。
“你个蠢货,我就说不是老鼠,你偏大半夜把我喊起来!打扰老子睡觉!臭娘们。”
“我哪知道是看花眼了,你吼什么吼?”
“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江善听了几句,琢磨出来,“好像不是小偷。”
倒像是夫妻吵架。
周明渡点头,举着灭火器的手微松,慢慢将它放到了地面上,而后大敞开门。
正在吵架的女人一转身,看见陡然出现在门口的一男一女,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鬼啊!”
男人骂骂咧咧,“你又鬼叫什么——”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男人裸着胸膛,双手叉腰的动作一僵,神色戒备。
周明渡大摇大摆走进来,神色淡淡,“我倒要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扫了一圈,到处是生活的痕迹,沙发上乱丢的衣服,茶几上使用过的烟灰缸,拖鞋乱飞……
他转过头,“你们是谁?怎么出现在我家?”
程福生眉头皱的很深,仍旧警惕地看着他们,“什么你家,这是老子花钱租的房子。”
刘海丽回过神来:“对,我们花了钱的,即便你是房东,也不能赶我们走。”
他们像防狼一样防着自己,周明渡顿觉好笑,“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把房子租给你们了?”
刘海丽一听这话就不舒服了,嗷嗷叫,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什么意思?收了钱不认账?”
江善全程绷着脸,那对夫妻愤怒的神色是真的,而周明渡也确实浑然不知租房的事,看样子有猫腻呢。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呢。
她耸肩,“报警吧。”
警察来的路上,两方人马对峙,气氛冰冷,都一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江望山在小区门口,接到江善的电话后,正准备下车,就看到警车嗡嗡开来。
他和警察一同上楼。
警察公事公办,让他们说下情况。
程福生早就等不及了,一听到要询问情况,立马急吼吼凑过去。
“我先说,大晚上的,我们正准备睡觉,这俩人就堂而皇之进我家门……”
刘海丽:“没错,吓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了解完这边的情况,警察询问周明渡,“是这样吗?”
与他们歇斯底里相比,周明渡平静得多,他心平气和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了解前因后果后,所有人都觉得奇葩。
原来是周明渡的亲叔叔背着他将房子租出去了。
于是周茂睡得正香时,被警察扣响了家门,连夜被传唤过来。
周茂理直气壮,“他的房子空置不用,不就浪费了么?我替他租出去,这是物、物尽其用!”
不说周明渡,江望山都觉得好生无礼,险些乐笑了。
哦,侄子的房子空着,叔叔见着不舒服,于是自作主张租了出去?
能不能不要把见钱眼开说的那么好听?
无论是警察,还是租客,都很是无语。
尤其是程福生夫妻,早知道房子是这样来的,他们才不会傻乎乎住进去呢。
说起来还是因为周明渡买了房子后,长期不回东榆,大半年不住一次,才让周茂钻了空子。
周茂将房子低价租给程福生夫妻,对方在固定日子将租金打给他。
半年来,周茂凭此获利万把块钱。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犯法。
当周茂知道大事不妙,可能要铁窗泪后,冷汗都出来了,“凭什么让我坐牢?那也是我的房子!我出租我自己的房子犯什么罪了?”
“什么你的房子?可房产证上不是你的名啊!”
周茂喘了一大口气,尖叫:“用我的钱买房,房子就是我的!”
他双眼猩红,恶狠狠吼:“周明渡,你敢说你买房子,没动用老宅的拆迁款?”
老宅,既周老爹和老娘住的院子。
按道理说,老宅拆迁,他作为儿子,应能分到一部分款项。
可是,大哥的这个不孝儿周明渡,他的好侄子,不但一毛钱都没有分给他!反而还买了房子,揣着几百万去大城市逍遥快活!
凭什么?
他早就恨得牙痒痒!
周茂要扑上去咬周明渡,周明渡迅速躲过。
江善小小的身影挺身而出,护在周明渡身前,疾言厉色:“你要干什么,当着警察的面打人?”
她毫不畏惧,像一只张开翅膀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气势汹汹地对抗恶狼。
周明渡心间一暖,单手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护到身后。
“买房子是否使用老宅的拆迁款,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说,即便动用了,你又能如何?”
周茂握拳,“拆迁款是我的,你既然用它买房,那房子就是我的!”
周明渡淡然:“爷爷走前将老宅留给了我,老宅无论如何发展,都和你没一丝一毫关系……即便它被拆迁。”
“你不要打它的主意了。”
周茂咬牙切齿,他不甘心啊!
“凭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那是我亲爹的房子,轮不到你这个当孙子的做主!”
他已经魔障了。
周明渡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不欲多言,“你在局里好好反省吧,我们先走了。”
等他离开警局,还能听到周茂的吼声。
闹了这一出后,天都快亮了。
三人直接回酒店休息。
躺到床上后,江善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
临睡前,她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周明渡很久回家一次情有可原,可他的爸妈呢?难道他们也是很久才回家一趟,不知道房子被偷偷租出去了?
还有房子的密码,周茂是怎么拿到的?
周明渡全程好像不太愤怒诶,有种置身事外的冷静?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在忍让?
她想要记下来搞清楚。
可是她太困了,这些念头只冒出来一下,就被瞌睡虫赶跑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下午三点多,她竟然睡了十个小时。
她大脑混沌,隐约记得做了个梦,但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了,只记得过程不是很好,心里沉甸甸的,难受的想哭。
还好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失了。
她洗洗漱好,敲响了隔壁房门。
“怎么是你,老江呢?”
周明渡眼底有些青黑,“你爸爸公司有些急事,不得不先行回云京处理。他看你还在熟睡,就没有叫醒你。”
说完,他递上一部崭新的手机,“这是你爸送过来的,说让你醒后联系他。”
“哦。”
江善接过手机,“他还留下什么话吗?”
“只有这些。”
其实江望山和他说了几句话。
江望山这个地位的人,注定有些话不会说的太直白,但都在暗示告诫他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比如江善。
江善点点头,过去给江望山打电话。
“老江,你女儿现在是穷光蛋,你知道吗?你就忍心这样一走了之不管我啦?”
打了通电话,江善看着卡里陡然多出来的几百万,满意的弯起了唇角。
江善回头,周明渡已经贴心布置好了饭菜。
江善愉悦地挑眉,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喔。
江善一边吃,还不忘好奇周茂的话,“老宅是什么情况?拆迁款真的都交给你了?”
她八卦得眼睛放光。
周明渡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的碗里,嗓音略带沉重。
“我爷爷病重那几年,周茂作为亲儿子不闻不问,所有医药费护理费都是我家出的,包括爷爷出院后,也是由我爸妈照顾,他从头到尾不见人影。”
江善鄙视:“好不孝顺哦,他是故意的吧?”
“对,他甚至有时间钓鱼,也不去看望爷爷一眼,所以我爷爷心灰意冷,临终前把老宅送给了我爸,撇开了周茂。”
当时周茂对老宅的归属权很不以为意,一栋破房子,有什么好争抢的。
但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年,房子毫无预兆的被划进改造圈里,升值了几百倍。
江善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无奈,握住了他的手,“好啦,这种人不值得我们烦心,不讨论他了。”
她转换了话题,声音轻快,周明渡心情好了些。
吃过饭,两人去明水山景。
程福生和刘海丽不情不愿地搬家。
看着满屋子行李,他气得想骂人,又知道发脾气没用,憋了回去。
程福生说:“动作快点,我和我姐说过了,最近先住她那里。”
刘海丽任劳任怨拖动着重重的行李,“嗯,程芜不是在云京工作不在家吗,正好我们先睡她的屋子里。”
“呵,想得美!小芜昨天回来了。”
刘海丽苦了脸,难道他们要睡客厅?
周明渡和江善到的时候,这里正处在收尾阶段,行李都搬运得差不多了。
程福生夫妻对他们没有一个好脸色。
都是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他,他们还住的好好的呢,哪像现在要慌里慌张找住所?
夫妻俩阴阳怪气的笑笑,加快手上的动作。
江善巡视几圈空荡的房子,略微惊讶,原来周明渡说房子只是简单装修一点也不夸张。
说是装修,也就比毛坯房好一点,刷了遍乳胶漆,吊顶吊灯一个没有,只有几个几十瓦的白炽灯,还有随意拖来的几只家具。
哦,卧室墙角还竖着一张单人床。
看样子是被程福生夫妻嫌弃太小弃之不用的。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江善真佩服程福生他们居住这么久。
转着转着,江善突然想起来临睡前察觉的异样,打算问一问他。
她走到阳台,男人在向外眺望,“看什么?”
周明渡:“那里有一个湖。”
江善看到了,湖只有半个操场大小,还没她家泳池大呢。
“你怎么想起在这里买房子?”
这还要归功于他的朋友,“这栋楼盘是盛子铭爸爸的,盛子铭以内部价给我,价格优惠很多。”
所以他也没亏。
“哦哦。”盛子铭嘛,江善认识,周明渡穿一个裤子的好兄弟,他们三个还当过一阵同学。
“你爸妈没有过问?房子诶,总要精心挑选的,会听你个小屁孩的话?”
周明渡眨了眨酸涩的双眼,“……他们没有反对。”
江善信以为真。
还想继续问为什么房子不装修,为什么你父母好久都不回家,但看到他疲倦的脸色,一下子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你是不是没有睡好?”
他老实承认,“心里有事,中途醒了几次。”
江善理解,也是啊,好好的房子突然被人偷偷租出去,能不闹心吗?
“等会收完房,换掉密码,你就给我抓紧躺床上休息,知道吗?”
她模样有些凶巴巴的,呲着小牙,周明渡看到的却是一只挥着小爪子的小奶狗,超级可爱。
他眸光软了软,“好。”
他们没有多逗留,结束完这边就赶回了酒店。
就在他们走了没多久,周茂的老婆,拽着儿子周浩川的手过来找人。
女人气势汹汹,一身煞气,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让开,而后面面相觑。
陈秀梅对周浩川说:“你是周明渡的弟弟,一会儿你好好和他说说话,让他放了你爸爸,知道吗?”
周浩川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只爱喝酒赌博的爸爸,但他不喜归不喜,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一直蹲在小黑屋里,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但是这次是爸爸过分了,如果堂哥不原谅他,我也没有办法。”
“放心,只要你好好说,他会听的。”
他的亲人本就寥寥无几,一旦再把亲叔叔送去吃牢饭,那亲人就会更少一个。
陈秀梅相信,这是周明渡不愿意看到的,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他们就主动递给他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