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坐在一棵大树下面闭目养神,秋日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碎金似的洒落在她的脸上,给她的优美轮廓增添了一抹朦胧光晕。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懒洋洋的。家人以为是伤势刚刚痊愈的缘故,唯有裴湘自己知晓,她这般倦怠,完全是因为前些日子在画室里消耗了心神。
玛格丽特欢快的小跑声打破了这一方空间的安宁。
“玛丽安,玛丽安,谢谢你给我的树屋画的那幅可爱的小画,还有那些小手工,我太喜欢了。我宣布,在未来的三天里,你是我最爱的人。”
裴湘故作不屑地挑了挑眉:“小丫头,你心里最爱的人太多了,而且才三天,我才不稀罕呢。”
玛格丽特立刻朝着裴湘做了个不怎么淑女的鬼脸,然后又在埃丽诺出声管教她之前,迅速摆正了表情。
她轻盈地越过裴湘的位置,绕到另一颗大树下面观察小鸟。
埃丽诺无奈地笑了笑,挨着裴湘坐了下来。
“应该给玛格丽特请一位家庭教师的。”
裴湘淡声道:“爸爸应该会感到为难的,因为他打算多攒一些钱。并且,以那个小丫头的懒散劲儿和目前的学习进度,咱俩教她就足够了。”
埃丽诺也知道自己的说法不现实,她不再提及家庭教师的话题,顺手拾起裴湘放在身旁的报纸。
“你还在关注《早餐》的作者乔治·斯泰恩先生?”埃丽诺指着报纸上明显的折痕诧异问道。
裴湘摇了摇头,一边享受着秋日林间的惬意清凉,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我不是在关注斯泰恩先生,而是根据他的经历,注意到另一位值得尊重的绅士,哦,准确来说是德维尔伯爵阁下。”
“这位阁下怎么了?”
“埃丽诺,你记得咱们前年一起去伦敦参观的艺术展吗?那里面不是有几幅斯泰恩先生的画吗?我当时听到几位先生太太的谈话,说那几幅作品其实都是德维尔伯爵的收藏,挂在展厅里只是临时借用而已。”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埃丽诺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不是听别人说的,而是爸爸告诉我们的。”
裴湘心知,原身那时候可能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没有注意到达什伍德先生的话,但面上却流露出小小的惊讶之情:
“亲爱的埃丽诺,我都不记得爸爸提起过这方面的事。”
果然,就听埃丽诺解释道:“你当时被展览厅外面的雕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哪里会注意到爸爸对艺术展背景情况的介绍。”
裴湘摊了摊手:“瞧,世事就是如此玄妙,即便两年前我不想听、不爱听,错过了,但是这几天我却在主动阅读这些消息。”
埃丽诺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对德维尔伯爵的事感兴趣?我们和那位阁下素不相识。”
裴湘指着报纸的报道说:
“上面说他是著名的艺术品收藏家,鉴赏家。自从不参与政事之后,他就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方面,收藏了不少国内国外的艺术品,而且眼光相当独到。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受人尊敬的德维尔伯爵不喜欢收藏那些特别有名气的艺术家的作品,反而喜欢自己发掘被埋没的艺术作品和人才。当初,斯泰恩先生的才华能被世人发现并赏识,也是因为这位伯爵阁下。”
听到裴湘这样介绍德维尔伯爵,埃丽诺又低头认真阅读了一遍报刊上的报道,半晌,她称赞道:
“如果这份报道属实的话,德维尔伯爵的举动确实令人感到敬佩,对艺术品的审美水平也令人羡慕信服。”
裴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报道应该是属实的,因为你订购的那些文艺评论文章里,也有和德维尔伯爵相关的内容,嗯,虽然很少,你不一定能注意到,但是……都是说他好话的。”
埃丽诺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裴湘:“玛丽安,你因为这些报道就对那位伯爵阁下感兴趣了?”
裴湘坦率地点了点头:“是呀,说实话,我挺好奇他这些年到底挖掘了多少被埋没的艺术天才,都是怎么发现的?可惜,咱们根本不认识他,将来也不会有交集,我的这些疑惑就只能搁在心里了。”
“如果德维尔阁下出一本这方面的自传就好了,”埃丽诺打趣道,“这样,咱们的玛丽安就能解开心里的谜团了。”
裴湘笑了笑,捡起一片树叶把玩。
埃丽诺接着说道:
“不过,德维尔伯爵名声在外,想要得到他器重的年轻人肯定不少。我估计呀,除了亲朋好友引荐给伯爵阁下的青年才俊外,其他年轻的艺术家也会尝试着给伯爵阁下写信吧。”
裴湘叹气:“冒然写信给那位阁下的话,并不一定能够受到重视。甚至,我猜,那样性质的信函都不一定会到达伯爵阁下的手中,毕竟都是陌生人的求助和自荐,让管家处理一下就好了。”
埃丽诺非常同意妹妹的想法,她只当这是一场随意的闲谈,并不知道身旁的姑娘为了引起一位富有慷慨的伯爵的注意,做了哪些计划。
伦敦,伯利克广场,德维尔伯爵私人府邸。
“汉斯先生,这是贵府今日的所有信函,哦,还有七个包裹,我猜又是那些艺术家的作品,希望能够得到德维尔伯爵的赏识。”
伯爵府的管事汉斯朝着送信之人矜持颔首:“辛苦你了,约翰。”
简单地答复了一句后,这位管事就不再继续闲谈,而是指挥着其他仆人把信函和包裹搬进大宅。
近一年来,约翰已经习惯了伯爵府中仆人的谨言慎行。他知道如今伯爵府上下特别讲规矩,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种冷硬气氛和类似军队的严谨作风。
据说,这种改变和德维尔伯爵的新任继承人有关,那位原本无缘爵位的少爷年纪轻轻就投身军队,战功赫赫,铁血冷峻。
他的重新归来,直接影响了伯爵府一贯奢侈浮华的家风。
许多娇俏风骚的女仆和偷奸耍滑的男仆都被辞退了;大门前络绎不绝的阿谀奉承者减少了;往常三五日一场的晚宴舞会也改成了一月一次,听说,这个频率还是德维尔伯爵极力争取的结果。
管事汉斯走进正厅,刚好遇到老管家艾伯特。
“艾伯特先生,今天的信函和包裹已经到了,还是如往日那样处理吗?”
艾伯特摆了摆手:“是的,汉斯,你趁着午餐前的这段时间,把信函分一下类。那些陌生的、一看就是想要寻求资助的信件,你就先放到一处搁置,不要直接送到书房去。之后下午茶的时候,如果德维尔先生心情尚好,我再把信呈递给他。”
“那些包裹?”
“也都拆开吧,把里面的东西归类好。”
两人正说着话,东侧厅内忽然传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汉斯不太稳重地扭头张望了一下,管家艾伯特则眉目不动。
稍后,刚刚搬运包裹的男仆快步走了出来,低声请艾伯特和汉斯亲自过去看一看。
“看包裹形状,那应该是一幅画,不过我在放置它的时候,发现上面忽然浮现出一行文字。”
男仆一边解释,一边把那行忽然出现的文字指给管家看。
“就是这里,我和杰拉德都可以起誓,在把包裹拿进来之前,这个外包装上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可是一转身的功夫,上面就出现了这几行字,而且这内容……”
管家艾伯特沉着脸读出包裹上的文字内容:
“警告,有人说,伯爵府内的珍藏《夏日溪畔》极有可能是赝品,此包裹内的画作才是斯泰恩先生的真迹。”
“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汉斯低声斥责,“德维尔先生具有极高的艺术修养和审美情趣,博古通今,见多识广,怎么可能会收藏赝品、特别是有关斯泰恩先生的作品。这完全是故弄玄虚的无稽之谈!”
艾伯特沉吟了一下,命令道:“把包装拆除了,注意别破坏了这几行字。”
男仆立刻按照管家的命令行事。
汉斯摇了摇头:“这倒是一个吸引人注意的小伎俩。可惜,德维尔先生不喜欢这样哗众取宠的年轻人。没有真才实学,终究不行。”
艾伯特盯着男仆的动作,沉声道:“不论如何,能让字迹隐藏再定时出现,也算是本领了,这人值得我们特殊关注。”
汉斯微微挑眉,不得不承认艾伯特的话有道理。
这行字的出现方式和内容都太过特殊,让他们不能把这个包裹当成普通之物对待。所以,一起被搬进来的七个包裹中,其余六个无人问津,而这个却得到了大管家的重视。
然而,让汉斯等人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拆开包装之后看到的内容,才是让他们真正吃惊的。
“我的上帝,这、这……这简直一模一样!”
“我还以为这人是想靠着这行字得到伯爵的关注,没想到、没想到真有这样一幅画……”
猛然看清了包裹中的那幅画作内容,绕是一贯冷静沉着的管家艾伯特也流露出了惊讶之色。
要不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家府上的那幅《夏日溪畔》是斯泰恩先生亲手送给伯爵的,他都要认为包裹上的那段话属实了。
艾伯特沉默了一会儿,让人把新收到的作品摆放好,他后退半步,重新认真审视。
半晌,他吩咐汉斯道:“你们在这里继续处理剩下的包裹和信件,我去向德维尔先生汇报。”
半日过后,整个伯爵府都知道了一件奇事,就是有人给伯爵寄来了一幅真假难辨的《夏日溪畔》。寄画之人宣称,伯爵府的同名收藏可能是赝品,他的这幅才是真的。
——可是,这人既然坚持他的画才是真迹,为何要把值钱的真画就这么送到了伯爵府,甚至连个姓名地址都没有留下来?
——他这是要把画白送给伯爵?
——还是打算过些日子亲自来取?
总之,在众人看来,整件事都显得奇奇怪怪的,不论是那些忽然出现的字迹,还是真假难辨的作品。
在议论纷纷中,裴湘模仿的《夏日溪畔》第一时间进入了德维尔伯爵的视线,没有如同其他自荐者那样,泯然在一排密密麻麻的来信记录中,等着德维尔伯爵偶然间心血来潮的问询。
甚至有可能,她连被询问到的机会都没有。
当晚,德维尔伯爵就请了几个老朋友过府参详。
几名艺术修养颇高的老绅士站在两幅《夏日溪畔》油画前,啧啧称奇。
“德维尔,我的老朋友,要不是我认得你的这幅收藏品的画框的话,我真分不出哪一幅才是真的。”
德维尔伯爵已经年过半百,他身姿挺拔硬朗,五官轮廓中依旧残存这年轻时的俊美风流,但两鬓的霜白和眼角的褶皱都昭示着他的年纪。
他此时拄着手杖站在两幅画的正中央,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温声道:
“我知道你们不好意思说实话,但是我自己可没有什么顾忌。我不得不坦白,如果不是我坚信自己还不是一个老糊涂,并且,这副《夏日溪畔》是我从乔治·斯泰恩手中亲自接过来的,我真的认为左侧的这幅新画才是真品,因为它多了几分斯泰恩后期作品中独有的韵味。”
西塞尔男爵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迟疑道:
“德维尔,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年龄大了,一到晚上看东西就有些模糊,纵然是再明亮的烛火也抵不上太阳的光辉。所以,咱们不如再等一晚上,等到天空变得亮堂堂的时候,再来品评一番,看看,嗯,到底哪一幅是假的。”
闻言,德维尔伯爵微微颔首:
“西塞尔,你说得有理,我的视力也不如前几年了,不如等到明天白天的时候,再好好欣赏这两幅杰出的作品。”
莫里勋爵是艺术学院的院长,他之前一直在静静观赏两幅《夏日溪畔》,此时听到老友的对话,补充道:
“咱们还得邀请几个年轻人过来,他们目光敏锐,观察细致,也许能发现一些微小的瑕疵和不同之处。”
“诶,不管怎么说,这位不知名的画家还是非常优秀的,德维尔,你准备接受他的自荐吗?准备资助他吗?”
德维尔沉吟了片刻,最后说道:“再等等吧,等等看明天的对比结果。而且,那人除了寄来这幅画之外,可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是,那咱们就再等等。”
几位有闲有钱的老绅士商量好了第二日的约定后,又都凑到写着字的包装纸前驻足观看。
“据运送包裹的人说,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个包裹上面写有文字。所以,这几行字真的是在抵达你府中之后,才显现出来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德维尔伯爵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到了我府里才显现出来的,准确来说,是到了时间,覆盖在这行字上的某些涂料就自然散掉了,才让下面这行早就写好的字显露出来的。”
“咦?竟然是这样吗?”
“我让人检查了这张包装纸,贝伦格教授说,这张纸上还残留着一些涂料,他们拿去检测了,得过一段时间才有结果。”
如果裴湘在这里,肯定会告诉这些老绅士,这种“会消散的涂料”其实是她做易容伪装时的一种基础材料,效果有些接近于现代社会的遮瑕霜膏。当然,遮盖的效果要更加自然持久一些。
“贝伦格能检查出来吗?我上次让他帮忙,他就搞得一团糟。”莫里勋爵轻声抱怨。
“哦,我听说过那件事,老伙计,要我说,那可真不该责怪贝伦格教授……”
“西塞尔男爵阁下,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吗?”
“你现在已经是公认的老固执了,除了我们几个,谁还受得了你?”
“你……哼!”
莫里勋爵忽然止住了声音。
门厅处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适时地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一日一吵。
随着脚步声临近,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同德维尔伯爵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眸,俊美的五官也仿若年轻版的德维尔伯爵,一打眼,就知道这两人有着极其亲厚的血缘关系。
但是再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走进来的年轻人同德维尔伯爵有很大的不同。
他一身气势冷峻沉肃,黑色眼眸深邃淡漠,与温文尔雅的德维尔伯爵相比,这人一看就很不好相处。
更别提他的额头右上方还有一道显眼的疤痕,贯穿额心到右太阳穴,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只要见过这条疤痕之人,都能想象出当初的危险。
奥德里奇·德维尔一身笔挺军装,夜色一般清凉幽深的目光划过客厅内的诸位绅士,之后便一板一眼地行了一个问候礼。
他的举动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又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情和友善,当然,也没有敌意和厌恶。
他只是鲜少有明显的感情波动,在战场,他是冷静自持的指挥官,在和平的国度,他亦是不拘言笑的年轻贵族。
在场的年长绅士们都是看着奥德里奇长大的,知道他自小就是这种冷淡性格,所以都习以为常。若是哪一天奥德里奇微笑着走进来,再和他们一一拥抱问候,他们才会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于是,塞西尔男爵首先朝着奥德里奇招手,让他看屋子里的两幅画:
“奥德里奇,你在外面忙碌一天了,大概还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塞西尔男爵的讲述声情并茂,但上校奥德里奇·德维尔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他静静听完整件事情后,抬头望向并排放置的两幅油画。
半晌,年轻的贵族走到裴湘的作品前,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后退了一步,再次凝神细观,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奥德里奇的敏锐直觉让他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奥德里奇,你发现了什么?”
奥德里奇没出声,他只是盯着画作的左半部分,认真端详着画面上的光影变化。
——天空、树木、处于上流的湍急溪流、溪畔褐色潮湿的土地、那些飞溅起的水花和太阳下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时,近处灯台上的烛火忽而摇曳了一下,奥德里奇灵光一闪,他迅速闭上双眼,抬手触摸上面前的作品。
——既然眼睛能够被欺骗,那么……果然!
奥德里奇眉目间划过一丝激赏,作画之人确实把光影的变化运用到了极致,他的手指沿着画面上细微的不平凹凸徘徊查探。
身后传来德维尔伯爵不赞成的声音,他觉得奥德里奇不该这么用手肆意触摸一幅上乘佳作。
奥德里奇没理会喋喋不休的父亲,他闭着眼睛摩挲到了画框边缘处,指尖一挑,而后稍稍一用力,在所有的惊呼中撕下了一份三分之一大小的纸张。
“奥德里奇!你……”
“咦?”
“快看那幅画!”
原来,随着奥德里奇类似摧毁画作的动作,他面前的作品非但没有被毁掉,反而出现了极其惊人的变化。
“上帝啊,我看到了什么?”
西塞尔男爵捅了捅莫里勋爵:“你看到了吗?”
莫里勋爵一边拍开西塞尔男爵的手,一边眼不离画的答道:
“我不瞎,我看到了,虽然奥德里奇从画框边缘撕下来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又让我们发现了一幅新的佳作。哦,这幅画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作是《夏日溪畔》了,大概可以命名为山涧瀑布?”
德维尔伯爵大步冲到儿子身边,仗着年纪大身子骨弱把年轻人挤到了一旁,顺手夺过了奥德里奇手中的画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德维尔伯爵把那块撕掉的画纸重新按照原位放在画框上。
“你们看,这张画本来是不平的,但是不平的地方恰好是光影发生变化的地方,这就让我的视觉产生了误解,觉得那里本来就应该是那种感觉。作画的人反过来利用笔触的凹凸不平和色调的渐变,让这些光线的变化显得更加自然,比画在平面画布上还自然,真是杰出的才能!”
这时,另一位痴迷艺术的老绅士忽然嚷嚷道:
“德维尔,你躲开,把那半张纸挪开,我要看后面那幅完整的原画……”
经过这位先生的提醒,德维尔也想起了刚刚那惊鸿一瞥,连忙后退一步,撤下了手中的画纸。
原来,被遮住的三分之一的画面上,创作者用细致精美的笔触画了山石岩壁和其间一泓白练似的小瀑布。
湍急水流倾泻而下,飞珠溅玉,风吹过,如烟如雾,最后汇成清澈的溪水蜿蜒而下,同剩下的三分之二的画面再次合为一体,组成了一幅新的作品。
“妙啊!”西塞尔男爵忍不住赞叹出声。
奥德里奇后退一步,把空间让给一群兴奋的老头子。
他从德维尔伯爵的手中抽出被撕下来的画纸,走到烛台附近再次检查。
果然,在画纸的背面,他读到了一封真正的自荐信。
这封自荐信写得恳切谦逊,坦然真诚,且绝不显得卑微阿谀。
此人先在信里面道了歉,然后一笔带过自己的经济窘境,之后大篇幅地畅谈他的艺术追求和绘画理念,通篇读下来,只觉得这个人有才华、有傲骨,又不会自视甚高。
但凡是热爱艺术之人,读了这封信后,十之八·九都会产生与之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
就连奥德里奇一贯冷峻的眉目,都因为这封自荐信里从容风雅的措辞而稍显暖融。
可惜,男人眉宇间的松动很快就消散了,不仅如此,甚至更加严肃。
——读之动容、产生继续交谈的兴趣?果然是个懂得把握人心的精明之人。
——唔,这人耍了这么多花招,最终目的其实还是想要卖画赚钱。
——只为了卖画,这人就使了这么多手段……以后若是认识了,对此人要慎重以待。
与此同时,在伦敦城内的其它两处豪华府邸内,也上演着或者迟些即将上演类似的剧目。
而远在苏塞克斯郡的诺兰庄园里,习惯了早起早睡的裴湘舒服地翻了个身。在梦中,她已经看到了金币和英镑从天空飘落,很快就淹没了她的膝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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